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 潮州市文学和艺术界联合会 | 许利荣
摘要：近年来，潮州乡土文化研究以时间轴为主线进行源流考证和文献挖掘的较多，关于过去的梳理逐渐明晰。但总体来看，一方面，对于文化与乡土现实的相关性缺乏质感，呈现出线强块弱的情况，即视感和体验感偏弱，对于推广阐述产生了一定的隔阂。另方面，从形而上进行体系性研究，要么意犹未尽，要么繁冗驳杂，碰到表述困难的问题。可以说，潮州乡士文化研究，至今为止，尚未能清晰回答“是什么”的问题。本文尝试从空间视角，对潮州乡土文化进行再描述，并分析其中的体系性、逻辑性、现实性，探讨潮州乡土文化的重新表达方式。
关键词：潮州 乡土 文化空间 伦理 非遗技艺
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中共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中指出：“要更好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以文载道、以文传声、以文化人，向世界阐释推介更多具有中国特色、体现中国精神、蕴藏中国智慧的优秀文化。要注重把握好基调，既开放自信也谦逊谦和，努力塑造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潮州作为著名侨乡，素有“海内一个潮州，海外一个潮州”说法，世界潮人近5000万人口，而潮人又有着根深蒂固的家国情怀，所以研究好，讲清楚潮州乡土文化，能够在全球潮人中唤起广泛的共鸣，以温和的方式，带着文化旨趣和乡土情结进行叙述，有利于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乡土形象，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而目前，关于潮州文化的研究，大多从时间维度进行分析，在这种视域下，沿用源流，考据，文献等工具进行梳理，存在较多的难以证实或证伪的学术问题，因行政区划调整，而带来基于不同立场的文化之争长期存在，使特色鲜明、博大繁富、源远流长的乡土文化，未能成为讲好讲好中国故事的样本。本文尝试从空间维度进行研究和梳理，回到潮州乡土的本来面目，力求以简明的方式对潮州乡土文化进行重新描述，并观察提炼出潮州乡土文化的主要特征。
一、潮州乡土文化的基本概念
1、研究对象
潮州乡土文化。潮州：本文研究范围为文化意义上的潮州，而非行政区域的潮州市。是以方言使用区域为分野，指广东东部地区的潮语区域，也即广义上的潮汕地区（涵盖今天的广东的潮州、汕头、揭阳、汕尾4市，梅州的丰顺、大埔等县，以及福建诏安一带），本文中潮州以此概念进行论述，避免文化上的潮州、历史上的潮州，今天的潮州市、今天的潮汕地区等相近概念相混淆。本文研究重点放在乡村的，田野的，现实的，非宗教主导下的文化现象，尽量复原乡土的本来面目。
2、地理区域
从行政划界上看，历史上的潮州府管辖范围，东北面与福建省漳州市的诏安、平和两县接壤，西北面与梅州地区为邻，西界惠州地区，南濒中国南海，往东则与台湾岛隔海对望。地貌主要由韩江冲积平原和丘陵地带构成，平原地带三面背山，一面向海，形成半封闭的地理格局。北回归线横贯中西，界分南北，属南亚热带季风气候，气候宜人。区域内，山、草、林、田齐全，江、河、湖、海兼备，自然条件优越、物产丰饶繁多，为农耕社会文明的发展提供了基础条件。
3、人文特点
潮州境内虽有富饶的平原，但其远离中原政治权力中心，历来少受重大战争影响，又物产丰富，成为历代偏安一隅的“避难所”。随着中原移民沿“江浙闽沿海”不断涌入，使这里不堪重负，生存不易，形成地少人多的局面。潮州府自明末以来便是广东省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早在20世纪末，总面积不到10918.5平方公里的土地便需供养1400万户籍人口的责任，矿产资源贫乏和人均耕地不到3分田的现状，一方面逼迫着潮人去搏击风浪，向外拓展；另一方面也培养了潮人“耕田如绣花”的行事风格。因为这些原因，潮州成为古代中国北方移民主要栖息地，成为近现代中国著名的侨乡，成为当下海内外5000万潮籍儿女的心灵之所，成为红头船商帮（潮商）魂牵梦绕的故乡，其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被专家学者称为“中原古典文化橱窗”，有“粤地闽风”之说，“海滨邹鲁”“岭海名邦”之誉。①谓“海滨邹鲁”系因该地自宋代以来人文荟萃、文化昌盛，此说出自北宋陈尧佐诗句“海滨邹鲁是潮阳”；②谓“岭海名邦”系因这片“五岭以东、浩海之北”的封闭区域历史悠久、人才辈出、文化灿烂、物阜民丰、风情独特且在海内外饮誉已久；③在此详述“粤地闽风”：纵观所有权威古籍均道潮州曾属福建，且语言文风民风皆与闽地类同，而有别于粤地其他州府。《通典》（中国历史上第一部体例完备的政书）及唐代地理总志《十道志》皆言“潮州，潮阳郡，闽越地。”北宋地理全书《舆地广记》《太平寰宇记》亦道潮州为闽地，明代官方典籍《永乐大典·风俗形胜》说：“潮之分域，隶于广，实古闽越地。其言语嗜欲与闽之下四州颇类。广惠梅循操土音以与语。则大半不能译。惟惠之海丰与潮为近，语音不殊，至潮、梅之间，其声习俗又与梅阳人等。”④四海迁徙。潮州地处中国东南沿海之闽粤交界处，历来为粤东、赣东南、闽西南的商品集散地，自古便是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节点。时至今日，潮人从祖居地不断向外迁徙，广泛分布于东亚、南洋、西欧、北美和澳洲等五洲四洋的沿海国家和地区，早在旧时便被称为“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州人”，他们以“勇于开拓、刻苦耐劳、善于经营、诚信重义”著称于世，其在世界各行各业都有着极高的成就，是世界上分布范围最广、影响最深远的汉族子系，世界潮人，同根同祖，只需一句“家己人”（自己人）便会紧紧团结在一块。
二、潮州乡土长期普遍存在的四度文化空间
1、祠堂
古人坚信，人的肉体虽然死亡了，但精神是不死的，要用坟墓安放祖先的肉体，用宗庙来供奉祖先的灵魂。祠堂是祖先居住的地方，是崇高的殿堂。战国时代我国出现了早期的祠堂。两汉时期祠堂大量兴建，但当时的祠堂都是墓祠。魏晋南北朝及隋唐时期，官方禁止私人建造祠堂，而宋代则特许官员建立家祠，直到元代开始出现后来真正意义上的宗族祠堂。从明代至清末，潮汕地区各村各乡修建祠堂的活动都在进行，而且不断地重修重建，长盛不衰。明代嘉靖《潮州府志》卷八：“营宫室，必先祠堂，明宗法，继绝嗣，重祀田。”加上清朝对庶民兴建宗祠家塾的提倡，潮州民间建造祠堂成风，导致宗族的房支分化频率加快，祠堂迅速向细化裂变，祠堂数量短时间内激增。兴建祠堂，主要是给家族成员提供一个公共活动空间和一个精神寄托场所。希望通过祠堂敦宗睦族、光前裕后、规范伦理、教育族众、文化娱乐等，发挥祠堂独特的号召力，加强宗族的内部团结，扩展家族的政治和经济势力。总的来说就是“敦教化”“助人伦”。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儒学联合会理事彭林在《三访潮州沐儒风》一文中写到：
第三次到访潮州，是为了考察潮汕的古祠堂群。我的学术领域是对儒家经典《周礼》《仪礼》与《礼记》的研究。周礼仅行于贵族，故有‘礼不下庶人’之说。唐宋之后，民间始普遍出现祠堂。帝王祠庙，今惟北京明清故宫有‘太庙’在，然仅仅是空壳一个，牌位祭器，几无一存。祠堂在北方几乎不见，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江苏皆然，安徽某些旅游景点虽有所见，但空空荡荡，亦无祭祀活动，导游将其作为建筑、木雕艺术品介绍。后来听说闽西地区保留祠堂甚多，且年末尚有祭祀活动。于是我在春节前后到龙岩、上杭、连城等八县考察。再后来，又到湘东地区考察，但大多比较破败，鲜有祭祀活动，故收获不大。疫情出现之前，我听说潮汕地区祠堂多，祭祀仪式规范，甚至还保留了宋代流传下来的冬至祭始祖的礼仪。这恐怕是全国绝无仅有的，不禁大喜过望！于是我专程前往，两天之中，共考察了八家宗祠，不仅规模宏大，而且祭祀活动恒定。我看过几家的祭祀录像，感觉是迄今为止最为讲究的仪式。
由此可见，祠堂文化是潮州乡土文化在全球华人圈中独树一帜的文化现象，具有极其鲜明的特色，几乎可以讲是唯一性的存在。
2、书斋
潮州先民绝大多数由中原南迁而来，而且很大部分是成建制的大家族迁徒，完整保留了原来的中原文化体系。因此，潮州人自觉和不自觉地传承中华传统文化，主要是儒家文化。因此，潮州的书院书斋甚多，中举入仕者世代不断。南宋潮州榜眼王大宝答帝问，说潮州民俗“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读书成为社会普遍风气。在潮州民居“四点金”“四马拖车”等格局中，有专门供家族中儿童读书的书斋、私垫遍地皆是。更有专门为潮州妇女量身打造的文化读物“潮州歌册”，唱歌册的歌声与读书人的读书声很相似，古代潮州街头巷尾到处歌声、书声琅琅。
被列入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广东十大最美古村落的龙湖古寨龙湖古寨是潮州历史上最繁华的古村落，始创于宋，围寨于明，繁盛于清，荟萃了潮州所有民居样式，素有“潮居典范、祠第千家、书香万代”之美誉。历来是个尊师重教之地，在1.5平方公里的小小地块上，竟然有书院、书斋28处。既有以宗族名义创办的书院，免费资助寨内读书人，更有供女子读书的女子书斋。古寨南门附近的龙湖书院，是潮州文脉的重要组成部分。南宋探花姚宏中、明代进士刘子兴、御史夏懋学、诗人黄衍启等，都是从这个书院走出来的。寨内的书斋就更多了。自宋代以后，注重文化教育的龙湖富家大户，便开始自己的房舍中设立书斋，聘请学识好的先生教授自家子弟，其实就是一种民间私塾。至明清时期，龙湖的书斋迅速发展，全盛时全寨书斋数量不少于30处。书斋的名称丰富多彩，有的以姓氏郡望命名，如黄姓的“江夏家塾”、许姓的“高阳家塾”、肖姓的“肖氏家斋”；而更多则在彰显书斋主人独特的个性与雅趣，如“抱经舍”“梨花吟馆”“读我书屋” “雨花精庐”“怡香书室”等等。有了良好的硬件设施，加上当地崇儒重文的社会风气，使得龙湖寨科举人才辈出。据《潮州府志》和《海阳县志》记载，有据可考的进士、举人，龙湖古寨就出了69位，其中著名者有南宋探花姚宏中，明代布政使刘子兴，被誉为明代潮州前七贤之一的成子学，一门三科甲的夏建中、夏宏（子）、夏懋学（孙），一代名吏萧廷玉等。3、晒埕
晒：指晾晒物品；埕：是闽方言，指房子正门前的私人或公共空地。如：门口埕。闽南农村建筑多为U形状，U口包围的那一块地方，称为埕。晒埕是潮州方言常用词，意义与“晒谷场”相近，但在潮州的使用价值上除了农业生产之外，同时还是群体性文体活动的重要空间。晒埕一般建在东南面没有遮拦、阳光充足、靠近仓库和村庄的地方，面积一般有三至四亩。如果村庄耕地多，晒埕的面积也要相应地大一些。晒埕大多利用非耕地而建。起初都是泥地，上面铺上竹垫才能翻晒谷物。后来泥地逐渐变成水泥地。晒场一年四季都要用。春季翻晒大小麦、油菜籽，夏季翻晒早稻谷，秋冬翻晒晚稻谷。到了隆冬季节，社员们会利用晒谷场翻晒稻草及棉被之类的。潮州乡土民俗活动很多，但总是有意识地安排在农闲阶段，以“劳热”、游神、舞龙、英歌舞、布马舞等形式存在，至目前还完整保留这些属于乡土的“广场文化”。
4、闲间
改革开放前，农村住房普遍紧缺，居住环境恶劣，大部分家庭少则几口、多则十几口人，只能生活在一两间旧屋之中。在此生活环境下，许多年轻人不得不聚集到一些“闲间”，给家人腾出生活空间。经历那个年代的人，闲间是他们回忆的重要标签。那个年代，有个别家庭居住条件较为宽松，就会有许多年轻人聚集到他家里，扎堆在一个房间中，自然而然地将其占据为闲间。闲间便成为一帮年轻人的“集体宿舍”和学习、消遣、生活的场所。闲间人多以兴趣相投、地缘相近而汇集在一起，大部分是男生闲间，也有个别是女生闲间（潮语称：姿娘间）。由于当时文娱生活较贫乏，闲间里的人除了学习、消遣，有条件的还会弄来一两件乐器自娱自乐，或摆下文房四宝练起书画，或搞来一些海鲜，农产品，自制美食……如果某一闲间创下什么新的玩法，就会迅速在其他闲间传播开来，成为闲间人的新时尚。由于那个年代能上学的人很少，闲间里的文化人，便备受村民们敬重。空闲之余，文化人就会教导一些爱学习却读不起书的人，讲故事、练书法、谈论时事……闲间成为那些爱学习的人的业余“学校”。生活环境虽然艰苦，但好文练字之风甚盛。乡里的文化人也喜欢以闲间为据点，开设“讲古台”，讲述《水浒传》《三国演义》《隋唐演义》中的故事，甚至有逐夜连续讲述的，更受年轻人的欢迎。“讲古”人不时也会讲述《聊斋》一类的神鬼故事，如于夜间讲述，常让听众不寒而栗，有的还吓得不敢独自回家。不少青年好武，闲间便成为他们练习武术的阵地。为强身健体，消遗时间，大部分闲间兴起习武之风，当时还有不少外聘拳师前来教导武术，一个个闲间便成为一个个“小武馆”，青年们食葱粥（拜师仪式）、蹲马步、打沙包、行梅花桩、练拳花（练习武术套路），习武略有所成。闲间之间不时还会切碳武艺。经历闲间生活的人，脑海中还有许多有趣的记忆，而共同的记忆便是“闲间”。闲间文化里的崇文尚武和互助精神，至今还温暖着闲间人。
三、潮州乡土文化空间的主要功能
1、以祠堂为核心，形成牢固的先贤信仰和道德教化。
(1)祠堂是家族的象征。在全国范围内来看，像潮州这样，同宗同族、聚族而居、万人同村的情况是极少的。或许是历史上皇权政权的管理在边城弱化的原因，潮州的聚族而居现象十分普遍，潮人司空见惯、不以为奇。因此，历来潮州的宗族势力十分强大，如何管理宗族也就成了族长必须考虑的问题。特别是在中国这个长期实行宗法一体的国度，宗族实际上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社会管理的责任，从这个角度看，祠堂实际上是祖先信仰和民间权力的中心，因此“有族必有祠”，在明清时期的潮州农村是极为普遍的现象，就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家族制度已处于衰落状况中，也莫不如此。这一点，在地方志、家谱中有成堆的记载可以证明，对于在农村生活过的年长者，则是亲身经历过的历史。数十户的小家族，就在村落中建立祠堂一所，族大人多的则建立数所，故祠堂又有总祠、支祠之分。全族合祀者为总祠，或称宗祠，分支分房各祀者为支祠，或称小宗祠，也有具体称大房祠、二房祠等。“俗重宗支，凡大小族莫不有祠。一村之中聚族而居，必有家庙，亦祠也。州城则有大宗祠，则并一州数县之族而合建者。”一族有数所祠堂者，大多是因为族人繁衍过多，已经分别聚居于邻近的几个村落，各建祠堂以祀其近祖，少数特大的家族还往往联合全县的同远祖的族人，在县城、府城建立总祠，以祭祀共同的祖先。
(2)祠堂的规制。祠堂的规制，视家族的人口众寡和族产多少而定。一般都为数开数进的宫殿式建筑，富裕家族，特别是出过达官显宦的家族的祠堂，则建筑得十分富丽堂皇，乾隆《潮州府志·风俗》就指出：“望族营造屋庐，必建立家庙，尤加壮丽。”有些宗族在“家规”中对祠堂规制作出规定：“家庙者，祖宗之宫室也，制度即隘，亦少不得三阵两庑，前门户，中厅事，后寝室。寝室之内，正面装大龛三座，正中上层奉始祖神主，以功德神主配之；两侧则左昭右穆，依世次而咸列焉。”这些大祠堂，有如名山的大寺院，除了高大的正殿外，还往往环绕大殿建筑数十间配房，周围筑有高耸的围墙，形成一个大的院落。《红楼梦》中描写的贾氏宗祠，就是一个筑有高大围墙的大院子，进院子要经过黑油栅栏的五间大门。进入院中，是白石甬道，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摆设有古玩器皿。再往前就是五间正殿，外边挂着锦幛绣幕，里面香烛辉煌。这是文艺作品，但它描述的祠堂的规制却有典型意义。明清以来大家族的祠堂建筑大体上都是这样。至于弱小家族的祠堂，自然比这简陋得多。不过既然是祠堂，哪怕再穷，也得盖上两进三间的砖瓦房，以寄托成为“神明”的祖宗。
(3)祠堂中祖先神主的供设。祠堂是一个家族死去的祖先的“家”，是他们的神灵所聚之地，所以祠堂里供设着全部或部分家族的祖先的神主牌位。所谓“神主”，就是一种嵌在木座(趺)上的长方形小木牌，有的白底黑字，有的红底黄字，上面写着某某祖先的名讳、生卒年月、原配继配氏姓、子、孙、曾孙名字，每一对 (夫妇)祖先一块，它被认为是活着的祖先。大殿正中坐北朝南设一正龛，左右两边相对各设一配龛，祠堂规制巨大的则将配龛设到左右厢房的配殿中。所谓“龛”，本是附着在墙上的小殿阁，神主摆在阁中，前面用纬幕掩饰，后来简化成一种特制的巨大长方形木桌，将神主摆设在桌上。神主的摆法，始祖居正龛之中，以下诸祖分左昭右穆摆在始祖神主的两旁，一般从家族现在的最长辈算起，正龛上只设考、祖、曾祖、高祖四世的神主。超过四世的则将神主迁到配龛上去，始祖是不迁的，永远摆在正龛上。这就是宋以后民间理解的“百世不迁”和“五世则迁”。
(4)祠堂是全族祭祀祖先的场所。祠堂既然是祖宗神灵聚居的地方，供设着祖先的神主，自然是全族祭祀祖先的场所。每逢春秋祭祀，全族聚会，沐浴斋戒，齐集祠堂，由族长或宗子主持，作礼设祭。清明扫墓，一般也要先到祠堂，先祭神主，然后分别至各房各家的墓地祭扫。少数家族，祠堂祭祀十分频繁，每逢朔望，都开祠致祭。通过祠堂祭祀，使族人时常瞻仰祖宗仪容，唤起他们家族团聚、血亲相爱的观念，便于把他们拴在死去的祖先及其代表一族长的周围。
(5)祠堂是族长向族众宣讲封建礼法的课堂。祠堂祭祖时，在祭祀仪式开始之前，往往由族长本人或指派专人向族众进行“读谱”，讲述祖宗艰难创业的历史，宣读家法族规，宣讲劝诫训勉之辞和先贤语录。许多家族还规定每月朔日一次，或朔望两次，将族众集中于祠堂，举行专门的读谱仪式。通过这种仪式，向族人灌输宗法思想和家族观念，灌输封建的伦理道德、纲常名教，使族众了解家谱的内容，知道自己同其他族人的血缘关系，懂得家族团聚的要求和意义，熟悉家法族规，明白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总之是教育族人都按照封建礼法去做事和为人，不得有任何越轨的思想和行为。祠堂读谱，宣讲封建礼法时有肃穆的气氛和严格的纪律。族人要衣冠端正，在祠堂大殿正立或端坐，静默听讲，不许咳嗽喷嚏，不许呵欠瞌睡，不许交头接耳，不许翘腿，不许中途退席。违反者轻则训斥，重则杖责。
(6)祠堂是族众讨论族中事务的会场。族中遇有重大兴革事宜，关系全族之利害者，如推选族长、兴建祠堂、续修家谱、购置大片族产坟山、同邻族打官司等，都由族长召集全体成年族人在祠堂会议讨论，族众可以各述所长，
由此可见，祠堂是一个家族的中心，它象征着祖先，象征着家族的团结。家族成员一般都围绕着祠堂居住，通过祠堂祭祖和其他活动，用血缘关系作纽带，把族众牢固地纽结在自己的周围，形成一个严密的家族组织。
潮州的许多民俗活动，如迎神赛会、斗锣鼓、击鼓竞猜等，都重在“赛”“斗”“竞”等字眼上。各地游神、祭祖、游艺中赛猪、赛鹅、赛鸡、赛鸭、赛糖狮以至赛戏、赛大锣鼓、赛英歌、赛后棚，其实都是在赛产品、赛文化、赛聪明才智、赛手艺精巧。乾隆《潮州府志》说潮人“农勤耕作，工趋淫巧”，大都是这样赛出来的。清代以来，潮汕富豪巨室竞建华丽祠堂，石刻、木雕、嵌瓷三大装饰艺术不厌其工，主家往往聘请名匠同来竞赛，先完工，做得好的，不仅工钱优厚，而且脸上有光，名望有加。各家商店为了使自己的产品行销市场，也不断推陈出新，互相竞赛。如今，潮州的木雕、花灯、潮州音乐、英歌、嵌瓷、大吴泥塑等都入选国家非物所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这大都源自于此。
自清中期开始，潮人开始大规模远渡重洋，南洋建筑文化迅速打破陈旧的风气，中西合璧成为当时侨宅的一大特色。作为华侨“寻根”意识的重要体现，传承礼敬先祖、慎终追远的中华文化传统，便是在发家致富之后，回乡营造祠堂、家庙，以纪念先人，以示不忘根本。从一些华侨回乡兴建祠堂可知，其建筑细部装饰、材料运用以及配套建筑上，是可以看出南洋文化带来的影响，中西文化糅合一体，毫无违和感。潮州遍布各地的侨宅，拥有了博彩众长的开放品格，经世致用的商业意识，精雕细刻的特色，为后人留下集文学、书法、雕塑和工艺于一身美的艺术空间。除了石雕、木雕、嵌瓷、泥塑等传统技艺，有的祠堂运用高级进口釉面地砖，大胆地使用外来建筑材料，打破了传统礼制性的祠堂建筑风格。
2、以书斋为管道，承接王道教化并对接外来文化。
乾隆《潮州府志·风俗》：“家有千金，必构书斋，彫（雕的异体字）梁画栋，缀以池台竹树。”家族塾学是封建家族组织的构成部分之一。一个大的家族，辟房l间，聘请塾师1人，带领数个至十数个儿童，教他们读书识字。这种塾学又叫族学、族塾，也称义学、义塾。一般说来，一个聚族而居的大家族，都有一所族塾，也有数户聚居的小村亦举办一所的。至于那些人口较少又不甚富的家族，就常常联合数村设办一所。这种数村联合兴办的塾学，如果它们不同姓不同宗，就已超出血缘关系的范围，不是族塾的性质了。除族塾、义塾之外，在农村中还有一种叫做社学或社塾的塾学。大体上说，社学是以村落为单位举办的，入学的儿童，除本族子弟外，如果村中住有外姓，则外姓儿童亦可入学。办学经费由众姓捐赠。义学是以家族为单位举办的，入学者一般必须是本姓的子弟，经费则来自族产族田的收入。外姓子弟来义塾附读必须有非常特殊的原因，且不必提供办学经费。无论是义学或社学，都是农村塾学，是一村一族的最高文化中心。塾师以通晓文义、品行端方者为之，是一村一族具有最高文化水平的人。塾师可以是本族成员，也可以从外地外姓聘请。族塾的任务和其他一切封建性质的塾学一样，都是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为课本，教育儿童读书写字，学习封建政府的法典、诏令，学习儒家的四书五经，向儿童灌输伦理道德、纲常名教，总之是教育儿童从小就学习修身、齐家、事君、居官、治人之道。不过族塾和塾师在我们民族传统品德的发扬和文化的传播上，发挥着积极的作用。他们除灌输道德思想之外，还教育儿童诚实勇敢、勤劳朴素，教育他们如何读书做人，诫勉他们不要沾染恶习等。塾师教育儿童读书识字，是我们民族传统文化得以继承和发展的最坚实的基础。塾师还包写全村的楹联，代读代写全村的来往书信，代写全村的户婚田土契约，代查代算全村农事、婚丧活动的历书等。村中有婚嫁丧葬等事时，他还负责行礼司仪，因此塾师在村中或族中有很高的地位，很受村民族众的欢迎。潮人崇尚读书，正如嘉靖《潮州府志》卷八所言：“比屋诗书，弦诵之声相闻，彬彬乎文物甲于岭表。”对读书人尤其尊崇，甚至还为所教的先生立祠堂，现存潮安龙湖古寨的“侗初先生祠”就是一显著例子。明代的王侗初老师在龙湖寨教授过七姓（萧、林、许、刘、黄、徐、谢）学生，后来不少都成了当地有名的秀才。王侗初无儿无女，学生们感念老师之恩，为他养老送终。先生去世后，“哀其无后，而设专祠以祀”。王侗初师祠里供奉着3块牌位，先生的，先生的父亲王国俊的，还有一个是七名学生之一谢林的，因为谢林也无后，便一同放在祠堂祭拜。“每年春秋二祭，使不绝其食，更置祠田，使历久不衰”，这一祭就是100多年。到了清乾隆二十七年（1762）初秋，王侗初学生的后裔对祠堂进行修缮，邀请时任潮州知府周硕勋撰文纪念。周知府没有答应，认为“王生既非大儒，又无功桑梓与乡”，设祠祭祀，“不合于礼者也”，这事儿就放下了。一天，周知府路过龙湖，王侗初学生的后裔们听说后，恳请知府大人到先生祠看看。看到祠中供奉的三个灵位，周知府深受感动，对后人思念先祖“并及其祖之师，因祖之师而并及其师之父，且使无后之友生亦得附祀于旁，一堂之上父子师弟”这样尊师重教风气代代相传的义举大为赞赏，终于“乐为之记”，欣然提笔撰写了《府宪撰给碑记》，记录下这段美谈。
此外，广泛流传的潮州歌谣，几乎每一类歌谣都有不少以读书为吟咏对象或话题的，充分表达了潮人以读书为荣的文化心态及文化价值观。如：
教仔读书心要安，又要仔贤仔做官，又要公祖积德好，新起门楼竖旗竿。
教仔读书心要清，又要存贤仔命长，又要公祖积德好，新起门楼竖石亭。
望见东畔一粒星，嫁仔嫁给读书家，脚踏书斋食白米，闲坐温存喝烧茶。
滑稽之歌的讽刺歌和谈谐歌，对不善于读书者的嘲讽，又从侧面肯定了读书的重要性。警如讽刺歌中，“古昔时，我公上富上有钱”，这个富家子弟“请个先生来教示”，教示即教育和指教，结果如何？“头句‘乾为天’，二句‘坤为地’，三句唔谢读一年”，啥都没学会，歌谣讽刺了执绣子弟的目不识丁。而滑稽歌中，“阿兄读书真离奇”，离奇在哪？“做知猫书读一肚，唔谢猫娘共猫枯”，怎知道读了一肚子的“猫书”（对“书”的戏称），却分不清母猫和公猫，歌谣辛辣地讽刺了读死书而没有实际生活常识的人。
3、以晒埕为舞台，加强宗族联结和培养集体认同感。
家族组织内部，村民族众的文化生活，平时是异常贫乏的，只是在逢到祭礼和农事节日时，才举行家族的或村落的文化娱乐活动。因为是全村举族参与，得使用全村宽阔的晒埕来举办。村民族众的文化娱乐活动，一年之内就只有那么几次，在一年到头的繁重体力劳动之余，他们积极参加，尽情地享受、欢乐，以调剂自己枯燥的生活。
(1)祭祀时的文化生活。祭祀是一种迷信活动，也是农村的一种文化生活，是家族成员和全体村民的文化娱乐的大集会。不论是家祭，还是社祭、醮祭，都在“娱神”的名义下，招雇戏班，演出各种戏剧、杂技和其他文艺节目，村民族众群聚观看。所谓“娱神”，又叫“媚神”，就是演出各种文艺节目给神看，以取得神的欢心，企望得到神的庇佑。所演节目主要为戏剧，大多为传统节目，如目莲救母、苏三起解、杨门女将及各种公案戏。在戏剧演出过程中，还往往穿插一些迷信活动，如捉鬼驱邪的动作等。演戏多演地方戏，村民族众能听匿，所以观众甚多；若演大戏或外地剧种，村民无法听懂，往往散去。“所演传奇皆习南音而操土风，聚观昼夜忘倦。若唱昆腔，人人厌听，辄散去。”邻近的各村各族，还常常以演戏之多寡(以天数计算)进行比赛，相互夸耀。
(2)节令文化生活。在家族中，一年内的几个重大节日也举行盛大的文化娱乐活动。这些节令中最主要的是元旦、元宵、端午。元旦今称春节，指农历正月初一，实际包括正月的上半月。这时，村民族众除相互贺岁、拜年、走亲戚之外，还集中时间参加村落中的各种文化活动。村中的各种业余戏班、民间艺人，以及有一技之长的农民，都出来演戏剧、曲艺、杂技，有的还走村串巷，到各个农户的家门口表演。大的家族还搭台演大戏，附近各村的村民族众蜂拥而来，大饱眼福。这种新春文化娱乐活动一直延续到元宵而形成另一个高潮。
元宵节为正月十五日，古称上元节，因民间有在元宵赛灯的习俗，所以又称灯节。赛灯，在农村里主要是村与村赛，族与族赛，比谁的灯数多、花样多。元宵所赛之灯，大致分为两种，一为龙灯，一为花灯。龙灯是用红绿彩布扎成长龙形状，上悬油灯或烛灯多只，由十数个力士擎举旋舞，配以鼓乐和狮舞，遍游各村庄。哪村哪族的龙数多，每条龙上的灯数多，即为胜者。花灯为花鼓灯的简称。民间多称地方戏为花鼓戏，这种赛灯的持灯者均扮成戏中人物，所以称花鼓灯。每遇元宵赛灯，村族之中，或雇请梨园戏班，或由村民族众扮成戏中人物，持灯比赛。有扮王公子玉堂春者，有扮平贵回窑者，有扮天门阵者，有扮观音莲台者，有扮鲤鱼、虾蟹、蛤蚌以及各种鸟兽、鬼怪者。他们都手持彩灯，载歌载舞，且唱且跳，煎沸道路。不论是玩龙灯还是耍花灯，本村本族的男女青少年，均手持彩灯陪同出赛。彩灯的罩纸绘着各种花鸟、虫鱼、虎豹、人物的形象。如果哪个村族，龙灯、花灯兼备，即稳操胜筹。
4、以闲间为延伸，解决乡村社交、娱乐和休闲问题。
潮语的民间故事，潮州话叫作“古”，略带黄色的叫“咸古”，故事编得很无厘头的叫“无粕古”。讲故事叫作“学古”。“学古”过去曾经有过比较固定的地方，城市里有工人文化宫、群众艺术馆和公园的“讲古台”等地方，农村里则主要是在“闲间”。“闲间”是乡村里有房子富余的家庭免费提供给大家的，有大有小，宽敞点的十多“桷缝”，狭窄的只有七八“桷缝”。闲间里的“古”全是用方言演讲的，语言生动活泼，民间俗语、谚语和歇后语都用上了。有些时候还会来一段顺口溜，押韵的。如什么“荆州借久成己业”（三国演义）、“火烧草料场——事出有因（烟）”（水浒传）、“老猪叱散伙”（西游记）、“孙大圣喝彩——猴叫好”（西游记）等等。有些地方的习惯，是谁家里有一泡茶叶，都会拿到“闲间”里来“冲”，跟大家分享。虽然是几分钱一泡的“老爷茶”（次等茶叶），但大家都喝得津津有味，一片互谦互让的“食，食，食”，或者“请，请，请”之声。潮学研究名家、韩山师范学院原校长林伦伦教授在《乡村闲间轶事》一文说：
我小时候被“放养”在乡下的“外嫲”（外婆）家，中小学也是在乡村学校读的。我的中国文学常识，几乎是在‘闲间’里完成启蒙教育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封神榜》《七侠五义》《隋唐演义》《杨家将演义》等等，听得如痴如醉。上高小以后，跟着大人学猜谜，什么“三国人名一”“水浒泊号一”（水浒人物的绰号一）等等，得到了进一步强化，以至于到现在，水浒一百单八将，三十六天罡星和七十二地煞星的名字、绰号，甚至他们使用的个性化武器，也都基本能记住。
闲间还有另外一种教育功能，就是免费教学乐器。“锄头粪箕筐，箫弦琵琶筝”，潮州人是天生的乐天派，放下农具、吃完晚饭后就开始聚集到闲间，各自操起自己擅长的乐器，人少就独奏，人多了就来个民乐小合奏。什么“寒鸦戏水”，什么“状元游街”，乡间小孩不懂，就用潮州话把旋律记下来，瞎唱一气，还记得有：“斑青斑流斑青斑，阿斑骑马来游街；门脚姿娘出来眏，眏着果然是阿斑。你也斑，我也斑，二（ri6）家斑，免相看。……”爱好音乐、有音乐天赋的小伙伴们多数是在“闲间”里学会了吹拉弹唱的。”
“闲间”是分性别的，讲古、喝茶的是男性“闲间”，叫“丈夫间”。女同胞们也有“闲间”，那叫“姿娘间”，姿娘人聚在一起主要是织网、绞花，家长里短与听唱潮州歌册。所以，有专家认为潮州歌册是女性方言文艺作品，其实也是没上学机会的女性识文断字的教材。通常是有一位能演唱潮州歌册的民间女艺人被请到“姿娘间”里，专门唱歌册给大家听，或者教大家唱。听众都会从家里顺便带来一些农产品来送给她，例如刚刚收获的米、豆、番薯、玉米，四时八节还有各色各样的“馃”。做潮州歌册非遗传承人的口述历史的老师们告诉我，有的潮州歌册传承人能不看文本演唱多部、甚至十多部的潮州歌册，现在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了。
如果男女常往不同性别“闲间”乱窜，会给人说长短脚话的。就算是男孩子也不能，否则会被认为是“嫲人抆”（在女人堆里混的男人）。过去对孩子们的不自觉的性别文化培养，那就是男子汉就该有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女孩子就该有女人的雅致温柔。现在时尚流行的男孩子“娘化”现象，在那个时候会被人家看不起的。
四、潮州乡土文化空间的特点、现状和未来
（一）潮州乡土文化空间的主要特点
1、完整性。潮州乡土文化，根植于农耕社会的生产组织形式，以宗族聚居为基础，以祠堂、书斋、晒埕、闲间为空间，形成涵盖强化信仰、道德教化、组织动员、社交联络、休闲娱乐的人文生态体系，由此而催生出潮式建筑、潮州工艺、潮州音乐、潮州歌册、潮州歌谣、潮州民俗等博大繁富的潮州文化，这是潮州乡土文化极具特色、独树一帜、鲜活生动的特点。
2、功能性。潮州乡土文化并非任空而生，是实用的，符合农耕社会的生产生活需要的。历史上宗族通过共同的祖先的崇拜进行凝聚；房界邻里纷争，需要民间仲裁机构进行协调；宗族发展需要子弟入仕，借助官方力量进行经营；教育文化事业，需要集体力量进行举办；大宗族必须通过特定民俗活动，保持联络和组织动员。特别是社会动乱阶段，宗族团结和协作就显得更加重要。而劳作生产之外，需要艺术进行调剂。所以，潮州乡土文化在农耕社会事实上发挥了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作用。
3、开放性。潮州乡土文化具有极大的开放性。一方面，主动依靠政权，通过科举教育培养宗族子弟入仕，又外请名儒良师教化民风，使潮州即使地处边远之地，而人文鼎盛。另方面，长期与东南亚异域外邦保持商贸往来，通过经济交流带动文化交流，使潮州乡土文化中融入了大量的海外元素，体现出一定程度上的中西合壁，也促进了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
（二）潮州乡土文化空间的现状
潮州乡土文化空间的存在，是以农耕社会生产方式和宗族聚居为基础的。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的变迁，潮州乡土文化空间自然面临着消解的倾向。而且这种消解具有历史的必然性，是不可逆转的。因此，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大量空心村的出现，祠堂的香火愈来愈少了，书斋早已被义务教育取代，晒埕的活动偶有举行，闲间转移到了城市、成为了各种小型社交的“俱乐部”，乡土文化空间将逐渐淡出历史的田野，隐入于典籍文献中去。
（三）潮州乡土文化空间的未来
一个人文生态的消解，必定形成新的人文生态，而新生的人文生态，又理所当然地带有原来的基因和烙印。潮州乡土文化空间在原乡势弱了，但其基因随着潮人的脚步不断地转型并与时俱进地传播。其中，寄托祖先崇拜并实现宗族凝聚的祠堂，在全球各地转化成为潮属社团、宗亲联谊会、潮州商会等形式；潮商稍有发展，都愿意捐资兴学，把书斋的记忆转变为兴办教育的义举。（在今天的潮州乡村，不少宗亲会还会组织奖教助学，既鼓励下一代努力学习、积极向上，又让乡村走出去的学子，铭记家族的恩情，维持宗族的凝聚力，这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集体主义的乡土原型）；马来西亚、新加坡、香港的潮人，把晒埕的记忆复制到异乡，兴办盛大的潮州节，把潮州的民俗传播到世界各地；潮州音乐、讲古、工夫茶等等休闲文化和陶瓷、木雕、嵌瓷、潮绣等传统工艺列入非遗名录，成为潮州乡土文化的符号。因此，我们可以坚信，潮州乡土文化空间在原乡，最终只能是遗存和展示，但其中的文化元素会重新组合，跟随着潮人，融入到新时代的生产和生活中去，永远保持潮人对家乡宗族的认同，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时尚与传统必将再次交融重生，正如中国民协原主席冯骥才所说：“让浓得化不开的潮州文化香飘四海”。
参考文献：
《永乐大典》卷5345“潮州府三·题咏”，广东省地方史志办公室编
嘉靖《潮州府志·杂志》，广东省地方史志办公室编
乾隆《潮州府志·风俗》，广东省地方史志办公室编
广东历代方志集成·潮州府部》第43册，岭南美术出版社，2009年
《林伦伦著：《乡愁入梦》，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22年
林朝虹、林伦伦编著：《全本潮汕方言歌谣评注》，花城出版社，2012年
作者简介：
许利荣：男、汉族，现任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兼职副主席，潮州市文学和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原任潮州市社科联专职副主席，主要研究方向：潮州文化，诗词，书法。
来源丨广东省文化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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