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诗经》札记七十八

寒涧生辉无花寒 2024-02-06 22:05:52

背景

公元前660年(鲁闵公二年,郑文公十三年),狄人入侵卫国。此前的《诗经·鄘风·载驰》学习中,我们提到过这段历史,许穆夫人归卫吊唁她哥哥卫戴公申的背景就是这件事。话说卫国在黄河以北,而郑国在黄河以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谓唇亡齿寒,这样的话,郑国的疆土就隔着黄河暴露在狄人的铁蹄之下。首当其冲的地区是黄河边儿上的彭、消、轴三处城邑。

郑文公担心狄人进犯,就把他比较讨厌的大臣高克派到前线,让他率清邑的军队在黄河边儿上布防。结果狄人并未来犯,照理郑文公应该召回高克军队,但他因为讨厌高,就始终不让高克及其军队撤回,任其在驻地无所事事,自生自灭。由于朝廷的有意放任,这只军队由一开始的闲逛到最后哗变溃散。高克自知在郑文公殿前不得烟儿抽,被迫逃亡到陈国去也。《诗经·国风·郑风·清人》说的就是这件事。

《春秋·鲁闵公二年》载:“冬,十有二月,狄入卫郑弃其师。”

《清人》是《郑风》第五篇,在《郑风》二十一首诗里,唯有此诗确切有本可考。

问题来了,郑文公为什么不喜高克呢?

按照唐孔颖达《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的说法:“作《清人》诗者刺文公也。文公之时,臣有高克者,志好财利,见利则为而不顾其君,文公恶其如是而欲远离之。而君弱臣强,又不能以理废退。时值有狄侵卫,郑与卫邻国,恐其来侵,文公乃使高克将兵御狄于竟。狄人虽去,高克未还,乃陈其师旅,翱翔于河上。日月经久而文公不召,军队自散而归。高克惧而奔陈。文公有臣郑之公子名素者,恶此高克进之事君不以礼也,又恶此文公退之逐臣不以道。高克若拥兵作乱,则是危国;若将众出奔,则是亡师。公子素谓文公为此,乃是危国亡师之本,故作《清人》之诗以刺之。经三章唯言陈其师旅,翱翔河上之事耳。《序》则俱说翱翔所由,作诗之意。”

此诗诗旨基本上无有异议,就是讽刺郑国军队滞留边境,军纪败坏,军心涣散,游乐嬉戏的作品。造成这种结果的不只是高克一个人,郑文公假公济私,凭一己之私行事,借刀杀人,置国家安危而不顾,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君不明,臣不贤,俩人相得益彰,没一个好鸟。

《诗经》里政治讽刺诗屡见不鲜,除郑文公之孤师外,还有卫宣公之新台,陈灵公之株林等等。正如司马迁所云:“《诗》三百,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原文

《诗经·国风·郑风·清人》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

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

清人在消,驷介麃麃。

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

清人在轴,驷介陶陶。

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译文

清邑军队驻于彭,大夫高克统帅兵。

头枕黄河不成眠,隔岸狄人喊杀声。

战车麟麟烟尘起,驷马翻蹄有嘶鸣。

亮阵于前矛缨举,举兵河上堪从容。

文王屯军戍在消,秣马厉兵防狄枭。

鱼丽之阵空布防,君王逐臣不以道。

车轮滚滚煞风景,酋矛夷矛枉重乔。

因私废公君不明,玩忽职守臣逍遥。

假公济私岂儿戏,心怀鬼胎欲借刀。

玩忽职守搞形式,心相报复驰陶陶。

轴地本应无战事,缘何空守不得召?

且将军演当游戏,旌旗招展向谁瞧!

注释

清:郑国之邑,在黄河边上。今天河南省中牟县西。清人,指郑国大臣高克带领的清邑士兵。高克,郑文公时郑大夫。郑文公,第十位郑国君主,姬姓郑氏,名踕,厉公之子,穆公之父,在位四十五年,曾诛杀诸子。

彭:和消、轴,都是郑国在黄河边儿上的地名。

驷介:驷读四。驷介是一车驾四匹披甲的马。介,甲。

旁旁:同“彭彭”,马强壮有力貌。一说行走、奔跑貌。

二矛:酋矛、夷矛,插在车两边。酋矛,古代兵器。长兵器的一种,柄长20尺(一常零四尺),周尺大约20厘米,因此长度大约在4米(周制),是步卒使用的武器。夷矛,中国周代铜矛。夷矛柄长2丈4尺(周制),是兵车上使用的武器,是"五兵"中最长的一种兵器。

重英:重读虫。两层矛上的缨饰。以朱羽为矛饰,二矛树车上,遥遥相对,重叠相见。重,重叠。英,矛上的缨饰。

翱翔:游戏之貌。

麃麃:音标。英勇威武貌。

乔:借为“鷮”(音娇),《韩诗》作“鷮”。长尾野鸡,此指以鷮羽为矛缨。

逍遥:闲散无事,驾着战车游逛。

陶陶:驱驰之貌。一说和乐貌。

左旋右抽:旋,转车。抽,拔刀。左旋右抽指御者在车左,执辔御马;勇士在车右,执兵击刺。春秋时车战战阵,有鱼丽之阵,左旋右旋周旋,左为弓箭手,右为长矛手,中有御手。车辆错穀,可以不同方式伤敌。

中军:古军三军为上军、中军、下军,中军之将为主帅。

作好:容好。与“翱翔”、“逍遥”一样是连绵词,指武艺高强,兵容强盛。一说做好表面工作,指装样子,不是真的要抗拒敌人的态度。

鉴赏笔记

1、郑文公是郑国的第十位君主,姬姓郑氏,名踕,在位四十五年,厉公之子,穆公之父。从他和高克的关系处理来看,这对君臣毫无信任可言,各怀鬼胎。按朱熹《诗集传》引胡氏论云:“人君擅一国之名宠,生杀予夺,唯我所制耳。使高克不臣之罪已著,按而诛之可也。情状未明,黜而退之可也。爱惜其才,以礼驭之亦可也。乌可假以兵权,委诸竟上,坐视其离散而莫之恤乎!《春秋》书曰:‘郑弃其师。’其责深矣!”

2、高克是郑国大夫,他的为人是“志好财利”,“见利则为而不顾其君”,从史录可以看出,郑文公虽然烦他,却也拿他没办法。远使之这个点子固然臭不可闻,也能看出来郑文公的无可奈何,君弱臣强,馊主意总好过没主意。高克陈兵河上,以练兵演习为借口,终日在河上嬉戏,故而诗中用“翱翔”、“逍遥”、“作好”来表达辛辣的讥讽。清牛运震《诗志》云:“偏说得安闲自在。安有以三军之重而翱翔、逍遥者?不爱说到师溃,隐然已见。”

3、方玉润《诗经原始》里说:“唯郑文公恶高克,而使之拥兵在外,此召乱之本也。幸而师散将逃,国得无恙;使其反戈相向,何以御之?”高克最后全军溃散,逃奔陈国,可见也是个没啥尿儿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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