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超市塑料袋往家走时，手机被铃声震响了。是同事小周发的朋友圈，她老公送了整套海蓝之谜，配文写着：“直男开窍了！”

“看路！”老张一把拽住我胳膊，电动车擦着我膝盖窜过去。他拎过塑料袋，里头洋葱土豆撞得咚咚响：“今晚吃土豆烧牛肉？”

一老张是我老公，在汽修厂当技师。我头回见他是在修车沟里，他满手黑油举着扳手喊：“姑娘你高跟鞋离千斤顶远点！”

结婚那天，他拿砂纸把旧戒指磨得锃亮：“等攒够钱给你换个带钻的。”

十年过去，我手上还是这圈银疙瘩。上个月买菜，老板娘盯着我手笑：“现在年轻人结婚都买金镶玉。”

“戴着干活方便。”我把塑料袋换到左手，结账的硬币叮当响。

二儿子幼儿园搞亲子活动，要求穿白衬衫。我翻出老张的旧工装，领口黄渍怎么搓都泛灰。

“买件新的。”我杵了杵他后背。

老张正蹲厕所修马桶，扳手卡在螺丝上：“拿我厂服改改，反正就穿半天。”

第二天他捎回件白衬衫，吊牌价签被撕了。儿子穿着像套麻袋，后襟还沾着道黑机油印子。

“汽修厂发的劳保服。”他挠挠头，“新的我穿浪费。”

三上周三我值夜班，儿子突然烧到39度。打电话给老张，他那头气泵嗡嗡响：“我请个假？”

“别了，这个月你都请三回了。”我攥着体温计打车，司机从后视镜瞟我：“孩子爸呢？”

回家时天刚亮，老张蹲在楼道里吃泡面。工作服兜里露出半截退烧贴包装袋，油渍糊住了保质期。

“吃了没？”他掀开铝饭盒，里头粘着俩凉透的韭菜包子。

四昨天发现他工具箱最底下压着块表。表盘裂了，表带用电工胶布缠着。

“早不走了。”他抢过去塞回工具箱，“修车看手机就行。”

今天路过商场橱窗，同款表标价三千八。我想起他上月工资条，加班费那栏用红笔勾了个圈。

五晚饭时儿子嚷嚷要买乐高，老张从汤碗里捞出块骨头：“啃干净，攒够十块骨头换个小汽车。”

洗碗时我摸到他裤兜里的硬块，是张揉皱的体检单。脂肪肝那栏画着红圈，日期是半年前。

“老张......”

“没事儿！”他夺过单子团成球，“厂里食堂油水大。”

水龙头哗哗响，他手背上裂口被洗洁精泡得发白。

六今天汽修厂老板娘来店里买鞋，亮闪闪的美甲点着货架：“听说你家老张修车手艺好，我家宝马......”

“他只会修国产车。”我低头系鞋带，“进口车零件贵，他舍不得车主多花钱。”

老板娘笑得金耳环直晃：“我老公说了，挣钱不就是给老婆花的？”

我捏着鞋刷，想起老张工具箱里攒的矿泉水瓶。每个卖一毛五，攒够三十个给我买红糖。

七晚上老张突然递来个丝绒盒，里头躺着对珍珠耳钉：“今天刘老板的奔驰......”

“乱花钱！”我摔开盒子，珍珠滚进沙发缝。

他趴在地上掏了半天，举着珍珠嘿嘿笑：“假的，汽配城十块钱一对。”

儿子举着玩具车跑来：“妈妈！爸爸说攒够一百个瓶盖给我换大坦克！”

八夜里听见老张在阳台打电话：“王哥，夜班我来顶......对，双倍工钱......”

月光照着他后脑勺，白头发像撒了把盐。我摸出体检单，脂肪肝下面还有行小字：建议戒酒。

茶几底下塞着半箱啤酒，瓶盖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