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自诩爱心人士，加入了骨髓库的捐赠计划。
她说，自己是下凡普度众生的仙女，见不得任何人受苦。
甚至还专门开通了账号做直播，将自己打造成爱心博主。
不到半年时间，姐姐便赚得盆满钵满，过上了住豪宅开豪车的奢靡生活。
我提醒过姐姐，不要过度消耗大家的热情和支持。
姐姐不听劝，反而觉得我是眼红她赚了大钱。
直到那天，她直播时接到了骨髓库打来的电话。
通知她配型成功了。
1
姐姐又回来直播了。
一回家，便对着家里的家具摆件挑三拣四。
“这沙发太旧了。”
“房间采光也太差了，怕是给囚犯住的地下室吧？”
宋暖暖的手在沙发上抹了一把，又嫌弃地弹了弹手上的灰。
可明明这沙发我每日都会擦一遍，从不会落灰尘。
宋暖暖踩着高跟鞋，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不住地摇头。
“脏乱差，正常人怎么能住这种地方？”
她眼里满是嫌弃，仿佛都忘了自己也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妈妈被说得有些窘迫，双手紧张地揪着围裙。
“暖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在家吃了饭再走吧。”
宋暖暖鼻孔发出一阵冷哼，扭着腰朝房间走去，只留下一句：
“家里都那么脏，厨房做出来的饭，那能是人吃吗。”
忽然，她顿住脚步，回头瞥了我一眼。
“过来帮我搭设备，傻站着干吗？”
自从宋暖暖开始做直播赚钱，她便逐渐忘了初心。
又或者说，她的初心就是为了钱。
我上前，将宋暖暖往外推了一把。
“家里不欢迎你，你要直播，回你的大豪宅里直播。”
宋暖暖是爱心博主，总是在网上做一些传播正能量的事。
但只有我知道，那些所谓的“善事”全是她做的戏。
宋暖暖从包里掏出一沓现金砸在我脸上。
“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没有我给你的钱，你觉得你能上得起学？”
钞票的边角砸得我脸生疼。
她习惯了侮辱我，好几次都将钱撒在地上让我跪着捡。
甚至在妈妈生病问她借钱化疗时，她也会毫不客气地将钱扔在地上。
她喜欢看所有人为了生活向她卑躬屈膝的模样。
享受高高在上的存在，只需要从手指缝里施舍一点，就能让人们对她摇尾乞怜的感觉。
当时我捡了，因为妈妈治病急需用钱。
而我上大学后勤工俭学，还了债，再未用过她一分钱。
我们并不欠她什么。
反倒是宋暖暖，欠了妈妈二十年的养育之恩。
当时，宋暖暖眼里全是不屑。
转手就把还给她的钞票全扔给了路边乞讨的人。
不忘对着我们嘲讽：“可真是穷酸，我随便一场直播赚得更多。”
她赚再多钱都与我们无关。
这一次，我直接将那一沓钱又砸回了她脸上。
宋暖暖的口红被蹭花了一块，不可置信地狠狠瞪着我。
“宋清清你疯了？钱都不要？”
是啊，我不需要了。
确切地说，是你和你的钱，都不需要了。
2
宋暖暖还想说什么，包里的手机便传来一阵闹铃声。
她摁掉闹钟，白了我一眼，自顾自朝房间走去。
“之后再跟你算账！”
每次直播她都会回家，为的就是不让网友知道自己其实早已住上了豪宅。
隔着门，我还能听到宋暖暖哽咽地讲述，自己救助流浪老人的经历。
绘声绘色，让人代入感十足。
可我明明记得，当时她只是在老人面前摆拍了一下。
甚至在摆拍结束后，还嫌弃地一脚踹飞了给老人的吃食。
可是，一个不能上网的老人，又怎么有机会在众人面前揭穿宋暖暖的真实面目？
听到此，我推门走了进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挑衅般抬了抬眉，仿佛下一秒我就会戳破她的谎言。
宋暖暖表情明显一顿，但很快又调整好了状态。
她对着镜头，笑得自在随意：“妹妹听到我刚才讲的救助经历，感动都得要哭了。”
说罢，她站起身，温柔地将我拉到镜头前。
做了美甲的手指，狠狠嵌入了我的皮肉。
我皮笑肉不笑地坐在镜头前，并未开口解释。
宋暖暖有些急了，又暗地里狠狠掐了我一把。
我微微挑了挑眉：“怎么？真要我说你伟大的救助经历？”
我怕我敢说，她不敢听啊！
就在这时，她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打破了直播间的尴尬氛围。
一个陌生号码，连续打了两遍。
宋暖暖见机转走了话题，笑着打圆场。
可直播间的人都在起哄，想要现场吃瓜。
宋暖暖只得接通了电话，直接打开了免提。
电话里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一大通话语，我抓住了“骨髓库”几个字。
听到这几个字，宋暖暖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想挂掉电话。
我心知肚明。
她曾接到过好几次骨髓库、红十字会的电话。
但因为都在私底下，她便找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而现在，碍于直播间的数万粉丝，宋暖暖不敢直接回绝。
只能尴尬地对着镜头干笑。
这是骨髓库打来的电话，通知她配型成功了。
直播间瞬间沸腾起来。
弹幕刷了上千条，全是在问她是否愿意捐献。
毕竟，宋暖暖半年前就是靠这个话题火起来的。
甚至在每场直播她都会强调：自己如果配型成功，会无条件捐赠骨髓。
现在，机会来了。
3
我用肩膀撞了撞宋暖暖：“姐，工作人员还在等你回话呢。”
捐赠本就是自愿行为，即便是拒绝别人也不能指责什么。
宋暖暖面色一僵，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整个人都汗流浃背了。
工作人员也听出了宋暖暖的犹豫，耐心解释道：“宋女士，如果您现在身体不方便，我们都尊重您的意愿。”
宋暖暖听罢急忙捂着心口，作势就要演上一段。
“其实我前段时间体检……”
评论区顿时跳出来一个人发问：“暖暖姐，你上个月不是才在直播时说体检各项健康吗？
难不成你是要直接拒绝？”
一人发了问，评论区的人接二连三都发出了质疑。
现在宋暖暖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拒绝了，那她的爱心博主人设便塌了。
不拒绝，那她便有捐献骨髓的可能。
我打量着她犹豫不决的表情，忍不住提醒。
“你想清楚了，人命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
这可不是宋暖暖能随意拿来博流量的筹码。
宋暖暖暗暗朝我翻了个白眼，忽然眉眼带笑地看回镜头。
“大家想要我捐吗？”
“想要的话，那就直播间礼物刷起来。”
直播间从来不缺有钱的大哥，自然是刷得满屏都是。
宋暖暖瞬间被捧到了天上，一时头脑发热，拿起手机毅然决然地给了回复。
“我愿意捐赠！”
一时间，直播间热度飞涨，许多网友都激动地刷着礼物。
宋暖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扬起下巴，一脸自豪：“我说过，开直播就是为了让大家见证我的每一个献爱心的时刻，只要匹配成功，我一定会捐。”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宋暖暖，你可别装逼过了头，到时候收不了场。”
宋暖暖虽笑着，但放在桌下的手却死死掐着我的大腿。
我抬脚踹在宋暖暖的小腿上，凑到她耳边冷声提醒：“利用网友的善意赚钱，你心能安吗？事关人命，现在坦白一切还来得及。”
我最初也尝试过劝宋暖暖，但换来的只有她和她的粉丝们对我的无限谩骂。
宋暖暖眼眸阴冷，态度却异常坚决。
“只要配型成功，我一定会捐！”
我很清楚，
宋暖暖这人爱面子，又被网友的支持声冲昏了头脑。
等她冷静下来，就会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
到时候伤害到的，只会是苦苦寻找适配骨髓的患者。
一场直播下来，宋暖暖又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退出直播间后，宋暖暖便和我大吵一架。
“宋清清，你就是眼红我这次捐赠之后会比现在更火是吧？”
她揪着我的衣领，作势就要扇下来。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胆怯。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对病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宋暖暖不懂。
又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
她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指着我的鼻子开骂。
“不就是嫉妒我靠开直播赚了大钱，你眼红了，巴不得我身败名裂！”
我一点都不眼红，相反，我只觉得恶心。
利用网友的热心和患者的希望赚钱，真是令人不齿。
我爬起来，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你现在就打电话说明一切，不要误了病人。”
说话间，宋暖暖又换回了她那件高奢套裙。
每次她直播时，都会换一件普通的衣服。
刻意将自己打造成不爱身外之物，只关心弱势群体的爱心人士。
听到我的话，她眼珠转了转：“我为什么要拒绝？
这次献爱心事迹我可是准备分成几期来拍摄。”
我心里隐隐不安。
她这种人，真的会去捐献骨髓吗？
4
很快，宋暖暖就去医院做了高分辨检测。
她还借这个事拍了一期视频，又收获了一大批粉丝。
只是高分辨检测结果出来那天，宋暖暖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她的结果和患者全相合。
这也就意味着，她真的有机会去献爱心了。
这对于贪生怕死的宋暖暖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那晚直播时，宋暖暖的情绪显然没往日饱满，时不时就走神。
但当网友问到她是否真的决定去捐赠时，她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她说：“我是下凡普度众生的仙女，自然是要拯救所有受苦受难的人！”
宋暖暖表面坚决。
但只有我看到了，她放下桌下紧张地不断摩擦的手。
直播结束后，一向高傲的宋暖暖哭着趴在了妈妈的大腿上。
“妈，听说捐赠骨髓会有副作用，我害怕。”
我窝在沙发里吃水果，想看看她到底憋着什么坏心眼。
无论之前宋暖暖干了多少让人心寒的事，妈妈这时还是心疼了。
她抚着宋暖暖的脑袋安抚道：“那就不去了，及时去和医院解释清楚吧。”
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宋暖暖便突然大吼，打断了她的话。
“不行，那我的粉丝们会谴责我的！”
妈妈面露难色，一脸疑惑地看着宋暖暖，不再发表看法。
我放下果盘，看戏般看向宋暖暖：“姐，那你这是既想赚名声，又不想做贡献？”
宋暖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麻溜地坐到了我和妈妈中间。
她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拽着我：“妈，妹妹，我们母女三人相依为命二十多年了，你们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宋暖暖开始打温情牌，反倒让我捉摸不透她此刻的想法。
我冷冷开口：“所以呢？”
宋暖暖凑了上来，一脸谄媚：“所以啊，我们是一家人，肯定和那个患者都能配型成功。”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一面感叹宋暖暖的没常识，一面又感到心寒。
往日里她直播一结束便马不停蹄地逃离这个家。
今天却罕见地主动说留下来吃晚饭。
原来，是把主意打到了我和妈妈身上。
我抿了抿唇：“有什么事直说。”
我想要确认，确认宋暖暖是否真的能昧着良心提出这种要求。
事实证明，宋暖暖的确没有良心。
她笑意盈盈地拉着我的手，眼里写满了心计和算计。
“清清，你还年轻，身体也好，就捐献一点骨髓也没什么的。”
还没等宋暖暖说完，我直接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宋暖暖，你还要不要脸了？”
宋暖暖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白皙的脸颊立马出现了鲜红的五指印。
她摸着侧脸，眼里噙满了泪花：“妈，宋清清居然敢打我，你也不为着我！”
我站起身，率先将妈妈送回了房间。
自从去年妈妈查出肿瘤后，身体便大不如前。
我不想让宋暖暖的这些糟心事影响到妈妈养病。
等我从妈妈的房间出来时，宋暖暖还坐在沙发上一抽一抽地哭。
“我早就跟你说过，如果不愿意就及时告知医院，你听了吗？”
宋暖暖红着眼眶，急切地拽着我的手：“不行的，如果我拒绝了，那些网友肯定会说我诈骗的！”
我挣开她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与她保持距离。
“怎么，你以前做的事就不是诈骗吗？”
5
宋暖暖提着包气急败坏地走了。
下一个月就是做手术的日子。
一旦宋暖暖在手术台上反悔，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了趟宋暖暖的豪宅，想再次跟她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她斜靠在沙发上，正悠闲地做着面部护理。
“你急什么？到时候又不是抽你的骨髓！”
她朝我啐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吩咐人在浴缸里倒满最鲜的牛奶。
这种奢靡的生活，宋暖暖已经过了大半年，早已忘了底层人的艰辛。
她陌生得让我觉得可怕。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要为了名利耽误了患者的治疗。”
言尽于此，我也无能为力了。
如今她愿意捐赠骨髓一事也已经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我不能为她做决定，只能寄希望于她不要太过自私。
临走时，宋暖暖叫住了我。
“你替我去捐赠，我给你二十万，怎么样？”
她语气轻快，像是在问我借一块橡皮那般稀松平常。
我抬眼看向宋暖暖，她虽面带着笑，但眼底却暗藏着淡漠。
见我没马上拒绝，她貌似又多了几分把握。
她伸出手，露出了五根手指：“一口价，五十万！”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冷笑出声。
我的亲姐姐，连我自小贫血这件事都记不住。
别说捐赠骨髓了，即便是献血我都做不到。
“你别做梦了！”
我冷冷开口，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宋暖暖气急，直接抄起面霜罐子就朝门口砸来。
“小賎人，我可没你这种妹妹，以后我的钱一分都不会给你！”
我被面霜罐子砸到了手臂，一阵生疼。
玻璃碎了一地，四处飞溅。
一罐几千块的面霜，此刻就如烂泥般散落在地。
就如宋暖暖的道德和底线，化作了一滩烂泥。
我转头看向宋暖暖：“我什么时候在乎过你的钱？即便是妈妈化疗问你借的钱也已经还清了，还欠你什么？”
宋暖暖被怼得哑口无言，但淬了毒般的眼睛依旧死死瞪着我。
她的手紧紧攥着沙发套，手握得咯咯作响。
我走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我只是希望，你别再害人了。”
宋暖暖头皮被扯得吃痛，张牙舞爪地就想来打我。
“多管闲事！”
我松开她的头发，和她拉开了距离。
“还有一件事，妈妈又需要化疗了，我不需要你的钱，但我希望你能时常去医院看望她。”
我语气顿了顿，淡淡瞥了她一眼：“妈还是很想你的。”
即便宋暖暖做了再多的错事，妈妈还是念叨着她。
如今妈妈已经到了晚期，即便是化疗，存活率也很低。
我马上就要开学了，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妈妈。
而宋暖暖，这些年都没有尽到身为女儿的义务。
在妈妈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我只希望她能安心度过。
宋暖暖没有一丝焦急，反而不耐烦地抱怨：“病了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事，小题大做！”
我没再说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宋暖暖的豪宅。
妈妈住进医院的第五天，我开学了。
当晚，我便看到宋暖暖开了直播。
直播的内容是去医院照顾身患肿瘤的母亲。
宋暖暖温柔地为妈妈擦拭着脸和手，跟直播间的观众说妈妈生病的一年多，一直都是她亲力亲为照顾的。
妈妈虽知道宋暖暖是在做戏，但还是面带笑意地配合着她。
宋暖暖是妈妈的第一个孩子，她自然是视若珍宝。
也许，父母都会忽视孩子的不足，给孩子无条件地爱吧。
我心里一酸，强迫自己退出直播间。
我不能接受妈妈的离开，也不能接受幼时心善的姐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但此刻，我还是暂时将与宋暖暖之间的恩怨放在了一边。
至少，在妈妈去世前。
可是，我到底还是看错了宋暖暖这个人。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护士说，妈妈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