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第七军在长春

萨彦布特哈 2025-03-15 11:15:15

史说/文

一 长春困守

进入东北的国民党军队在一九四六年五月攻陷四平进占长春以后,就结束了它北进的攻势。一九四六年冬至一九四七年春,东北人民解放军两次①渡过松花江南下,给国民党军以严重打击,驻吉长地区的新编第一军就每师各损失了一个团。到了一九四七年五月,东北解放军又第三次南下②。新编第一军先期得到情报,解放军将绕道长春以西,南下迳攻四平。当时,新编第一军原军长孙立人已调台湾任警备总司令,由原第五十师师长潘裕昆接任军长。我已由新编第一军参谋长调任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长。此时,新编第三十八师与第六十军在吉林市及其附近。新编第一军之第五十师集中长春,许赓扬的保安区③在德惠,新编第三十师八十八团在农安,九十团在怀德(即八家子)。

新编第一军急命驻守德惠、农安的部队退回长春,而守怀德之九十团,杜聿明认为应坚守以吸引解放军围攻。可以驻守四平之第七十一军北上夹击,军长陈明仁率第八十七、八十八两师北上至公主岭,以一天的时间调整部署,但九十团经不起解放军一夜强攻,全部被歼,团长项殿元阵亡。尚其悦部改编的骑兵旅也在长春南大屯被袭击,旅长金赞中阵亡(尚其悦部后改为新一军骑兵团)。第八十八师向怀德前进遭解放军围攻被全歼,师长韩增栋阵亡。陈明仁率第八十七师回守四平。解放军向四平进攻,四平西部阵地全失。陈明仁死守四平东部。杜聿明集中辽南国民党军主力来援,才解了四平之围。在吉林市方面,第六十军新成立的第一八四师在海龙、梅河口被歼(原一八四师先在海域起义)。新编第三十八师的一一二团由松花江东老爷岭撤回时也被开灭。

经过解放军这几次的严重打击之后,国民党驻东北部队元气大伤,中长路和北宁路均不能通车。蒋介石派陈诚任东北行辕主任,接替熊式辉。陈诚到沈阳后,撤销了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调走了杜聿明,撤销了陈明仁军长职务,以刘安祺任第七十一军军长。陈诚无目的地命潘裕昆率新三十八师与第五十师南调四平,归刘安祺指挥。第五十师的第一四八团在八面城方面活动,被解放军第二纵队包围消灭。至此,新编第一军的三个师,每师被歼灭两个团,虽都重新成立,但战斗力大不如前。解放军第二纵队绕过四平、长春,包围驻在吉林市的第六十军。陈诚命潘裕昆率两个师回长春,与新编第三十师会合,准备东援,解放军主动自吉林撤围。

新编第一军集中长春后,沈阳附近又吃紧。陈诚感兵力不足,大力扩充军队,把新一军扩编为两个军。以第五十师、新编第三十师和许赓扬的保安区部队改编的暂编第五十三师及原新一军直属部队(除一〇五榴弹炮营的一个连配属给第六十军,一个连归新编第七军外)编为新编第一军。由潘裕昆任军长,杨温为第五十师师长,文小山为新编第三十师师长,许赛扬为暂编第五十三师师长。以新编第三十八师和刘德溥的保安区部队改编的暂编第五十六师,邓士富的保安第十二支队改编的暂编第六十一师。这些军队的番号增加了,战斗力却大不如以前。第五十师、新编第三十师、新编第三十八师的老部队,只各剩下一个团。三个暂编师是伪满部队或地主武装的底子,虽由第五十师、新三十八师调了一些部队长过去,但内部矛盾更深,上战场一触即溃。

一九四七年底,陈诚先命新编第三十师空运到沈阳,继又命潘裕昆率第五十师、暂编第五十三师沿中长路行军南下到沈阳去。新三十八师送他们到公主岭后,在回长春途中,又奉命随新编第一军南下,但新一军已去远,中间已被解放军切断,只有仍回长春。于是剩下新编第七军独守长春。是时,原在长春后调营口的暂编第五十八师王家善部(伪满部队改编的)在营口起义。暂编第五十六师原来也是伪满部队,恐其不稳,遂把师长刘德溥调到辽南任第四十九军副军长,调新编第七军参谋长张炳言为暂编第五十六师师长。

陈诚在东北被解放军打得焦头烂额,一九四八年二月逃回南京。蒋介石以卫立煌接替陈诚,任命卫为东北“剿总”总司令。是年三月,蒋介石决心放弃吉林。令新编第三十八师派出部队到通往吉林的途中,迎接第六十军撤到长春。集中新编第七军和第六十军共守长春。任命郑洞国以东北“剿总”的副总司令兼第一兵团司令官兼吉林省政府主席,指挥长春部队。以曾泽生为第一兵团副司令官兼第六十军军长,新编第七军军长李鸿兼长春警备司令。第六十军撤抵长春的第三天,四平解放。这时国民党军队在东北,只剩下沈阳、锦州、长春三个点。

长春孤悬沈阳以北六百余里,与沈阳唯一的交通是空中联络。

长春飞机场在西郊。郑洞国命新七军防守长春西部,第六十军防守东部。新编第七军的新编第三十八师,虽累进损失,但战斗力在六个师中仍是最强的。装备经自己保留的在印缅作战时多余武器的补充,也还能保持原来水平。每个步兵班一挺轻机枪,班长、副班长都配有冲锋枪。每排有两门六〇追击炮的一个炮班。营机枪连有重机枪八挺;营火箭排有小火箭四门。团迫击炮连有八一追击炮十二门;战防炮连有三七战防炮(吉普车牵引)八门。只是师炮兵营由原来的三个拨出去两个,只剩下一个骤马驮载的七五山炮营了。人员经补充后尚有一万一千余,马二百余匹,大小汽车近三百辆。几个暂编师重武器甚少,没有炮兵。新编第七军直属的炮兵也只有从新编第一军拨过来的一个一〇五榴弹炮连。曾泽生的第六十军只剩下第一八二师和暂编第二十一师。到长春后,把由中长路交警总队(原先是军统系统的忠义救国军部队)改编为暂编第五十二师(师长李嵩)正式归第六十军建制。

解放区进行土地改革后,地主富农纷纷逃来长春,他们自己组织了武装部队,在长春外围扰民害民。第一兵团司令部将有武器的一部份,收编为两个骑兵旅。新七军也收编了一个骑兵团。这些部队,扰民有余,打仗则溃,成为长春守军的一个负担。

长春的防御工事,于一九四七年秋即已开始构筑。以钢筋水泥的地堡为骨干。每个地堡可容重、轻机枪各一挺,步兵十余人。依地形每公里正面前后交错的配置三至十个。特别重视发挥隐蔽的侧射、斜射火力,并用战壕与各种掩体(用铁路路轨与枕木为主要材料)联系,在长春周围,构成坚固阵地。障碍物除铁丝网外,并设有约宽三米、深二米的外壤,壕内有纵射火力点。利用主阵地外的高地或孤立的大建筑物,设置外围据点,每个据点兵力约一个连。在市内还设有第二线阵地和核心工事。

在长春最大的问题是粮食供应困难:由于铁路中断,南方的粮食运不来。原先长春还有布匹、食盐,四郊农民还以粮车入市来交换,不久这些储备销完,农民的粮车也不入市了。军队就派部队到几十里外去劫粮,名义上用“东北流通券”(是国民党政府接收东北后,在东北单独发行流通的货币,发行时一元折合关内“法币”十元)收购,实际上流通券早已不值钱了。一九四八年五月,郑洞国命新七军新三十八师向西出击,掩护暂编第六十一师向长春西北小合隆附近劫粮。驻伊通的解放军突然北进到长春西郊,不到两小时的战斗,消灭了驻守飞机场的暂编第五十六师两个团,于是新编第七军缩入长春,与第六十军一同被围在长春主阵地内。

七月间,解放军收紧包围圈,长春市内军队士气低落。郑洞国成立军官训练团,轮训两个军的军官。我被调任为新七军副军长兼任军官训练团教育长,新三十八师副师长陈鸣人升师长。

解放军围而不攻,断绝了国民党长春守军的粮道。新七军驻长春久一些,有点储备,长春附近盛产大豆,大批集中市内,待车南运。铁路中断后,没有运出的大豆,豆饼就被新七军向商人买下来作为马秣。但到了后来也只好把马秣掺入点高粱米作为人粮来吃。第六十军由吉林市调来长春,毫无粮秣储备,除了向新七军借粮外(新七军分了存储马秫的一半给他),只得去挖一些酒坊酱园的陈年酒糟来吃。郑洞国向蒋介石请求空投,飞机只能在天气好的日子来,又怕被解放军高射炮射击,不敢低飞,投下的粮食散失甚多。空投一天,只够吃一餐。

长春物价亦随着飞涨,五十元、一百元票面的“东北流通券”已不够流通,长春的中央银行分行就发行“本票”,票面由万元、十万元增加到一亿元。长春中央银行几十个职员通宵的开本票还不够,因为今天开的,明天又不管用了。高粱米五月份还是几角钱一斤,到长春快解放时竟已涨至三亿元一斤。地摊上一件皮衣要用金子换,而一两金子也不过换几斤高粱米。

长春居民在伪满时期为六十万(其中半数为日本人),国民党占领初期尚有三十万人。一九四八年五月初,只剩下二十万人左右。居民的粮食更成问题了。夏天吃榆树叶子,到了秋天,草根树皮就无所不吃了。郑洞国把中学生和小学高年级生编为幼年兵团,吃军粮,以免饿死,但对一般居民却毫无办法。七月以后,他下令疏散,开放南向沈阳、东向吉林市的两条路口,放老百姓出市区。但老百姓到解放军阵地前要清查身份才能放行。在南郊和东郊两军阵地之间约二三里至四五里的空隙地带(老百姓称为真空地带)里,饿死病死的无法计数。还有临时产生的土匪,劫掠难民的食物和财物,惨状百出。有的父母逃出去了,小孩留在市内。慈善机关发动军官去领养,哪里领养得完呢?有人报告,某屠户竟杀小孩卖人肉,我派人去查,说是警察局把屠户抓去了,也不知究竟如何。

到十月初,已是山穷水尽。军队吃豆饼酒糟,官兵个个浮肿,脚已难以走路。郑洞国趁解放军主力南下打锦州,令新七军向西出击,想夺回西郊飞机场。他亲自督战,指挥新三十八师打了两天,只推进了几百米,因伤亡太大,只得停止了。

八、九月间,沈阳曾有集中几个军北上至四平接应长春部队突围南下之议,及锦州被围,蒋介石命第九兵团司令官廖耀湘率西进兵团援锦,于是长春完全成为一着死棋了。

二 长春解放

大约在十月十日前后由飞机空投蒋介石给郑洞国、曾泽生、李鸿每人一封亲笔信。大意是空中投粮,已无法继续,命长春守军向东突围,转进至抚顺以东的营盘,再转到营口。突围之日,有飞机来掩护。时新七军军长李鸿患伤寒病甚重,军务由我代理。郑洞国召我与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到他住所密商。大家认为官兵久饿,脚肿得难以行走,不用说突围不出去,就是突出去了,七八百里路,中间无一援军,这不明明是死路吗!郑洞国打电报给蒋介石,陈述不能突围的理由。

不久,蒋介石发来第二次电令,催郑突围。郑洞国又召曾泽生与我商议。我与曾估计在长春外围,有解放军第一兵团新编的六个师,虽战斗力不强,但阻止长春我军突围则有余,而在辽河两岸,尚有解放军久经战斗的第六纵队,在此种情况下,若硬行突围,必被消灭。郑允再将此意电陈蒋介石。

十月十五日蒋介石第三次手令辞意严厉,有“如再拖延时日,将受严厉之军法制裁”等语(大意)。郑接到手令后又召曾泽生和我到他住所。曾来了以后,匆匆看了一看地图上郑指出的突围后行军路线,说声“好、好”,就走了,后来派他的参谋长来接受命令。

实际上,这时曾和他的两个师长白肇学、陇耀已与解放军有联系。两年多以前第六十军在海城起义的第一八四师原副师长祖志已到九台做联络工作。夏天,新编第三十八师便衣侦察员,在东北郊截获一封解放军给曾泽生等的一封信,陈鸣人送给我看,我对陈说,送给他们去罢!锦州将要解放时,曾泽生来看李鸿,对李说,长春困守垂危,难道会象美国人在菲律宾接麦克阿瑟那样,派飞机接我们出去吗?李不解其意,告诉我,我也没有想到起义的路子上去。

十月十六日半夜,新七军正准备待到清晨开始突围,第六十军起义了,拘押了交警部队改编的暂编第五十二师师长李嵩,并在与新七军交界的那条市中心大路(中山路)上,派出了警戒。我在睡梦中接到参谋长龙国钧的电话,就找新三十八师师长陈鸣人到郑洞国住处(三人都住在附近),将情况面告郑,郑披衣坐在床上说:“他们要这样,也只好听他们去了!”十七日黎明,第六十军派了一个师新闻处长和另一人带了一封信到我家,要新七军一致行动。我去李鸿家,与李商议,派新三十八师副师长彭克立到第六十军军部去探询,回来后又商议了一阵,没有结果。上午郑洞国在兵团司令部(伪满中央银行旧址)召开会议。郑问我,上面仍令突围,你有何意见?我坚持不能突围。当时,军统局派在长春的松北站站长项迺光、省政府秘书长崔垂言(释放后,到台湾任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和蒋介石的两个督察官都在座。他们指着我的面说,拖也要拖到长白山去打游击。我忿然离座返回军部,会议遂无结果。

夜间,在我家里,一个与郑十分接近的新闻记者杨治兴对我讲:“在这样情况下,是否你有意率领新七军退出国共间的战斗与解放军商议停战?”我问:“郑司令官意下如何?”杨答:“有此意,他不便明说。”我以为这是郑的授意。(事实上,那只是杨假传“圣旨”一九六二年, 我与郑谈起往事, 郑说当时他并未与杨谈过此事。)翌晨(十八日),我派了炮兵指挥官王及人、新闻处长杨天挺、暂编第六十一师第二团团长姚凤翔三人到解放军去接洽,由解放军第一兵团解参谋长接见,谢参谋长告诉他们在起义与自动放下武器两种办法中任选其一。王、杨、姚带来了解放军第一兵团司令肖劲光,政委肖华给新七军的信并报告接洽情况。我和参谋长龙国钧商量,认为新三十八师的下级军官中有人迷信孙立人(是时孙在台湾),如果起义,可能会发生动乱。如果突围,又要死几千人,这是何苦呢?不如放下武器。于是要王、杨、姚三人再去同解放军联系。他们携回了解参谋长亲笔签名的协定。协定大意是:新编第七军自动放下武器,解放军保证郑司令官以下官兵生命财产安全。军官如愿意参加解放军的,按解放军同级干部待遇1,不愿参加的,遣送回原籍,不加侮辱。

十八日下午,当新七军正在与解放军接洽时,郑洞国到新七军军部(在原日本关东军司令部旧址)召集师长以上谈话。(这时,李鸿已从家移居军部,卧病在隔壁房间内未参加。)郑指示上面命令要突围。暂编第六十一师师长邓士富说,他那一师不能打了。事实上该师的姚凤翔团已决心要起义。暂编第五十六师师长张炳言已没有几个兵了,没有发言权。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长陈鸣人说,他那一师听副军长命令。郑看着我,我不作声。我知道双方都有话不便出口,而兵团司令部有特务包围,不能谈。因此我与龙国钧留郑在军部吃晚饭再谈。但郑突然站了起来,冲门而走,我送出门,也没有话别。

十九日晨,我派龙国钧到兵团部去接郑到军部来,郑卧在床上,两个督察官坐在床边。郑叹息不止。龙只得空回。在印度,郑任新编第一军军长时,我是参谋长,龙是副参谋长,本是互相信赖的,但此时也互有疑意。

上午,解放军进入长春市,新七军部队按营集合,放下武器。郑洞国的特务团,还坚守在兵团司令部抵抗。兵团副参谋长杨友梅(参谋长一职,暂缺)出来和解放军接洽,也愿意放下武器。新七军自动放下武器后,全军士兵,编入解放军各师。一般军官,分送东北各地解放军官教育团学习。团长以上军官送吉林转哈尔滨东北军区政治部联络部招待所学习,然后志愿参军或遣送回籍。郑洞国和我被分别接至四家子(长春与吉林间),由肖劲光、肖华接见,再转吉林到哈尔滨。由解放军东北军区参谋长伍修权、政治部副主任周桓接待。这样,长春就和平解放了。我衷心感谢共产党给我以新生。

当解放军进入长春市后,送来周恩来副主席给郑洞国的一封信,请我转交。因为信没有封口,我便抽出来看了。字是楷书,象是由电报转录的。中有“希望不负黄埔初衷,如一转念即当以起义相待”等语。我派一个参谋送去,因兵团司令部尚在抵抗,市内秩序亦乱,此信并未送到,这个参谋也未对我回报。

还有一件事要补记的:十八日夜,炮兵指挥官王(及人)来对我讲,解放军要求两个炮兵连立即开往锦州前线,我答应了。这两个连是全连编为解放军的。

作者当时系国民党第一兵团新编第七军少将副军长。

①一九四六年冬至一九四七年春, 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三次渡松花江南下作战。

②此次是东北民主联军的夏季攻势。

③一九四六年夏、秋,东北行营除将收编的伪满部队改编为两个保安区外,又调长春警察局长许赓扬把国民党军队编余的军官和抽来的壮丁编为一个保安区(第五保安区),以后又改为暂编第五十三师。

① 据了解,刘德溥部原系伪满部队,日寇占领时期调到关内。国民党到东北,首先把刘部空运致长春。一九四六年四月,东北民主联军进入长春,刘部被歼。后刘收罗其残兵败将,国民党东北行营于一九四六年夏、秋将其收编成立一个保安区。这个保安区后改为暂编第五十六师。与此同时,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还把收编起来的地主武装编为保安第十二支队,以新编第一军新编第三十八师副师长邓士富为支队讨令,以后改为暂纳第六十一师。

编为新编第七军。由李鸿任军长,史说任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长,刘德溥任哲编第五十六师师长,邓士富任暂编第六十一师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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