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杭州卫所有个指挥佥事名叫马兴义,生性耿直脾气暴躁,娶了当地成举人的女儿玉珍为妻,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骥良。
他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希望儿子像岳父那样,将来做个读书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想找一位德才兼备的先生教儿子。
城里有个秀才名叫陆世修,是位有名的大才子,马兴义听闻他的大名,花重金请他到家里教儿子读书。
马兴义特意准备了一个小院做书房,对陆世修礼敬有加,每天的饭菜都很丰盛,日常用度从不缺少。
陆世修为人正直心直口快,而且有些古板,教学生一丝不苟,除了教书之外,对马家的其他事毫不关心。
学生马骥良才八岁,父母将他视若珍宝,派了好几个丫鬟老妈子服侍,还时不时让丫鬟送一些好吃的过来。
丫鬟们年轻漂亮,穿得花枝招展,来来往往有说有笑,陆世修手捧书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丝毫不为所动。
有一天,马夫人让一个名叫湘青的丫鬟,给马骥良送来两盒梅子,看到陆世修也在,拿出一颗梅子递到他跟前,问道:“先生,这梅子特别甜,你也尝一颗吧。”
陆世修摇摇头,说道:“不用了。”
湘青看他总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想跟他开个玩笑,于是笑着说道:“先生不吃梅子,是想吃我的杏子吗?”
陆世修闻言大怒,拿起戒尺在桌上狠狠敲了几下,湘青看他生气了,赶紧离开了书房。
每当课余时间,陆世修总是给马骥良讲一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故事,说道:
“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人在幼年时所受的教育,会一直影响到他的一生,所以圣人总是在人还蒙昧无知的时候,就培养他端正的心性和无邪的品德。
未学做事先学做人,如果基础不正,即便将来才华盖世,如果大节有亏,才学越是出众,对世间的危害越大。而且父母的溺爱,往往会害了孩子。”
马骥良听了这些话,回去后告诉了马兴义夫妻,夫妻俩觉得很有道理,从此再也不允许丫鬟们随便到书房去。
大约教了半年,马骥良经过陆世修的循循善诱,变得循规蹈矩文质彬彬,颇有老师的风范。
此时已经是深秋季节,阴雨绵绵,陆世修偶感风寒,下了晚课后,马骥良把先生得病的事告诉了母亲。
马夫人听说以后,担心陆世修的被子单薄,让丫鬟给他送去一床新绸被子。陆世修非常感谢,请丫鬟代为转达谢意。
第二天早上,马兴义听说陆世修病了,特意过来探望,这时他还没起床,见他进来,赶紧起身迎接。
马兴义赶忙让他躺好,嘘寒问暖,让他好好休息,等病完全好了再上课。
说话间,马兴义忽然看到陆世修床边地上有一只红绣鞋,心里暗笑:“这陆先生看上去一本正经,没想到也是个风流浪子,这只绣鞋肯定是哪个相好送给他的,该不会是我家里的哪个丫鬟吧?”
他这样想着,忽然发现这只鞋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好奇之下,趁着陆世修不注意,悄悄把鞋子捡了起来,揣进了怀里。
马兴义又说了几句话后离开,回房的路上,拿出鞋子仔细看,突然发现这只鞋子和妻子穿过的鞋子非常相似。
他不由得心中一紧,赶紧回到房间,翻箱倒柜寻找,果然找到了一只鞋,和这只鞋的颜色花纹一模一样。
想起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从自己的卧室直通陆世修住的院子,马兴义如遭晴天霹雳。
没想到一向贤良淑德安分守己的妻子,竟然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马兴义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叫来妻子,拿出绣鞋给她看,质问她是什么时候和陆世修勾搭成奸的。
马夫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仔细一想,昨天曾经让丫鬟给陆世修送去一床被子,这只鞋子很可能是不小心卷在被子里的。
马兴义根本不听妻子的解释,认定了是妻子和陆世修勾搭成奸,将她锁在房间不准出去,更不许她见任何人。
马兴义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当天夜里,让妻子的贴身丫鬟去敲陆世修的门,谎称今晚老爷不在,夫人想请他过去一趟。
他手里握着一把刀,早就想好了,只要陆世修开门,就证明两人之间确实有奸情,到时候一刀结果了他。
陆世修听丫鬟说是夫人叫他去卧室,勃然大怒,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自从来到马府,从来没有单独和夫人说过一句话,她怎么可能趁马老爷不在,叫我去她房间?
一定是你想骗我开门,我陆世修堂堂男儿,读的是圣贤书,怎么能做这种苟且之事,你要是再不走,我明天就去告诉马老爷,到时候只怕你性命难保。”
马兴义见他始终不肯开门,还是不相信妻子的清白,又逼着妻子亲自到陆世修门前,叫他开门。
陆世修在房间听出是马夫人的声音,惊诧万分,说道:“马指挥请我来教令郎读书,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他是朝廷命官,没想到一世英名竟然被你毁了!”
马夫人按照马兴义的吩咐,说道:“陆先生,你先把门打开,有话我们慢慢说。”
陆世修说道:“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要是把门打开了,那和禽兽有什么区别,请夫人为了马指挥的一世英名,赶紧离开吧。”
马兴义听了这话,才相信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带着妻子回了房间,再三向她赔罪。
第二天一大早,陆世修就找了个借口,向马兴义提出辞职,马兴义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直夸他是正人君子,把事情告诉了他。
陆世修这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竟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幸好自己坚持原则,没有被美色诱惑,否则早已身首异处了。
马兴义再三赔罪,请求他留下来继续教儿子读书,可陆世修觉得再也无法面对夫妻俩,坚持要离开,马兴义只得答应,送给他大笔银两作为赔礼和答谢。
很多年以后,陆世修进士及第,官至大理寺卿,因为刚正不阿,不愿意和魏忠贤同流合污,主动辞官归隐山林。
故事出自《小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