接到宋襄萍叫他回家的指令，王金生还在公司开会。 舒珺女士果然没有回广州，直接杀到了成州。 这个岳母还是比林尘有心眼多了。 她没有来支使自己的女婿，可能是担心支使不动。 全世界都要把林尘摁回他身边，岳母轻易上门无非也是这其中的一出。但她毕竟还是长辈，万一叫不动，长辈那泥壳面具不就掉地上了吗？这时候搬出首富太太就重要了。 老江湖也有失算的时候。 岳母不知道“母慈子孝”这个戏码王家最近没上演。 自从上次跟母亲吵了一架摔门走后，王金生没有回去过。 母亲的指令没有在他工作间隙得到回复，当然一定要一遍遍的不屈不挠的拨打，再次拨打。 看样子岳母来了，母亲就更要显示“她能控制自己的儿子”。 王金生在心里叹了口气，林尘那个叮嘱电话打的还真是蛮及时的。 要不是因为她在电话那头如此的忧心忡忡，表面平静下忧心忡忡，他是真懒得这两个难缠的女人。 ... 到成州已经不是第一天，好吃好喝好招待，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王金生。孩子的事情孩子商量，大人的事情当然找大人商量。 舒珺环顾四周，啊，房子倒是挺大的，可惜空荡荡的，人老公不在，连儿子也叫不回来。 自己的女儿虽然不是很正常，跟她没法沟通，但她还是听话的，不像王金生娇养成这个样子，真是慈母多败儿。 他岳母都到成州不止一天，他连个礼节都不来应一下吗？也难怪自己女儿生这么大气。看他这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仗着自己有钱，就要欺负人吗？自己这个做岳母的，一定要跟他理论理论，老虎不都护自己的崽吗？ 茶喝了一轮又一轮，还在这干坐着吗？眼看着宋襄萍亲自端着果盘上来了。 “不用这么客气了吧，这茶也喝得差不多了。” “那还是在家里吃点便饭吧。” “行啊，我也正好跟我女婿说说话。他什么时候到？” 舒珺千里迢迢来的成州，到现在王金生也没有露面，从礼数上来说的确是说不过去，但自己那个儿子真横起来的时候是谁都叫不动的。 “他还在开会呢。等他要等到啥时候。我们长辈都是按时按点的，哪能跟他们年轻人的节奏？” 这意思是又来不了啦？ 宋襄萍很热情，已经把她挽到主桌上坐着了。 招待的还是那么隆重，鲍翅汤羹摆满了一大桌子。 皇太后搞御膳啊？两个人吃？每个人尝两口？真当儿子当太子供啊！ “小王有那么忙呀？开会开到让我们两个妈妈被他翻一下牌子都翻不上呀。” 自己儿子叫不回来那是叫不回来，他不是你养的，轮到你去说他？ “他一直都这么忙啊。尘尘也是知道的。” 舒珺有点来气了。 啊，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让我女儿受着吗？ “我们尘尘就是太好说话，小事情不计较多了，大事就来了。” 难怪林尘都跟你不亲！这么厉害，这么刻薄，身上一股院团习气！ 她们俩的确也吃不了几口。 晚餐结束了，舒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继续喝茶。看来儿子不来，她是不会走了。宋襄萍只好又去催王金生。 隔着电话，王金生感觉到母亲怨气快要冲破她维持了很久的优雅外皮了。 舒珺女士比她的女儿那是难搞太多了。 “等我处理完手头这堆吧。” 终于得到肯定答复，宋襄萍回来继续给舒珺煮茶。 等待也没有因为有结果就变得更轻松一些。 舒珺来的这几天本来不提小两口之间发生了啥，两亲家母只是寒暄，但现在为了迎接对即将到来的女婿的“庭审”，她开始了预热。 按外面那个传法，恐怕自己儿子在外面私生子都养下好几个了！他不就出去跟崔莹喝了杯咖啡吗？你对着我摆出这副咄咄逼人的架子是干什么？ “哎，剧团的人就这样，嘴碎眼皮子浅。我们 Matthew 是去给人帮了个忙，就传成这样。别说我们家干不出这样的事，传话也要看看对象，人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 什么样的人家？ 王金生的前任是个什么家世，大家都是知道的，但从宋襄萍嘴里轻描淡写的描述一遍，味道就不对了，那意思很明显： “我儿子以前配的是那个级别的对象，你家林尘是个什么级别，你也很清楚。” “既然人家家里条件那么好，金玉良缘，那怎么就没成呢？” 给你脸不要脸！非得我拆穿你！ “她爸爸是很喜欢我们 Matthew ，可惜就是崔莹那个性格有点太强势。 Matthew 是被我惯坏了，也不什么让人的性格。别说怠慢了亲家母，我这当妈的，不还是天天等他吃饭？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次。他要能稍微让点崔莹，还至于分开吗？” 哦，宋襄萍的儿子肯定没问题的嘛。 那肯定是得我们家林尘检讨了！ 这女的还在假模假样的笑着，给自己重新沏茶！ 舒珺气得想一下把桌掀了。 谁稀罕你们家？我自己女儿我带回去！ 这时候一双手捧着茶杯递到她面前。 水气缭绕中，洁白的翡翠镯子靠在细腻光洁的手臂上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舒珺自己也爱珠宝翡翠，给女儿攒了不少，这一辈子也是见多识广的，看过不少宝货，没有一只的沉色和水头比得上王首富太太手上这只。 那绿光太诱人了。 舒珺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到成州是来干嘛的？ 你是来跟金龟婿斗气的吗？ 这镯子，这房子，这一切的一切以后不都是林尘和她的孩子的吗？ “那倒也是。两个太强势的人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宋襄萍是何等样人，怎么会感觉不到舒珺的变化？对方能平静下来，并顺着自己说话，说明她对这门婚事还是很看重。 嗯，她有这个态度就好了。 “是啊，尘尘就没那么强势。我是很喜欢她的。她那么优秀那么聪明，拿了全国大奖的，我们成州市里独一份。我们 Matthew 能娶到她也是服气，希望他们好好处，少让我们大人操心。” “是啊，我这不也是带着病千里迢迢的赶到成州来吗？哎，那尘尘也是被我们惯坏了，这么大个人了，当人老婆，是要懂点事的。回头我得好好说说她”。 “尘尘一贯都是懂事的。那还不是因为外面的人在闹事，见不得我们好。” “可不是吗？家业大了，多少人嚼舌头。小两口还真是得彼此信任，齐心协力，不然就中了外面那些闲言碎语的邪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对 Matthew 的批斗那是不会有了。 之前总听尘尘吐槽她妈妈不讲道理，关键时刻舒珺察言观色的能力倒比她女儿强多了。 那翡翠镯子还在衣袖里晃晃荡荡的。 她们俩从婚事聊到姐妹俩的体己话了，美容养生之类的。 舒珺由衷夸赞了一句。 “哎，这镯子真漂亮，我早年在台上的时候南南北北的也见了不少场面。什么样的大富大贵的人家，都没有水色这么好的。” 倒的确是老货。也的确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她都夸得这么隆重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宋襄萍微微一笑，把镯子从手腕上拿下来了。 “难得你这么喜欢，那送给你吧。” “啊？那不行。我哪能夺人所爱呢？” “客气啥。我的以后不都是尘尘的？你的以后不也是我们尘尘的？大家还不是一家人？” 这两句话倒真的是心声。 “那就不客气了。” 翡翠镯子已经带到自己的手腕上了，真是越看越漂亮，越看越气派。尘尘也不是很喜欢这些珠啊宝的，那给她攒起来。这几年的风光自己可以先享受起来了。 一来成州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自从这镯子带到了她手上，那说话的气息都不一样了，雷霆怒化成了春风雨。 在这和谐的氛围中，王金生终于回家了。 寒暄过岳母的饮食起居后，宋襄萍让王金生送她。 她来的这两天本来是住酒店的，反正王家多的是酒店。王金生来了，她便提出要到翠苑去住，说是到成州来之后也没功夫给林尘归置归置。演出完不也得回家吗？帮女儿归置好了，做妈的回广州也比较安心。 妈替女儿收拾搭理，天经地义。她要去女儿家里住两天，也天经地义。 宋襄萍一面吩咐司机去酒店拿行李，一面吩咐王金生给她送到翠苑去。 ... 翠苑真大。舒珺没有进来住过。 上回林尘成州订婚那会儿，碰上她手术后感冒了，长途跋涉的，便没有过来参加订婚。 房子那还是要大的好，进来空旷舒服得多了。她爹给她广州买的那小房子，多寒碜。 新镯子已经在自己的袖口里晃晃荡荡了，王金生走在她前面。 哎，这多好！这么高的个子，人帅又年轻，家世能力样貌没有一个不体面的，带出去那个风光，谁不羡慕？自己怎么会生那么一个榆木疙瘩的女儿？跟这么好的女婿怄气，真是！ 母亲比较喜欢的一只翡翠镯子带到了舒珺女士手上，王金生一回家就发现了。 这个岳母对女人有一套。从控制狂手上都能炸出油水来！ 他还没离开林尘跟岳母单独相处过，还是早点溜吧。 “最近林尘连续出差，这个地方比较乱，妈妈，你将就着先住一晚。现在也很晚了，明天我让人送新的过来”。 小王今天话是比以前少，但要说他没有个好的态度也不见得，至少现在嘴里还是“妈妈长妈妈短”的。 既然他这么叫了，那她就不管他是客气的还是有点真心的。 任何男人到了舒珺女士面前都得听她的号令才行。 “可以啊，但我先等收拾收拾。” 这么晚了还收拾？ “妈妈，太晚了，你就将就先睡个晚上吧。明天会有人收拾的。” “都十来天没住人了，这不太好吧？” “那我现在叫人过来？” 叫人过来？那不就是你想溜？ “不用，自己女儿，不用别人。我在家都是自己收拾的。再说你叫人过来那也不得干等着吗？” 王金生发现自己走不了。 果然她一面把旧的床单给换下来一面非常自然的说“那被子被单你知道放哪儿吗？” 在哪儿肯定是知道的。既然你被子被单给她搬出来，肯定要帮把手。 “哎，最右边那个角，帮我拉一拉。” 王金生自己在家都没干过这些事，他妈不让他干，林尘更不会让他干。这是在成州第一个让他铺床单的女人。 岳母对男人还蛮有一套的。 其实林尘这个妈和戴老师本质很像，都是很强势的，都把林尘当小孩，什么事都不跟她商量，都专横的就替她把主意给拿了，两人只是在表现方式上有差异。戴老师更加强硬，而岳母则要狡猾一些。 他们俩开始扯闲篇了，扯着扯着，那肯定是要到林尘那里去的。 “小王，我知道你比林尘还小，非要让你让着她，那是我这个当妈妈的太向着自己女儿了。但她这次这么紧张，也不是小题大做。她主要是有童年创伤。” “童年创伤”这个词也是近几年流行的，想不到岳母这么时髦，还能把林尘和自己叫板的事跟这个词挂钩。 王金生当然只好洗耳恭听。 “她张伯伯有段日子跟我感情不太好，她那时候还小，对这个事很紧张焦虑，她就觉得可能男人不太靠得住。你一定要担待她。我们——我们母女都很不容易。” 看起来林表演艺术家的戏精那肯定是遗传的她妈了，演起来一套一套的。 这段往事王金生当然是知道的。 林尘为了自己不面对舒女士的压迫，要别人给她顶上，那肯定是要细致的把事情和人物背景都掰开了讲给王金生听，让王金生参考资料后再灵活应对。 王金生装作第一次听到那样。 你当然知道岳母“卖惨”是为了跟你拉近距离，那就只能陪着她演，各种长吁短叹各种同情理解她。 自己男人出轨，那是这辈子最惨的奇耻大辱，为了女儿能好，真是豁出去了。这伤口都得血淋淋的扒给女婿看。要不是为了这“不听话的女儿”，至于吗？ 惨事说着说着，又转回了“女儿不中用”。 “我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她就这么不听话！” “郑慧那多能干多懂事。她以前当过团长呐？不是我说，林尘连郑慧的一个小指头都顶不上。我们就看着吧，郑慧这个孩子会一路飞升，林尘以后会吃尽苦头的。” ... 你卖惨就卖惨吧，没必要拉踩林尘吧。 王金生以为自己今晚要接受岳母对自己的审判，没想到从进门到现在，对自己的批判一句没有，全是对林尘的检举揭发。 又来新一轮 ! 宋媛婷那种少年宫教舞蹈的泼妇看不起林尘也就算了，连亲妈都要这么 diss 她，至于嘛？ 没错，林尘是笨了点儿，是迟钝了点儿，但那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什么她以后要吃尽苦头之类的？王金生的老婆以后能吃什么苦头？ 而且她那能不笨吗？有你这个妈，外加戴老师那个灭绝，谁被你们俩强势女疯狂夹击还能聪明啊？ “小慧是比林尘能干。那要比林尘能干不是太容易了吗？林尘也挺好的。没必要这么说林尘。” 呀。 连当妈的都 不能说林尘不好 啊？ 好， 这 绝对是把林尘当自己人了。 这下有着落了。 这男人能处！ 一个男人只要护短就一定疼老婆！ 小王个子又高人又好。 林尘是个有福气的！ 就说嘛，有其母必有其女！ 怎么可能她妈年轻时候是个万人迷，女儿会没有男人要呢？那不存在！ ... 舒珺女士打道回府了，一出机场，广州的天气可真好。 大白天的耀眼的阳光下，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她的男人来接她。 他是不高，但大白天的耀眼的阳光下，他笑得非常灿烂，让人感觉心里很满，不像有些人坐在那么大的豪华客厅里，也没个人陪着。 手腕上那只手镯跟白色的阳光一起跳啊跳啊，她的嘴角也跟着欢快的跳动。 去的时候乌云压城，怎么一从成州回来兴奋成这样？ 四周那么多人，一个老太太直接扑过来，踮起脚在他的额头上深深一吻。张雷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但看她喜滋滋的模样，他还是给她拢了拢头发，暗暗松了口气。 刚刚把她的包包拎在手上，她那话匣子就叽叽喳喳的打开了。 “我就说我们林尘还是出息的。” 她把那翡翠手镯对着男人一晃。 张雷想，哎，这趟是满载而归的。 舒珺女士得意地笑了。 “水色是不错吧？不过呢，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的，自家里也有，不过人家家里看重，那我不得赶紧戴上了。你看跟我这身衣裳颜色配得好不好？” 已经提了满手的箱箱包包，可别再穿帮了。 张雷赶紧说“那当然是好看的”。 “你看了没有？可别敷衍我。哪儿配得好了？” 在这么大的太阳下，还要男人假装眯起眼睛看半天。要不认真看，那是对不起这只新镯子。 “跟你的包的把柄上系的丝巾是同色系的。” 这个答复够用心了吧。 终于过关了。 舒珺女士笑了，拍了下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