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16日晚,夜色掩映下兰州左公东路69号传来交谈的声音。
“都准备好了吗?”一个戴着军帽的年轻男子小声问道。
“放心吧,人都来了,马上动手。”墙外男子边说边擦拭自己手中的匕首。
墙外男子身后的小巷里,五六名大汉正在检查身上的武器。
这时,69号的后门嘎吱开了,带军帽的男子把大门敞开之后,快速消失在夜色中。墙外众人看到大门洞开之后,鱼贯闯入。不一会,屋内传出凳子倒地的声音,半个小时后,整条左公东路重归寂静。
国民党高官惨遭灭门
第二天6点,69号的厨师老王提着刚买的两篮菜往后门走去,令老王好奇的是,平日里早早就在门口转悠的管家老齐今天并未出来,老王私下心想:“这个老齐,八成今天睡懒觉了。”
来到后门,厨师老王似乎闻见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厨子的敏感告诉他,烧焦的味道与平时做饭的烟火味不一样,宅子里可能出事了。于是,他立马放下手里面的篮子,连69号的门都没进,转身向警察局走去。
厨师老王自报身份后,省会警察局刑警大队的警察们立马严肃了起来。原来69号住的可不是一般人,宅子的主人姓邱,是国民党高级官员邱宗浚和邱定坤的家,不仅如此,邱宗浚还有一个人称“新疆王”的女婿盛世才。
刑警大队队长范宗湘亲自出马,带领十名警员前去邱宅。来到邱宅后,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向警员袭来,其中一个甚至低头吐了起来。
“队长,这个味道太难闻了,这肯定是尸体烧焦的味道,我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尸体烧焦的味道太熟了。”范宗湘明白邱宅众人怕是凶多吉少,他右手一挥,指示警员们进邱宅探查。
首先映入警员眼帘的,是庭院中间三个叠在一起的尸体,警员将他们搬开后,发现他们三个人分别死于刀伤、枪伤和重物敲打。
厨师老张上前说:“这三位是我们邱宅的门房、管家和保安,最年轻的那位是邱老爷刚雇的保安,从战场退下来的军人,身手很好,竟然也死了。”
三个人虽然已经死去多时,但全身并没有烧灼的痕迹,范宗湘判断屋内应该还有死者。警方进到客厅之后,正前方的字画上赫然写着8个血字:“十年冤仇,一夜报之”。
接着警员来到客厅后面,终于发现了气味的来源,只见地下正中间铺着三床棉被,浓烈的白烟正在从棉被中窜出来,范宗湘命令警员掀开棉被,看到8名被烧焦的尸体排列在底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静静躺在中间。
厨师老张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场吓得晕了过去。范宗湘再看身边的警员,此时大都脸色发白,面色难看。范宗湘是军人出身,见过的尸体不少,但看到如此惨状还是觉得心中惊悸,沉静了一会后,他和警员一起将尸体搬开,开始查探案发现场。
半个小时后,厨师老张醒了过来,脸色苍白的他向警察反映了一个情况,邱宅常年有12个人,除了8名邱家人和门房、管家、保安之外,邱宗浚的副官也住在这里,但眼下这些尸体中并没有他的身影。
范宗湘和警员们多番查探后,证实这是一起灭门惨案,整个邱宅除了副官失踪之外,其余11个人全部死于非命。除此之外,邱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由于邱家被灭口,因此无人知晓丢失的东西是何物?
警方在清点邱家财务时,装了整整30箱,除了邱家人的名贵衣物、照相机、留声机、羚羊角、字画、电话等重要物品之外,还在邱宗浚书房的保险柜里找到了购买股票的证书。另外,邱家的院子里还停放了三辆豪华的吉普汽车。
此时国民党虽然已经退守台湾,但西北地区的国军官员还占据着一定的势力范围,国军大员惨遭灭门案,经过媒体报道后,引起了群众的广泛关注,但他们的心理可不是希望警察捉拿凶手,他们只想知道,是哪些英雄为民除害,杀了作恶多端的邱宗浚一家人。
“羚羊角”打开案件僵局
邱家血案发生之后,国民党驻兰州的最高长官指示范宗湘一定要尽快破案,不仅成立了以刑警大队为中心的专案组,甚至还从其他部门调来150名警员参与调查。
经过多次研判,范宗湘断定“邱家灭门案”是团伙作案,团伙中应该有身体素质极强的队员。能够迅速解决武艺高强的保安,证明凶手极有可能有从军经历,另外失踪的副官也是一个突破口,应该是凶手或者知情人。
范宗湘命令手下分头行动,分别前往酒楼、茶庄和集市等人员密集的场所探听消息。半个月之后,案件仍然没有进展,邱宗浚的女婿从台湾打来电话,责令省政府尽快破案,省政府则施压警察局限期破案,威胁范宗湘:“十天之内拿不下这个案子,警察局你别待了”。
不仅如此,其他国民党高官也纷纷致电警察局:“尽快抓到凶手!你们要保证我们的安全,整个左公东路搞得人心惶惶的”。尤其是“西北王”马步芳,由于他的公馆和邱宅距离特别近,他和家人整天沉浸在阴影恐惧中,生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
就在案件一筹莫展之时,情报员王永杰找范宗湘汇报情况,他说:“我在东市探听情况时,有一个人在出售昂贵的羚羊角,我上前看了看,他卖的羚羊角和在邱家清点出来的遗物一模一样。”
范宗湘立刻派遣5名警员,乔转打扮成百姓在东市转悠,两天之后,卖羚羊角的商人再次出现,警察蜂拥向前将他抓获。
此人名叫孙攀,受邻居张木匠委托来市场出售羚羊角,警员顺藤摸瓜找到了张木匠,他谎称自己手中的两块羚羊角是捡的,其余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范宗湘在搜查张家时,却在他床下的暗格里发现了五十两羚羊角。
按照当时的市价,五十两羚羊角能卖五十两黄金,一个木匠一年也挣不了一两黄金。警官又在他的家中发现了一把手枪和几颗子弹,手枪下还压着一封完好的电报,上面写着:“我已抵达张掖,邱家遗物千万别动,等我处理,山书”。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张木匠交代了参与灭门的事情。
“警官,我没有杀人,我只是负责帮他们望风的”,张木匠拉着范宗湘的腿解释道。
“望风?哼,普通的木匠为何会有手枪,电报中的‘山’指的又是谁?如实交代!”范宗湘知道,张木匠是案件唯一的突破口,必须让他把知道的信息全部吐出来。
“我交代我交代,这个‘山’,是我在新疆认识的一个人,全名叫‘刘玉山’,他在当天来找我帮忙,说他们最近手头有点紧,准备到邱家抢劫,我不知道他们杀人,我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张木匠为了脱罪,将案件细节全盘托出。
在知道刘玉山躲在张掖后,范宗湘致电张掖警方帮忙抓捕刘玉山。张掖保安大队出动10名警员,成功抓获刘玉山。在严刑拷打之后,刘玉山交代出同伙孙立勋和陈永春等人,并说二人已经离开张掖,在兰州附近游荡。
正当警察搜捕二人时,邱宗浚的二女婿、前甘肃教育长汪鸿藻前来报案,汪鸿藻讲述陈立春最近以学生的名义来看望自己,但是他并不记得有陈立春这个学生,另外,陈立春言语中有意无意打听灭门案的进展,很是可疑。
范宗湘根据已经掌握的线索,对陈立春的住址进行团团包围,在其家中发现了涉案的财物和作案工具,并且在陈家后门发现了前来密谋的孙立勋。
两个主犯的落网,进一步打破了案件的僵局。据二人交代,他们还串通了汪鸿藻的司机关子章和邱宗浚的翻译王祥仁。邱家灭门惨案已经抓住了6名嫌疑人,正当警方准备结案时,刘玉山又交代出剩下7名团伙成员,包括案件主谋蒋德裕和其他6名打配合的从犯。
至此,邱家灭们惨案的全部凶手浮出水面。警方在抓捕蒋德裕后,由于当时局局势变化,整个国军内部自顾不限,因此放弃了对其他从犯的抓捕,只能在结案书上写下:“主犯全部落网,从犯下落不明”草草了事。
蒋德裕是新疆骑兵师师长,地位和职级在团伙中最高,还是邱宗浚大女婿盛世才的心腹,为何要组织杀手,灭了邱家满门呢?
真相水落石出
蒋德裕被押解到兰州监狱时,记者闻讯而来,对他的杀人动机进行采访。蒋德裕面对记者的访问没有丝毫害怕,只是不好意思的说:“唉,任务没成功,大家伙该笑话我了。”而他的同伙刘玉山非常激动,直言不讳:“我们就是要干掉邱家人为民除害!”
在记者的追问下,蒋德裕将案件的前因后果缓缓道来。
“我们大部分都是盛世才的老乡和手下,如果不是他太过分,我们何至于下死手啊。”他们原先是马占山的手下,1931年之后在东北参加抗日,后来东北革命形势严峻,就借道苏联,前往新疆投奔盛世才。
盛世才统治新疆近10年,早年他假意跟共产党合作,其实是借着合作的名头骗取苏联的武器和资金援助。盛世才在担任“新疆王”期间,不仅没有造福当地百姓,而且生活奢侈糜烂,大肆敛财,带头吃喝嫖赌。
积累了一定兵马和财力之后,盛世才开始在新疆实行“军阀”式的暴政,不仅迫害共产党人,随意屠杀当地民众,就连跟他出生入死的手下都不放过。盛世才与邱宗浚狼狈为奸,坏事做尽,邱宗浚为了讨好盛世才,还将女儿嫁给了她。
在两大家族的统治下,新疆民众民不聊生。解放战争后期,国民党大势已去,盛世才逃往台湾,据新疆民众回忆,盛世才搬家时,光金银珠宝就带走八十箱,还动用了三架直升机和两千头骆驼。而失去了靠山的邱家害怕仇家报复,紧接着举家逃离新疆,来到兰州安家。
盛世才大肆敛财,但是对待部下和同乡却极为抠门,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早有怨言。不仅如此,盛世才本人喜怒无常,动辄杀人放火,邱家灭门案中的嫌疑人大都有亲人死于其手。例如,刘玉山的父亲曾被盛世才下令活活勒死,只是因为他在路上没有给盛世才的车队让路。
由于盛世才匆忙逃往台湾,没向部下透露一点风声,所以这些对他早就心怀不满的人,愈发觉得盛世才抛下了他们。以蒋德裕为首的杀人团伙准备对盛世才的岳父邱宗浚下手,因为邱宗浚及其儿子邱定坤与盛世才是一丘之貉。
团伙中杀人最多的刘自力,他的直接仇人就是邱定坤,后者在1944年杀了他弟弟全家,而原因只是邱定坤看中了死者家里的一个花瓶。
盛世才潜逃后,众人准备前去兰州杀害邱家一家,因为他们得到消息,邱家也准备不日前往台湾避祸。以蒋德裕和刘自力为首,他们迅速串联了其他与邱家有仇的人来到兰州,经过一番细致的谋划,在一个深夜杀害了邱宗浚一家。
结案后,蒋德裕和刘自力被判处死刑,其他人作为从犯被判处有期徒刑。
众人被判刑的消息传入新疆后,新疆民众自发组成慰问团前往兰州,他们向国民党统治的兰州政府求情,但是国民党政府此时已经自顾不暇,只是将他们关在监狱里不闻不问。
新中国成立后,解放军接管了兰州监狱,发现了还在服刑的众人。在得知案件详情后,兰州市人民政府将他们全部释放。新疆人们得知消息后,高兴的拍手称快。
结语
邱宗浚父子生前的所作所为,正是导致他们灭门的主要原因。新疆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之所以为凶手求情,是因为他们也遭受过盛世才和邱宗浚的残暴统治。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论身处什么职位,一定要心怀良善之心,牢记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