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7月19日的傍晚,鲁迅的夫人朱安像往日那般早早地就把晚饭做好了。然而,鲁迅一直待在外院的屋里,就是不出来。瞅着饭菜都快要凉了,朱安心里清楚鲁迅不乐意自己去打扰他,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推开了鲁迅的房门。
朱安把门推开,就瞧见鲁迅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呆呆地坐着,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在椅子前面的书桌上,放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
朱安一头雾水,就怯生生地问:“大先生,出啥事?”
鲁迅平常不怎么乐意跟朱安搭话,不过这天却有点不一样。就见他叹口气说:“作人要跟我断绝关系!”
“啥?我才不信!”这消息太突然了,朱安忍不住喊了出来。想到从三天前的7月14号起,这兄弟俩就不一块儿吃饭了,朱安不停地嘟囔着:难道从今天开始,三先生真的要和大先生断了往来吗?
鲁迅的二弟是周作人,他比鲁迅小3岁,打小这兄弟俩就特别要好。1893年的时候,他俩的祖父因为科场案被抓进监狱了,而且父亲也在这一年得了重病,就这么着,周家很快就没落了。
1898年的时候,鲁迅就离开绍兴,跑到南京的江南水师学堂去求学了。虽说两人分开在不同的地方,但鲁迅可一直没把这个弟弟给忘掉。1901年,靠着鲁迅的资助,周作人也到南京水师学堂念书去了,而且还把名字改成了“周作人”。
在南京的时候,鲁迅对周作人在学习和生活方面那是关怀备至。有大哥鲁迅带着,周作人就开始接触英文和西洋文化,还读了好多国外的著作,一下子眼界就开阔起来了。
鲁迅在日本留学四年后,1906年回到绍兴,遵母命娶了朱安。可鲁迅不喜欢这门亲事,新婚第三天,就和周作人一起登上东渡日本的轮船了。
被鲁迅带去留学后,周作人可高兴了,特别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在日本的时候,他跟鲁迅一块儿翻译外国的新文学,还操办刊物《新生》,每天都过得又充实又开心。
周作人在日本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日本姑娘,这姑娘叫羽太信子,是兄弟俩房东的闺女。
真怪,羽太信子又矮又小,长相也很普通,可周作人偏就觉得她有古典美。他在日记里写过:羽太信子的脸就像“咱们的宁波汤团,又柔滑又白腻,让人忍不住想摸一下。”
1917年9月,周作人被北京大学聘为文学院教授。周作人心里明白,自己能成为北大教授,除了自身有本事外,哥哥在北大校长蔡元培那儿大力推荐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所以心里对哥哥满是感激。
周作人进了北大以后,得教欧洲文学史和希腊文学史这两门课。这两门课是新开的,没现成的教科书,周作人就得自己去弄授课的内容。这活儿可累得够呛,不过有鲁迅帮衬着,周作人不光把教学任务完成得特别棒,还抽空编了本《欧洲文学史》。就这么着,在大师云集的北大,周作人也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时候鲁迅在教育部工作,这工作没那么忙,所以他在帮周作人忙的空儿,还搞文学创作。1918年的时候,鲁迅在《新青年》上发了《狂人日记》,这可是中国新文学小说创作的奠基之作。打这儿起,他就开始用“鲁迅”这个笔名正儿八经搞文学创作了,也就成了新文化运动里的一位大将。
鲁迅取得成功,这对周作人可是个激励。也是在1918年的时候,周作人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了他翻译的日本女批评家野晶子写的《贞操论》,一下子就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有鲁迅、胡适这些人支持他,周作人一下子就成了当时新文化运动里的一员猛将。
兄弟俩获得成功,这不但让他们名声大振,还极大地减轻了经济压力。有一次聊天的时候,鲁迅和周作人都想起小时候他俩发过的誓:等长大以后,周家兄弟三人得住在一块儿,“永远都不分开家”。
鲁迅一直有个儿时的愿望,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到处忙活。最后,就在北京八道湾附近瞅见了一处特别合心意的房子。这之后,鲁迅就以大哥的身份去跟房主商量事儿,凑钱办手续,还跑到绍兴把母亲和三弟一家人接过来,周作人几乎都没操过心。
1919年末,在鲁迅的努力下,周家三兄弟总共13口人最终在北京团圆了。
周家兄弟有了固定的住处后,就把更多心思放在学问上了。在之后的几年里,鲁迅写出了像《阿Q正传》这样的代表作等一系列文学作品。周作人,在新文学批判领域进步很大,他的名声也渐渐被大家认可了。
可是世事无常,这对原本相亲相爱的兄弟,居然也有反目成仇的时候。而且这结怨来得特别突然,就连他们俩的母亲之前都没瞧出一点儿不对劲的迹象。兄弟俩闹掰之后,他们的母亲还纳闷地问朱安:“这兄弟俩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前一天还好好的,哥俩还忙着把书搬进搬出,商量着写文章的事儿,怎么一下子就闹起来了?”
周老太太怎么能想到,在这一切背后搞鬼的,正是她的二儿媳,也就是周作人的日本老婆羽太信子。
1919年7月,周作人去日本把他的日本老婆羽太信子和四个孩子接回中国后,鲁迅就拿出自己平时省吃俭用存下的钱,在北京新街口八道湾买了一套三进的四合院,还把最好的后院给了周作人两口子住。
搬家的时候,从找房子,到搞装修,再到买家具,这些事儿全是鲁迅一个人包了。哪怕累得不行,鲁迅也不让羽太信子干一点活。为啥?鲁迅寻思,这弟媳刚来中国,啥都不熟悉,而且又是个女的,可不能让弟媳忙累着了。
房子装修好以后,鲁迅就从绍兴的老家把母亲、夫人,还有三弟周建人一家都接过来了,周家三兄弟一块儿住进了八道湾11号。想着羽太信子家人的生活习惯,鲁迅装修的时候还专门把周作人住的几间屋子改成日本风格的了。
住到一块儿后,羽太信子强烈要求管家,鲁迅就把管家这事儿交给这个日本女人了。打那起,鲁迅挣的钱都交给羽太信子了。
羽太信子有了钱以后,花钱那叫一个大手大脚,根本没个计划。平常她那些日常用的东西,非得是日本货才用,还雇了六七个男女佣人,花大价钱请了个会做日本饭菜的厨师。她的孩子上学从来不走路,都是坐黄包车去的。周建人就说过,她才不管钱是咋来的,就想着花钱花得舒坦、畅快。
周家由这样一个女人管家,经济状况能啥样就可想而知了。鲁迅玩命挣钱,可还是不够花。那时候鲁迅每个月能挣350元,这工资可相当高了,就这,还老是得找朋友借钱才能维持家里的花销。日子长了,鲁迅心里对这个日本女人肯定就有想法了,只不过这矛盾一直在心里憋着,一直没个爆发的机会。
1923年7月14日,周家突然起了一场风波,就因为这风波,鲁迅和周作人这兄弟俩直接就决裂了。这风波到底是咋回事?结怨的两人到死都没对外说过,所以,直到现在这事儿还是个谜。
这件事,和周家关系很亲近的许羡苏曾经回忆道:“1923年的一个星期天,我去看望老太太,她跟我说:‘大先生和二先生突然闹起来了,前一天还好好的,现在大先生打算找房子搬走了。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是咋回事。’”
许羡苏觉得,以前鲁迅和周作人关系好得很,她一直想不明白为啥会这样。后来她就去问周建人。周建人跟她说,这事儿,都跟周作人的日本老婆有关系。周建人说:“卖绍兴老家房子的时候,周作人想把卖房子的钱分开花,可鲁迅就是不同意,非要用这钱在北京买房,就因为这个,二嫂心里可不得劲儿了。”
羽太信子想让鲁迅把祖屋卖了的钱分一分,这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分家单过呗。他夫人这么想,周作人也不反对,这也挺正常的。想当初他在日本的时候,跟信子过的就是二人世界的生活,他也特别想再过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这都是人很正常的想法嘛。
可周作人提的这个提议,鲁迅是反对的。为啥?这里面牵涉到母亲的赡养,还有三弟周建人一家的生活。在当时,周建人跟鲁迅、周作人比起来,还没出名,挣的钱也不多,得靠两位哥哥照应。所以鲁迅觉得,他和周作人有责任照顾弟弟,得帮周建人把成家立业这大事给办了。周作人提出要分家各过各的,这不明摆着不想帮三弟嘛,这做法太自私了,鲁迅坚决不同意。
鲁迅的母亲跟人讲过,大先生对信子当家心里是有想法的。为啥?信子讲究排场,花钱没个计划,经常搞得家里钱不够花,还得跟别人借钱。这就表明鲁迅平常就对信子有些看法了。再加上周作人提出要分家,鲁迅觉得这都是羽太信子在周作人枕边吹的风,于是就越来越不喜欢羽太信子了。
在中国,向来有“长兄如父”的说法,鲁迅是家中老大,所以有时候就会教训羽太信子几句。信子被埋怨了,心里当然会怨恨,也跟鲁迅吵过几次架,还老是指桑骂槐的。
哥哥和夫人有矛盾的时候,周作人,他虽然有点向着夫人,可刚开始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和哥哥决裂。但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一下子就让周作人彻底改变态度了。
鲁迅和周作人的学生章廷谦说过这么个事儿。有一回他到周家找鲁迅,巧了,鲁迅跟周作人都没在家。他正打算走,羽太信子就跟他讲,鲁迅调戏过她,有时候还在她和周作人的卧室窗根儿底下“听窗”。
所有人都不信羽太信子说的话,可周作人信了。7月18日那天,周作人给鲁迅写了封绝交信,打这起,就不让鲁迅再进他住的院子了。
鲁迅收到周作人的绝交信后,特别诧异,就想去找周作人把事情问清楚,但是周作人根本不想见他。鲁迅没办法,只能在当天的日记里写:“上午启孟自己拿着信过来,之后我想邀他过来问问,他没来。”
鲁迅和周作人兄弟俩闹掰了,羽太信子这女人确实得负很大责任,但鲁迅也脱不了干系。说实在的,鲁迅把当年跟弟弟们讲的“三兄弟将来永不分家”这话太当回事儿了,一心想弄出个他理想中的和睦的周家大院,哪知道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跟弟弟绝了交以后,鲁迅就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他一门心思扑在小说创作上,一口气创作出《祝福》《伤逝》《兄弟》这些小说,还把它们编成一个小说集,名字就叫《彷徨》,用这个来哀悼和弟弟的分手。
周作人不想跟自己哥哥有往来,可鲁迅一直没忘掉周作人这个弟弟。周作人出的所有书,鲁迅都会买来看好多遍。鲁迅逝世前那几天,枕边都放着周作人的书,一有空闲就拿起来看。
周作人跟哥哥绝交之后,他也后悔过。可要么是拉不下脸,要么是羽太信子不让,一直到鲁迅去世,他都没主动去找鲁迅。
1925年的时候,鲁迅根据自己和周作人的亲身经历写了小说《弟兄》,写完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许寿裳回忆说,周作人到了晚年也承认,鲁迅写的这篇《弟兄》里的故事“确有其事,要不是怀着对兄弟情断的遗憾,对兄弟情谊的不舍,鲁迅可能就不会写这篇小说了。”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上海离世了。第二天,这消息就传到了当时在北平女师大做教授的周作人那儿。周作人把授课内容临时给换了,对着学生开始讲《颜氏家训》。他从“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讲起,说夫妻、父子、兄弟都是亲人,那所谓的九族,都是从这“三亲”来的。要让一个大家族一直繁荣兴旺,兄弟就得和睦相处……
正讲着课,周作人忽然就不讲了。他眼里含着泪,在黑板上写了这么一句:“下堂课我不上了,我得去鲁迅的老太太那儿。”
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周作人到后来都没去送他哥。是羽太信子拦着了,还是他自个儿改主意了?这谁能知道。
鲁迅都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不辩解说(下)》里头,头一回说起他哥哥。周作人讲:“《伤逝》可不是那种普通的恋爱小说,它是借着男女的死来悲叹兄弟情分断了的。我这么一说,可能大伙都觉得我在胡扯吧,可我自己心里有感觉,觉得这应该错不了。我也很惋惜这种情分的断绝,但是能有啥法子,人就只有那么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