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的“骆驼祥子”:《十七岁单车》

涛涛评历史 2023-02-21 01:29:07

1.连贵的快乐

影片开始于面试的场景,每一位来自农村的青年就像接受审问一样,面对着镜头回答着应聘者的问题。而这些来自农村的青年神情木讷,回答提问结结巴巴。紧接着下一个场景,他们的头发已经修剪整齐,脸也洗净,穿上簇新的卡其布制服,站在崭新的山地车旁边,他们已经迅速转换为一家现代快递公司的精干雇员形象了。最后老板说,“已经给你们洗完澡和理完发了,为的就是能让你们这些从农村来的孩子能代表我们这个公司融入社会。”

正如经理所言他们必须显得整洁、年轻、生气勃勃,而且高效异常。换言之,他们一定不能再显得“乡气”,否则就会和北京的节奏以及都市的面貌不相协调。从现在起,经理总结道,你们就是新时代的骆驼祥子。“老舍在小说《骆驼祥子》(1938)中创造出的祥子这个形象,成为代表北京下层市民心理和劳苦群众命运的典型形象。”北京的老百姓常常拿自己和祥子来比。然而,在他们这种愉快的对照中,其实隐藏了身为北京居民的尊严和骄傲。而在这份尊严和骄傲的后面,其实是中国社会城乡差别所带来的结果。户籍制度在相当程度上维系了城乡对立的二元制度。

连贵在快递公司干着临时工,没有城市户口。他是现代版的骆驼祥子,他骑着自行车,在路上迎着风,超过身旁的景物,飞快地奔向北京城的酒店、办公写字楼、公共娱乐场所。和祥子一样,他每天都在计算着这辆自行车属于自己的日子。而就自行车快要完全属于他的时候,自行车被盗了,他心目中的城市梦也随之破灭,他认为自行车是他由乡下人,转变为城市人的唯一途径。于是,我们看到他要找回丢失的自行车态度异常的执拗,他开始在北京城里昼夜不分的四处游荡起来。而他的这种执拗的态度却始终被城市人所嘲弄。在连贵艰辛地找到自行车后,快递公司的经理无情地拿秋菊和他相比,挖苦他说,“你们怎么都跟秋菊打官司一样德性?”在快递公司经理的眼里,农村人不配有城市生活,农村人在城市里只是为他这样的城里人的所剥削的对象。

在这里,城乡差异的现实显而易见。但是,这种差异又有逆推的可能,只要构成身份的符号或者其他表明身份的东西一一更改。要是小坚没有学校制服或者时兴的自行车,他和连贵没什么两样,而且只要连贵能挣到足够的钱给自己添置一套新制服,或者只为了玩耍而去骑山地车,他就变成了小坚。小坚与连贵之间的等式恰恰给王小帅式的现实主义引发了疑问。“这种现实主义与真实的社会图景背后尚未被发掘出的对立有关,存在于不同社会阶层间、个人与命运间、个人与社会机制之间的对立。正如小坚和连贵并非仇敌,他们却同样饱受剥削之苦,同时都渴望能够活得不那么平庸。”

2.青春与爱情

《十七岁的单车》中,自行车对于小坚,来说是一种男性的欲望。拥有了自行车就意味着他能被同龄人承认和接纳,并获得一定的地位。

影片中,小坚和他的伙伴在工地上玩车结束后,胖子对小坚说,“这车不错,不会是偷的吧?”虽然是调侃,但是却掩不住他对小坚自行车的羡慕。此外,这辆自行车也是他爱情的基础,当小坚送潇潇到家门口后,两人相对无言,潇潇为了缓和小坚紧张的情绪她说,“你的车挺好的。”

十七岁的少年在内心原本就有着无比强烈的被他人承认的和接受的欲望,而小坚的自行车正好能够满足他这种欲望,使他能获得别人的尊重从而忘记自己的平民身份。所以,小坚对自行车似乎有了一种恋物癖的心态,以至于在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关于自行车的海报和杂志,半夜里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路灯下练习车技。而当他失去自行车后,小坚变得狂躁不安,只要朋友说到“自行车”这三个字他就恶言相向、拳脚相加。

不仅对朋友如此,对于潇潇也不例外。小坚失去的不是自行车而是男性的权力和尊严,他认为有了自行车才能与潇潇进行平等的对话,一旦失去自行车对于小坚来说这种平等关系就丧失了,青春期的小坚唯有通过羞辱对方来保护他那仅剩下的可怜的自尊。当潇潇转投他人怀抱,小坚骑着自行车来到潇潇面前而不能让潇潇回心转意之时,自行车对于小坚来说彻底丧失了象征意义,小坚的男性欲望瞬间破灭了。以至于他彻底丧失了理性,采取了最原始的手段,用板砖拍了大欢。他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抚平内心的失落感。

《十七岁的单车》用爱情的表象,展示出了小坚这样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和从农村来到城市生存孩子的青春困境,表达了青春的痛苦和其中诸多的尴尬和匮乏、挫败和伤痛。可谓是对“无限美好的青春”的颠覆。

3.细节中的抽烟与红丝巾景象

小贵和小坚对待吸烟的不同态度,纵观整部影片,小贵在性格上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执拗,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典型人物形象,而小坚则是外强中干,他能在父亲面前大吵大闹,但他喜欢的女生另投他人怀抱的时候,却采只能用砖头去拍人家的脑袋,之后被前来复仇的人打得头破血流。

小贵在影片中第一次抽烟是因为双方纠结自行车所有权到的谈判僵局中,小青年跟小贵“套磁”递给了小贵一根香烟,小贵继承着中国劳动人民勤劳、朴实的优秀品质,依然没有吸取上回在酒店被人骗去洗澡的教训,接过香烟放在嘴里点上火吸了一口,同时,他也被这口烟呛得一阵咳嗽。

他第二次抽烟则是在那间小杂货店中,吸了两口杂货店老板剩下的香烟,这时候我们看到他吸烟有模有样了,而突然间闯进来找东西的红琴打断了他。后来他在小杂货店老板的口中得知了红琴原来是小保姆的身份,并且还经常偷主人的衣服出去卖,之后被辞退下落不明。

小坚第一次抽烟是在雨天他来到潇潇家门口,祈求潇潇回心转意跟他重归于好,可是潇潇并没有理他,大欢此时却骑着车来小坚的面前,拿出香烟点燃了,自己抽完一口后硬塞到了坚子的嘴里。

而第二次,我们看到坚子抽烟是他用板砖袭击了大欢之后,回头过来与小贵最后一次换自行车的时候,他对小贵说以后车子他不要了,并拿出了一支烟开始抽了起来。小贵和小坚对于吸烟的态度,有相同点也有不同点。相同的是,他们第一次抽烟都是被动的,第二次抽烟都是主动的,这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遇到了苦闷的事情,小贵由于自行车始终没有完全拿回来,而小坚则是因为失去了爱情。不同点,在于小坚就此学会了抽烟,而小贵在第三次面对香烟却选择了拒绝。

小贵扛着被砸坏的车子行走在北京的街头的时候出现在车头的那条红丝巾,这条红丝巾象征着小贵不屈不挠的精神和在城市生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选择不继续抽烟。

但小坚却吸烟成瘾了,他一直是自尊心很强的人,同时,感情上又很脆弱,他对于自行车的执着在于他能够通过自行车得到潇潇的爱,而这份爱却能使他在朋友圈子里得到大家的认可从而获得他想要的尊严。当潇潇离他远去,他的尊严受到大欢无情的践踏,不仅如此,大欢还用吸烟的方式狠狠地挑衅了小坚,让他觉得他在大欢面前就是个孩子,同样是为了挽回那已被践踏的尊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大人,小坚抽起了香烟而抽烟的同时,他在生活中也沉沦了下去。

4.连贵执拗而压抑的个人状态

在《十七岁的单车》中,空旷的建筑工地楼中,小坚邀集了一伙兄弟将小贵和自行车重重围困,镜头固定在远处,一个穿橘黄色运动服的小青年在画面的右边骑着自行车颠上颠下,画面的前景处,他不时骑车掠过。这幅场景中,小贵独自面对小坚一伙人力量对比悬殊,而小坚一伙似乎也不打算以多欺少,他们跟小贵讲起了道理来。

小坚:不管原来你发生过什么事,不管这次到底是谁的,现在这车我是花五百块钱从市场上买回来的。说你的车让人偷了,你的车让人偷了关我什么事啊?你车让人偷了你找小偷去,找得着我吗你?这车今天我拿定了。

小贵:谁能证明这车不是你偷的?

小坚一伙,看似有道理的诡辩,并没有在心理上把小贵压倒,他们说的滔滔不绝却不如小贵一句,“谁能证明这车不是你偷的”。镜头此时,还是在那一动不动客观而平静的记录着这段对话和众人的表演,王小帅在剪辑中加入常规的对话正反打镜头以此来增强戏剧性和夸大人物的表演。小坚等人张牙舞爪的威逼和说服对小贵来说根本没有作用,他天生有一股拧巴劲,就认定了一个道理这辆自行车是我的,谁也别想拿走。镜头从小贵小坚两人对话的中景镜头再次切回到全景镜头,无奈之下,小坚等人动起了手来,试图强行抢夺自行车。可是小贵这次不再撒手即便是他被拉扯得横在半空之中。而当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小贵发出了绝望、求助、委屈的喊声,这喊声是那么的直刺人心让人潸然泪下。

在喊声的最后8秒,镜头切换成工地及人物的远景画面,空空的工地上回荡着小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小贵在陌生而敌意的人群或者延伸至其社会环境中的个人境遇,性格决定行为,使得小贵执拗而压抑的个人状态达到顶峰。

在城市化的过程中,外来务工人员的生存困境,以及这些人与当地原住民的矛盾冲突。在小坚和小贵的为了一部自行车相互争吵再到和解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青春之外的社会底层人们生活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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