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失业那年，我4岁。
他颓废地抱着手机，刷了几个月视频，突然眼前一亮：
“别人家小孩拍个吃饭视频都能赚钱，咱为啥不能？”
妈的工作是在餐厅刷盘子，跟我爸一拍即合：“店里每天都有一大堆臭掉的饭菜没人要，正好拿来用！”
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弟弟。
随后走过来一把将我抓住：“家里就一个男娃，只能委屈你了。”
那一刻我还很开心。
因为从来没有吃过肉，所以我以为肉本来就是臭的，狼吞虎咽吃得很香。
可是我刚吃完，我爸就扣我的嗓子，逼我吐了出来：
“一天一条视频可不够，还有这么多菜呢。”
“茵茵，你再委屈一下，帮帮家里好不好？”
1.
长时间没有吃饱过，猛一下吃这么多，本来就难受。
我爸又逼我吐了出来，哪里还能再吃得下？
我趴在地上，哭得根本站不起来。
“你要是不吃，以后3天就别想吃饭了！”
我爸板着脸说：“家里四张嘴，全靠你妈那点钱养着，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妈？”
其实家里最心疼妈的人就是我。
她工作到大半夜回来，还要熬夜洗衣服，收拾满地烟头跟酒瓶子。
只有我会帮妈妈。
我实在是吃不下了，又怕明天饿肚子，只好求救地看向她：
“妈妈，我以后多帮你干活，不要逼我再吃了好不好？”
我妈抱着手机，正笨拙地往平台发布视频。
她随意地“啊”了一声，又慢悠悠说道：“你这么大点能干啥活？赚钱才是最要紧的。”
“这么冷的天，你爹连个棉衣都没有，还有你弟弟的奶粉.......”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酸酸的，好委屈。
妈满手都是冻疮，却只想着爸的棉衣。
我2岁就开始喝米汤了，弟弟3岁了还有奶粉可以喝。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受苦的总是我和妈妈，可妈妈还不向着我？
只知道，我必须咬着牙继续吃臭肉。
一碗黏糊糊的排骨，半只生了虫子的烤鸡，还有一碗比泔水还臭的老鸭汤。
我要一点不剩，全部吃到肚子里。
否则他们真的会不给我饭吃。
“别哭丧着脸，开心点，吃得再香一点！”
爸挥舞着拳头命令我。
我赶紧支起笑脸，加快吞咽的速度。
我已经很努力地控制了，可还是忍不住干呕，爸就假装给我擦嘴巴，捂着我让我强行咽下去。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看看明天能赚多少钱。”
见我捂着肚子，躺在地上难受得喘不过气。
我爸这才罢休，叼着烟笑呵呵地逗弟弟玩。
妈发完视频，继续收拾屋子洗衣裳。
剩我一个人跑到卫生间，难受得恨不得抓烂肚子，把胃掏出来，生生吐到昏迷过去。
夜里我就犯了急性肠胃炎，发起了高烧。
爸妈连忙抱着我送到医院，拿着300多块的缴费单，心疼地抹着眼泪。
“这咋弄，家里本来都穷，明天锅都揭不开了。”
我身体虽然难受，但心里开心得不行。
生病花了这么多钱，爸妈就不会再逼我吃臭肉了吧？
可是第二天，爸像看宝贝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我：
“老天爷啊，两条视频的收益竟然能有700块！”
妈笑得合不拢嘴：
“这下好了，就算茵茵天天住院，咱们也有得赚！”
2.
别家孩子拍吃播视频，都是营养均衡，量小而精致。
我则是大鱼大肉，每一份恨不得用盆装。
“这小女娃真可爱呢.......”
“可爱什么？吃东西更个猪一样！”
“楼上的懂什么？这样看着才香呢~”
因为我吃得又多又快，观赏性十足，每一条视频的收益都很好。
一年过去。
我每天都被逼着拍两到三条视频，总是吃了吐，吐了吃。
每天活得生不如死，泡在药罐子里面。
但我不敢违抗。
因为爸妈尝到甜头，越来越疯狂了。我敢不听话，他们不仅断我的饭和药，还会把我绑在卫生间，用皮带打得浑身血糊糊。
爸一边打一边发抖：
“茵茵，你别怪爸狠心，爸也没办法。外面东西越来越贵了，你总不忍心看着，家里人活活饿死吧？”
一开始，我还会信。
但是叔叔来家里好几次，给爸爸介绍工作。
爸总是回绝：“那掏力气的活儿是人干的？那特么是狗干的！”
我才知道，爸丢掉上一份工作，也是因为嫌累，好吃懒做的他干不下去。
可他只要勤快一点，妈就不用那么辛苦，我也不用受罪了。
他偏不。
继续在家里躺着，名烟名酒成箱地往家里搬。
妈出去干活的时候，还经常有漂亮女郎出现，钻进爸的房间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知道，我帮他们赚了好多钱。
弟弟的床上摆满了玩具，还有我做梦都想要的奥特曼。
可我吃的肉，还是臭的。
有次爸喝醉，提出也给我买些好东西吃吃。
我妈连忙拒绝：“家里不缺钱也不能胡乱造呀！再说茵茵都习惯了，还不如把钱留着给咱儿，将来娶个好媳妇呢！”
妈妈一边说，一边将餐桌上的鱼虾往爸和弟弟碗里夹。
她自己则扒拉着我旁边的饭桶，从里面翻些臭味不太大的东西吃。
那一刻我冷冷打了个寒颤。
先前还觉得可怜的妈妈，一下子变成了最恐怖的那个人。
“愣着干什么？茵茵你赶紧吃啊！”
爸见我停下来，忙敲着桌子催：“发完视频我还要带你弟弟出去逛逛，别耽误得太晚了。”
我赶紧抓起臭肉，拼命地往嘴里塞。
“嘿嘿，你别说，咱闺女吃东西真像猪嘞！”
爸走过来，满意地摸了摸我的脑袋：“你只要乖乖的，爸怎么舍得打你呢？爸答应过你，再过俩月，就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连忙把整张脸都埋进菜里。
生怕被他瞧出我的兴奋，改变注意。
电视上说，受欺负了要找老师和警察叔叔。
可爸妈从来不让我出门。
只有上学了，我才能得到帮助，逃离这对可怕的父母，还有这个生不如死的炼狱。
我等了一年，终于看见了曙光。
“老师，求求你救救我！”
“我爸妈是恶魔，他们逼着我吃臭东西，呜呜呜~我每天都难受得想死.......”
来到学校的第一天，我就抱着老师的腿，哭得停不下来。
3.
我以为老师会带我找警察叔叔，像电视里说的那样。
将坏人绳之以法，关进监狱。
可是老师却在安抚我后，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你们快来哄哄孩子，她以为被你们抛弃，都把你们想象成恶魔了。”
我站在那里，身子一阵发冷。
老师过来抱住我：“茵茵不怕哈，好多孩子和你一样，上学第一天以为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了......”
她擦了擦我眼角的泪花，目光温柔：“但其实不是的，你爸爸很快就来看你了哟~”
老师不坏，只是太好了。
好到不相信，世界上有对自己孩子那么恶毒的父母。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得知爸很快就会赶来，我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放开我啊，求求你们了，放开我好不好？”
我发了疯地想逃离学校，去找警察叔叔求救。
可好多老师怕我出事，将我留在办公室，还拿出零食哄我。
我看一眼，就忍不住干呕。
现在的我，对任何食物都会本能地产生抗拒。
“茵茵不怕，爸爸来接你了。”
外人面前，爸满眼心疼地将我抱起来，向老师们解释：“平时怪我太宠女儿了，猛不丁离开我，孩子不适应.......”
“我先把她带回去哄一哄，明天再来上学可以吗？”
他演得太好，我又怕得不敢说话，老师们都信了。
回到家，爸的脸一下子暗下来。
“茵茵，你乖乖的，还能有上学的机会。”
他直直盯着我，眼神冷漠得好似在看一个随时可以毁灭的物件：“如果不乖的话，爸就只能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把你绑起来，吃一辈子臭肉了。”
我跪在地上，恐惧地抖个不停。
他掐着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看着他。
说我是她的女儿，即便他坐牢了，我还是他的女儿。
等他出来，迎接我的就是比现在还要痛苦一百倍的生活。
“回答爸爸，以后还敢乱说话吗？”
他咧着嘴，阴恻恻地笑起来。
我抱着他的腿，边哭边说：“不敢了，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爸的话，爸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才乖嘛。”
“爸答应你，只要你听话吃到18岁，爸就再也不管你了。”
于是，我又开始咬着牙熬，等待18岁来临这一天。
可是.......
我才6岁。
还有12年。
我能活到那时候吗？
4.
5年过去，我上初中了。
每一晚，我都要在痛苦与绝望中捱到凌晨两三点，才能勉强睡着。
有一次，偷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对话。
“茵茵万一撑不住，咱家的财路就断了，咱们还是得再想个营生。”
我妈停下家务活，问：“你准备干啥？”
爸嘿嘿笑了笑：“我看别人打牌，一天最多能赢好几万呢！我苦学这么久，赚得不一定比茵茵少。”
可不到一个月，爸就将我赚的钱全部输光了。
他回到家，将我从床上提起来，红着眼嚷道：“再给我拍两条视频，给我多赚点钱，明天我要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我吓坏了，跪在地上哀求他：“不能再吃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会难受死的.......”
那天我催吐过两次，已经到极限了。
可爸恶狠狠地举起皮带：“你不拍，我现在就打死你！”
我被迫又拍了两条视频，像条死狗一样，在马桶旁边瘫了整夜。
此后每天，我最少要拍5条视频。
可我用命赚来的钱，总会被爸转眼输光。
甚至他还借了几十万的高利贷，楼道里被要债的泼满了红油漆。
弟弟也失踪一天，被找到的时候，满身脏污大哭不止。
爸抽烟的手都在抖，红着眼看向妈：“这笔钱还不上，咱一大家子都要完蛋。”
妈跪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那可咋办哟~茵茵一天吃五顿，也才能赚几千。要是再加量，真的会出事的.......”
爸掐灭烟头，狠戾地咧了咧嘴：“那就再多个人，拍吃播视频。”
我妈听见，连忙爬起来一把抱住弟弟：“那可不行，咱家就这一个男丁——”
“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害儿子？”
爸不耐烦地打断她：“我说的是你。”
那一刻，妈脸色木然地抖了抖。
随后愣愣点了点头。
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不是你。’
当晚妈就和我一起，开始吃臭掉的饭菜。
前两天，她还能忍。
但是第三天，她就受不了了，在卫生间嚎啕大哭一整晚。
醉酒的爸睡得很香。
弟弟气呼呼地让她安静一点。
只我有，钻进卫生间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妈，你现在知道我有多难受了吧？”
“爸爸和弟弟不爱我们，我们也不要爱他们了，一起逃走好不好——”
话还没有说完，妈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白眼狼，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
“咱俩走了，你爸爸和弟弟怎么办？让他们被要债的活生生打死吗？”
我眨了眨眼，一句话再说不出来。
爸爸可以为了钱，逼死我和妈妈。
妈妈却还是满心都是他。
已经无药可救了。
所以妈妈喝安眠药自杀那天，看着她苍老而枯瘦的身体，我没有一丁点的情绪。
只是偷偷拾起地上洒落的安眠药。
“你解脱了，下一个就该我了呢。”
我喃喃地说。
成年的日子太漫长，我实在捱不到那一天。
客厅里，爸爸跪在地上，向要债人哀求：“再给我宽限10天好不好？求求你们了，我女儿每天能赚好几千呢，再有10天，我就能一分不差地还给你们了！”
“我去你丫的！”
要债人骂了句，接着殴打我爸。
惨叫声持续半个小时，才逐渐停息。
离开的时候，要债人带走了我弟弟：“狗东西，10天内我看不到钱，你宝贝儿子就要被拆零碎卖了！”
我爸是那么心疼弟弟。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顾不得死去的妈，第一时间拿起手机，逼着我吃臭肉：
“茵茵你坚持一下，一天吃10顿好不好？你弟弟等着你救命呢！”
我塞进嘴里一块红烧肉，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坚持不了，不过没关系，我会陪你们........”
安眠药很快发作，我倒地的前一刻还在笑：
“一起下地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