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莲花说“江湖风波恶,楼里莲花清”,却也不知不觉卷进了重拾过往的一个个案子。
每个案子里都有迥然不同的人与事,可有那么一些时候,他竟会不自觉想起李相夷。
要知道,世间事虽日新月异,却也符合一个常理,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所爱之人却无人爱她
玉城诡案,李莲花证实了自己的推理,玉秋霜先中了未婚夫宗政明珠的劈空掌,又中了姐夫玉穆蓝一记游丝夺魄针,是在双重重击之下而死。
云娇因为偷偷爱上玉穆蓝,对他言听计从。眼睁睁看着他对自己的好姐妹下杀手,又帮他在小棉客栈上演了一场鬼杀人的戏码。
可到了最后,玉穆蓝依旧担心云娇会露出马脚,三番两次杀人灭口。第一次是在小棉客栈,幸好那游丝夺魄针射过来时,被玉秋霜送的暖玉挡了一下,暖玉碎裂,却保住了云娇的性命。第二次,玉穆蓝被方多病设下的机关所擒,却辩称是来看云娇的病情,被李莲花无情拆穿,这云娇都疯了两天了,你现在才来,是怕她口无遮拦说错话了吧?
玉穆蓝杀玉秋霜,还做那么多戏,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钱财,而宗政明珠杀人的原因则更为复杂。他虽与玉秋霜有婚约,心里喜欢的却是玉红烛,而且两人都在角丽谯麾下做事,在后山藏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胆猜测,宗政明珠尽全力甩出那一记劈空掌之时,其实知道窗外偷听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妻,因为他在向玉红烛辩解时说过,谁让她从后山就一直跟着我们。我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呢?我们那天说了很多话,有能说的,有不能说的。难道你想让她传出去?我这么做可全是为了你啊。
玉红烛看似没有动手,实际上她对妹妹造成的伤害才最具毁灭性。试想玉秋霜就在那天得知姐姐与自己的未婚夫相好,而且二人在为邪魔外道做些坏事。
所有人中,第一个忏悔的人是云娇,我们都有份。她本来不该死的,是我们……是我没有勇气救她,我更没有勇气去承认这一切。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曾深爱过的玉穆蓝,我还和你一起,演了那么多的龌龊戏,把这一切都推在鬼杀人身上。
她看着秋霜所赠,已然碎裂的暖玉,想起秋霜身负掌伤跑去找她,却刚好撞见她和玉穆蓝私会,秋霜满心绝望,转身欲走,玉穆蓝毫不犹豫朝着她的后心射了一针。
秋霜赠她暖玉时的祝福犹在耳边,护你平平安安……
暖玉温暖着她的手心,秋霜的情义甚至在她死后,还护了云娇一命。
她将两块碎玉拼在一起,泣不成声,我不配做她的好朋友,是我不配。
秋霜温柔可爱,与人为善,本来有大好的人生摆在面前,却不幸被身边的亲人、朋友背叛,成了一连串事件中的受害者。
李莲花不由想起那个立在四顾门门口,却不愿再进门的李相夷。他慨叹,可怜啊,这二小姐所爱之人却无人爱她,而且还一个个都不想放过她。
玉红烛想到妹妹惨死,眼眶通红,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可转眼之间,她便下令遣送方公子、李先生离开玉城,并欲将玉穆蓝和云娇押入牢中,至于宗政明珠,却既不羁押,也不问罪。可见世间有一种最最牢靠的关系,叫做同谋。
玉红烛既触犯律法,且已有百川院刑探介入查案,怎么可能将杀人命案当作家事处理呢?
被信任之人所害
笛飞声假装帮乔婉娩解了冰中蝉之毒,替李莲花掩饰了真实身份后,获悉角丽谯是南胤皇族后裔。
他回金鸳盟暗中探查时,不巧中了角丽谯与神秘黑衣人下的双重无心槐之毒,导致受伤后失忆,差点被捡尸的人配了冥婚。
幸好,李莲花与方多病刚好去找刘如京打听消息,花了一千两赎回了忘记自己是谁的笛飞声。
李莲花、方多病进到破庙里,只见一身红衣的笛飞声掐着刘如京的脖子,表情却是一片空白。
李莲花走过去一拳打在阿飞肩上,喂,你怎么在这里?
阿飞更加茫然,你认识我?
李莲花点头。
阿飞问,你是谁?
李莲花与方多病面面相觑,小宝抢先问道,你不记得我们了?
李莲花亦道,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了呀?
阿飞也问,我是谁?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头便痛了起来。
李莲花一想笛飞声被配冥婚就想笑,可又觉得这样有点不厚道,忙收了笑容,温和地一字一字道,我是你的朋友,好朋友。
认识了这么久,小宝才与李莲花成为“最好的朋友”,哪知一转眼就见他又跟阿飞说什么“好朋友”。小宝不由心中有气,欲言又止。
阿飞问,朋友?
李莲花重重点头,嗯。
阿飞否认,不可能。
李莲花气得撇了撇嘴。这家伙,都这样了,还嘴硬呢。
笛飞声无心槐发作,昏倒在地。李莲花看到阿飞右手心里刺破的劳宫穴,又见他左手心里写着“找李莲花”,大致推断出发生了何事,便与刘如京谈妥买下笛飞声。
好容易将高高大大、长手长脚的阿飞运回莲花楼,李莲花又细细给他检查,确认他是中了大量的无心槐。
方多病花了一千两银票,又出力将阿飞背回来,心里有些想不通,难道大魔头失忆了,他所做下的恶,就能被洗刷干净了吗?
李莲花刚好趁机向小宝解释,其实我早已经找到了证据,笛飞声并没有伤害单孤刀。
单孤刀死时,身上曾掉落半根无心槐,笛飞声也被人暗中下了无心槐之毒,可见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笛飞声的功力深不可测,能暗算他的人,又会是谁呢?
方多病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你的意思是,金鸳盟内讧?
李莲花接着理顺掌握的线索,杀你爹的人以此为饵,挑起了金鸳盟和四顾门的争斗。四顾门受创,金鸳盟也没有占到什么好处,当年东海一战,金鸳盟损失惨重,笛飞声并不会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猜,金鸳盟内有人和外人在勾结谋划着什么。无心槐和冰片就能说明,这些人十年来并未停手。
他得出结论,不妨留着他,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口。
后来,直来直去又爱听墙角的阿飞要挟李莲花告诉他一个身世的秘密,李莲花不想让他惹上麻烦,只得说道,你失忆是被信任之人所害。
阿飞不信,我信任之人不是你吗?
李莲花无奈解释,除了我之外,还另有他人。
阿飞追问,谁啊?
李莲花不再往下说,这目前恐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告诉你,以你的功夫,能害你的人定是你身边的人。
李相夷当年亦是被身边的人下毒,而且孤身一人在海上独对金鸳盟的大船。他中毒重伤、失去武功的孤绝处境,与失忆后的阿飞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在于,阿飞孤注一掷保住了一身武功。同时,他幸运地遇上了李莲花,而李莲花绝不会让同样的事在他身上重演。
那你一定还认得我
李莲花第一次遇见酒痴陆剑池是在女宅。
本来只是听闻李莲花的神医之名,偶然相遇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但经过女宅一案,陆剑池为李莲花的聪慧与高义折服,将一直挂在身上的酒葫芦相赠。这是我藏了多年的药酒,看你似是体弱,便想赠予李神医,日后咱们再见面,一定要大醉一场。
不想这个形状特异的酒葫芦,在石寿村却救了李莲花一命。
随后,陆剑池恰好也到了石寿村,跟随方多病、阿飞前往天坑地缝营救李莲花,在那里却与自己的故友金有道重逢。
那时,变成了怪人的金有道已将李莲花身上的酒葫芦收归己有。
怪人来袭时,阿飞一掌将其打翻在地。陆剑池认出了金有道的武功“乾坤如意手”。他连忙上前阻住了怪人的攻势,问道,金兄,是不是你?
金有道放弃了进攻的招数,默默无语,却若有所思。
这正印证了李莲花的猜测,原来他与陆兄果真是有些渊源。金有道在客栈看似袭击李莲花,实则是因为看到了他腰间挂的酒葫芦。
陆剑池大喜,你还认得这酒葫芦,那你一定还认得我,对不对?
金有道似乎有所触动,眼神对上了陆剑池的眼睛。
这时,众人才知陆剑池已找了金有道三年。他深信自己的朋友一诺千金,绝不会失约,而他也是一样。因为没有找到朋友,便年年都在相约的那一天来到八荒混元湖畔赴约。
金有道看着手里的酒葫芦,听着陆剑池熟悉的声音与话语,久违的记忆突然如朝阳般灿烂耀眼。
那是二人初相识。本是金有道先于陆剑池抢到了酒葫芦,得意洋洋,今年这壶百花酿归我了。
陆剑池却不肯认输,拿剑将酒葫芦勾走,打开壶口大口喝下,笑嘻嘻道,承让。
金有道也不与他计较,能在我手里讨到便宜的,你是第一个。这酒就让给你了。
已经失去神智许久的金有道想起,对面的这位朋友就是陆剑池。
李莲花看着金有道神智略略恢复的神情,不禁有些动容。多年以后,金有道容貌、性情大变,甚至可以说已面目全非。可他的朋友依然每一年都来相约之地,期待能与他相见,而且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这是何等珍贵的情意。
他眼眶微湿,默默想道,若当年的李相夷遇到这样的朋友,还会成为如今的李莲花吗?
他们离开天坑向石长老询问人头煞的解药,石长老觉得他们实在太天真了,人头煞怎么会有解药?
得,又一个无解之毒。
可陆剑池不信这个邪,你胡说,这天下毒药也好,蛊术也好,既然能制出来,就一定有解药。
陆剑池决定带着他的金兄上天入地,也要找到解药,天大地大,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我相信只要踏遍天涯海角,就一定能找到让金兄恢复的办法。
他向三人告辞,今日一别,相聚不知何年。
看着金有道在陆剑池的搀扶下缓缓走远的时候,李莲花还不知道不久以后,他也会一眼认出他找寻了十年的师兄。而师兄的现身,却是另一场血雨腥风的开始。
是谁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李相夷被四顾门故人挂上了画像,点上了往生灯,也装进了衣冠冢。
有人说他桀骜不羁、冷酷无情,有人说他争强好胜、一意孤行,有人说他爱江湖喧嚣,爱武林至高,也有人说他被师兄蒙在鼓里,其实有情有义得很。
李莲花在玉秋霜、笛飞声、金有道的故事里,看见了李相夷的身影,那个曾无往不利的少年,处处躲藏,却又处处隐现。
其实,李莲花从未忘记初心,虽然他很想彻底放下过往,去过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可使命在召唤,他难忘初心,终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