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主的陪嫁婢。
和亲当日,公主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我好生打扮过后,一脚踹到了速来不喜女色的太子面前。
谁料太子根本不拿正眼瞧我,只是自顾坐在床头磨起了刀「本王的太子妃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你可想好了?」
我浑身止不住的发颤,但为了不露出破绽,只是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
倒是太子,略显无趣地丢下手中的刀。
「得,又吓坏一个。」
1、
我手握白帕,独自一人在朝元殿坐了一夜,思来想去也没找到能搪塞过去的理由。
天刚蒙蒙亮,一位老嬷嬷就从后门悄悄潜入,将我不声不响带去了承恩殿。
适逢李景然梳妆,数位嬷嬷齐心合力将象征着太子妃的金簪,替她插满了头。
随着三声有力地敲击声,我猛地垂下了头,心被攥得愈发紧了。
李景然半倚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地摊开手掌,「元娇,帕子呢?」
我死死攥着白帕,直到几名嬷嬷上来争抢,才踌躇开口「太子他......不行!」
话音刚落,那张洁白无暇的帕子意料之外地脱手而出,稳稳落在了李景然的面前。
眼看着她步步走下台阶,拾起帕子抖落了灰,才舍得攥在手中,面无表情地坐回了原位。
她可是北齐最尊贵的公主。
自打南蛮来提亲时,坊间便有传言,南蛮太子萧长瑾顽劣不堪,不喜女色,素有断袖之癖,先前的几名太子妃均死于非命。
但谁让李景然是北齐最尊贵的公主,能配上萧长瑾的,除她以外,再无二人。而北齐南蛮的百年交好,自然也不能因为她的一句不愿,就此白白断送。
我红着眼,跪着一步步爬到了李景然的面前,「公主!太子妃......奴知错了,是奴无能,还请不要迁怒于奴的母亲......往后娇娇愿给太子妃当牛做马!」
我本也是公主,但因为出生的时机不对,自打出生起就只能随着娘在辛者库干着最肮脏的活......偏偏这些都成了李景然拿捏我的把柄。
她以娘的性命相要挟,让我替她去洞房,看看萧长瑾是否如世人所说那般,但试婚的规矩只有北齐有。
我虽明知这是死路一条,还是义无反顾换上了她的嫁衣......
过了许久,李景然才缓过神来,将目光挪到了我的身上,轻轻挑起我的下巴「你这模样...若是让有心人瞧了去,反倒是要来怪本宫这个新来的太子妃恶毒呢......」
「不!不......」我明显慌了神,极力摇着头否认,为表忠心,不惜如只哈巴狗般,攀附在她的脚边。「奴不是这个意思,奴只是不想让公主跳入火海,既太子不行......」
话音还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哦?谁说本王不行。」
2、
不知萧长瑾是何时进来的,又听了多少,走路竟这样无声,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被吓了一跳。
李景然猛地站起身,一脚将我踹在了一旁,拂了拂发髻,才规规矩矩走到萧长瑾的面前「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老实说,我实在是不愿见到萧长瑾的,所以也就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跪倒在一旁,将头死死埋住......
但我感受得到,萧长瑾的目光从一进门起,便落在了我身上,从未离去。
「抬起头来!」
只是片刻的犹豫,那双金丝滚边绣样的鞋,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头顶上再一次传来萧长瑾清冷的声音,「抬起头来!」
我自知此劫难逃,暗自默念三个数后,便猛地抬起了头,鼓足勇气迎上他那双阴狠的眼眸。
「叫什么?」
「奴婢元娇,见过太子殿下。」
「刚刚...是你在编排本王?若是按南蛮的规矩......只怕你这舌头是保不住了。」
我透过缝隙,瞥见了还端着礼的李景然,向她投出深深的一眼,便义无反顾地闭上了眼。
「是!奴婢知错!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都听太子殿下的!」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萧长瑾的下文,我怀着忐忑的心,眼睛睁开了条缝,却正好被他逮了个正着。
「行啊...还是个烈女子!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所说的到底能不能做到......琦玉,带回宫去。」
此话一出,我脑中已经闪过了千万种死法......
早听说萧长瑾的手段阴狠,任何女子在他手下,都活不过三天,我这瘦弱的小身板,只怕挺过今晚都难。
与其走的狼狈,倒不如留个体面。
我决绝地站起身,跟在萧长瑾的身后,
在经过李景然身侧时,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得了,别拘着礼了,母后那你自己去吧...就说本王有要事要处理。」
我向李景然投去深深的一眼:
今日这一别,怕是日后都难再相见,我不敢再奢望其他,只盼着她能对母亲手下留情,还母亲一个自由身。
3、
令人意外的是,回到朝元殿以后,太子便转身去了书房。
我无所适从,没有主子的命令,只能乖乖在书房门口候着。
从小到大,母亲第一件教会我的事,就是听话。
因为我出生的时机不对,即便是身上流着一半北齐皇帝的血,但我生来就是低贱的奴才命。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只记得原本零落的雪花,已经覆盖到了脚踝,我刚想偷偷活动那双早已僵硬的脚,书房的门却开了。
琦玉一脸笑意地从屋内出来,「元姑娘,请吧。」
我一脸狐疑地看向他,他似乎与一般太监都不同,走路从不佝偻着身躯,说话的语调虽温柔,却并不细,身上穿着带着的,也均是上乘的货色......
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心中油然而生,莫非他便是萧长瑾养在宫内的......
「元姑娘,元姑娘!」
我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秉持着尊重,朝着琦玉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有劳公公了......」
「等等!公公?」
琦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最后也只是嘱咐了一句「太子喜欢别人跪着伺候,进去以后,万不可乱说话。」
我还想活得再久点,一进门就遵循琦玉的意思,跪倒在萧长瑾的面前。
他全程连头都没有抬起过,只是兀自在纸上写着什么。
「会磨墨吗?」
「不会。」
「可会写字?」
「略识一二。」
短暂的问询过后,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炭盆里的黑炭,正在噼啪作响。
中间我多次悄悄抬头打量着萧长瑾,他均像个没事人般,自顾低头奋笔疾书......
其实,如果他不残暴,不顽劣,应当也会是个很好的君主吧。
等等!顽劣?
我好似想起了什么,开始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世人皆说南蛮太子奢靡,不通文墨,不近人情,可这殿内除了书便只有书,就连不远处烧着的炭,也是宫人才用的黑炭......
他大概是不会杀我的。
一想到着,我便开始莫名地安下心来,光明正大地打量起面前陌生的男子。
「看什么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略带沙哑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我下意识收回视线,垂下了头。
「天亮了,去找琦玉选个喜欢的屋住下吧,往后,每日酉时都在这候着。」
还不待我开口,萧长瑾已经起身来到了我的面前,一把将我从地上薅了起来,「还有,谁让你跪着的?」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除了你还有谁?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怪癖,竟喜欢旁人跪着伺候......
我懒得与他争辩,腿跪久了,实在是麻的很,只能无力地半倚在萧长瑾的身上。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顺着视线望去,琦玉正一脸坏笑地从怀中取出明晃晃的圣旨。
「良娣,还不速速来接旨。」
4、
一夜的长跪不起,我不仅如愿以偿的活了下来,还莫名其妙成了萧长瑾的良娣......
也是朝元殿里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活着并且有名分的妾。
但这代价就是,我终生不能再踏出朝元殿一步。
起初,我是介意的,可转念一想,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若是能在这殿里安然活到老,又何尝不是喜事一桩?
唯独这萧长瑾奇怪的很。
平常四下无人伺候他时,他从不与我说话,更别提有什么其他有过界之举,但每当李景然来寻我问话之时,萧长瑾又会同我做出一副恩爱样......
可他应当是喜欢男子才是。
恍惚间,我便总会以为,他对我与旁人是不同的。
中秋家宴,按理说当是皇后主办,太子妃协理。
可皇后突然身患重病,太医属的所有太医在凤鸾殿会诊了整整三日......无奈之下,李景然只能担此重任。
一日,她破天荒登门想与萧长瑾确认宾客名单,却被碰了一鼻子的灰。
书房内,萧长瑾将我禁锢在怀中,握住我的手一笔一画地教我写字。
他有规律地呼吸声从耳旁传来,我被吓得四肢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放松。」
「可......」
「心若不静,又如何能写好字?」
他握地更紧了,我已然吃痛,却也只是低头不敢吭声。
随着最后一笔完成,萧长瑾才舍得分我一眼,「等会,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随后,松开紧握着我的手,半倚在凳子上,轻轻拍了拍我的腰,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上来。」
我一贯是不敢忤逆他的,他让我往东,我便不敢往西,此刻也只能顺从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因为害怕李景然见到这副模样,转头就去对母亲撒气,我一时没忍住,哭出了声来。
「殿......殿下。」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李景然全程面不改色,刚一确认完宾客名单,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慢着!」萧长瑾转头看向了我,但又在命令着李景然「本王,要带着元良娣一同出席。」
偌大的殿内,却并没有听到李景然的回应,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去的。
我怔怔地看着萧长瑾,中秋晚宴一贯是只能太子与太子妃出席,可他竟破天荒地要带上我?我的内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雀跃......
但很快,这点雀跃转眼就消耗殆尽。
萧长瑾一手玩弄着我的发丝,一手细细抚摸过我的脸庞,片刻后,才悠悠开口「本王若是早知元良娣如此明事,只怕,是能省去不少麻烦呢......」
我原以为他没杀我,还给了我名分,最好的吃穿用度,是说明我与旁人是不同的。
但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杀人如蝼蚁,若不是利益相关,又岂会当真将我一个小小良娣放在心上?
我失落地垂下了眼,要事往后哪天我与他的利益相冲,只怕他还是会第一个杀了我。
既是如此,我暗自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我只当好他的棋子,绝不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作势伸手挽住了他的脖颈,趁他不注意时,亲上了他的脸庞,「妾是太子的人,自是按殿下的意愿做事......」
萧长瑾许是没料到我会有这么一出,刚端起的茶杯还来不及送入口,就跌落在地,杯身摔得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也溅了我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