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3月1日,长春街头飘着鹅毛大雪。二十六岁的溥仪身着大元帅礼服,在关东军刺刀簇拥下,登上伪满洲国“执政”宝座。这个场景极具荒诞感——他身后站着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面前跪拜的“文武百官”半数不通满语。
两年前,当南京国民政府派员劝说他南下任职时,这位末代皇帝却选择北上长春,亲手给自己套上傀儡枷锁。这个决定背后,藏着一段比《末代皇帝》电影更曲折的历史真相。

1908年,年仅3岁的溥仪被抱上龙椅,成为大清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然而,仅仅三年后,辛亥革命爆发,清朝覆灭。6岁的溥仪被迫退位,但仍被允许住在紫禁城,保留皇帝尊号,享受民国政府的优待。
在紫禁城的深宫里,溥仪被一群遗老遗少包围。他们不断向他灌输“恢复祖业”的思想,告诉他:“皇上,大清只是暂时退隐,终有一日会重掌天下!”
在毓庆宫听帝师讲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转头却见太监偷卖国宝;阅读《申报》知晓民国动态,却又被遗老灌输“袁世凯乃篡逆之贼”。这种撕裂式教育,使他既明白清朝灭亡的必然,又深信爱新觉罗氏“天命未绝”。
1917年复辟闹剧中,十二岁的溥仪看着辫子军跪满乾清宫广场,误以为“民心仍在清室”。这场仅十二天的闹剧,却让他产生“振臂一呼天下响应”的幻觉,为日后投日埋下伏笔。
当1924年冯玉祥将其逐出紫禁城,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回忆:
我突然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但内心反而燃起复辟烈火。
这种创伤后应激反应,恰似戒毒者复吸时的病态渴望。
失去“皇宫”的溥仪,先是躲进父亲醇亲王的府邸,随后又逃往天津租界。在天津,他接触到了更多复辟势力,包括军阀、外国使节,甚至日本特务。

遗老集团的郑孝胥、罗振玉等保皇派轮番进言:“皇上乃康熙再世,当效法彼得大帝借外力复国。”他们刻意隐瞒苏联已承认民国的事实,伪造蒙古王公请愿信,构建虚假希望。
英国领事馆定期送来威士忌,日本领事吉田茂邀其参观阅兵式,意大利使馆赠送萨伏依王朝徽章。这些外交烟雾弹让溥仪误判国际形势,坚信“列强需要大清作为制衡民国的棋子”。
军阀张作霖表面称“保护皇室”,实则用溥仪牵制南方政府;阎锡山派特使献上山西地图,暗示可助其“还都北京”。这些空头支票让溥仪产生“天下豪杰皆待朕号令”的错觉。
日本特务土肥原贤二的攻心计。他身着长衫扮作儒商,用流利汉语说道:“满洲三千万子民盼皇上如久旱望云霓。”这句话精准击中溥仪软肋——与其在民国当虚职,不如做“实权君主”。
此时的溥仪已经成年,在多方作用下,他对权力的渴望愈发强烈。他曾写道:
我骑车到紫禁城外的筒子河边,想起宫里的一切,心如火烧,发誓一定要像祖先那样,重新回到这里!
复辟,成了他人生唯一的目标。
其实,民国政府并非没有给溥仪机会。

1925年,溥仪刚到天津时,民国政府曾派人接触他,希望他能“顺应时代”,放弃复辟幻想,甚至提出可以给他一个“闲职”,比如文化顾问或历史研究员,让他安稳度日。
1931年12月,蒋介石特使高友唐携亲笔信赴天津,承诺“聘为国民政府高等顾问,年俸二十万银元”。
但溥仪的反应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自己是大清正统皇帝,怎么可能去给“乱臣贼子”的民国政府打工?
更何况,民国法律明确“清室优待条件已废止”,给予前朝皇帝官职恐引发舆论反弹。孔祥熙私下抱怨:“这等于承认帝制残余合法,孙总理在天之灵何安?”国民政府倡导“五族共和”,无法给予溥仪“满蒙帝国”的承诺;而日本抛出“民族自决”幌子,恰好满足其恢复祖业的妄想。
更重要的是,溥仪对民国政府充满怨恨。1928年,军阀孙殿英盗掘清东陵,慈禧的陵墓被洗劫一空,甚至传说慈禧凤冠上的珍珠被镶在了宋美龄的鞋上。这件事让溥仪彻底对民国政府失去信任,他在自传中写道:
这比赶我出宫还让我愤怒!我发誓,不报此仇,不配做爱新觉罗的子孙!
仇恨+复辟执念,让他根本不可能接受民国的招安。
既然民国政府的路走不通,溥仪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帮手”——日本。

早在天津时,日本特务就频繁接触溥仪,不断给他“画大饼”: 日本愿意帮助满洲人民建立自己的国家!只要陛下愿意,我们可以扶持您重登帝位!……
这些承诺,正中溥仪下怀。
更关键的是,日本人很懂得如何操控溥仪的心理:
尊崇他的皇帝身份——每逢节日,日本官员都会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让他感觉自己仍是“九五之尊”。
制造危机感——不断暗示他:“民国政府随时可能对您不利,只有日本能保护您!”
利用他的复仇心理——告诉他:“只有复辟,才能为清东陵的祖先报仇!”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占领东北,急需一个“傀儡”来掩盖侵略事实。土肥原贤二亲自找到溥仪,信誓旦旦地说:
新国家将由您完全做主,日本绝无领土野心!
溥仪信了。1932年,溥仪满怀期待地来到东北,却发现——自己被骗了。
日本人根本没打算让他当真正的皇帝,而是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所有政令都由日本总务厅决定,他只能盖章;他不能随意出宫,连见谁都要经过日本顾问批准;他的婚姻、弟媳人选,甚至日常言行,都被日本人控制。他曾试图反抗,比如1940年秘密联系萨尔瓦多,想逃亡海外,结果计划败露,被日本宪兵狠狠训斥:“再敢逃跑,就杀了你!”
直到这时,溥仪才彻底明白——自己不过是日本人的“提线木偶”。
1934年溥仪称帝时,意大利、西班牙等十余国发来贺电。这种虚幻的“国际承认”,让他产生“朕仍是世界级元首”的错觉,却不知希特勒私下嘲讽:“那个木偶皇帝?他的卫队都是我们淘汰的毛瑟枪。”
当1935年溥仪访日受到天皇接待,东京市民高呼“万岁”时,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这种被利用的“荣耀”,恰似瘾君子注射吗啡后的短暂亢奋。
那么,如果溥仪当年选择留在民国,历史会如何?
安稳度日——民国政府或许会给他一个虚职,比如“故宫博物院顾问”,让他研究清史,过上平静生活。
文化象征——像英国的温莎家族一样,作为历史人物被尊重,而非沦为汉奸。
避免悲剧——不用背负“卖国贼”的骂名,晚年也不会在战犯管理所度过。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复辟的执念,让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1945年8月,溥仪在通化机场被苏军逮捕,随身皮箱里还装着《康熙字典》和传国玉玺仿制品。这个细节极具象征意义:他至死困在皇帝梦的茧房里。

1959年,溥仪被特赦,成为新中国公民。晚年的他,终于明白了自由的可贵。1964年,他游览南京时,抚摸着乾隆御碑痛哭:
我的祖先下江南,前呼后拥,却不如我现在自由!
这句话,或许是他对自己一生最深刻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