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印将军:哥哥上学我送馍

拂晓哨位 2023-06-27 22:49:12

哥哥上学我送馍

文:李建印

近日,看到县里一位文笔优秀的先生,在网络上发表《澄城中学新校区赋》,加上去年底在网上看到县委政府主要领导,检查新校区建设与使用管理情况新闻。得知县里倾财力建设了新的澄城中学校区,集中全县原有7个中学为一体,尤其是将全县高中学生集中上学,做到了学区新,师资强,条件好,保障优,为学生们成长成才尽了县里最大努力。我得为县里领导们重教兴学而点赞,为他们培养新时代建设人才而叫好。

但对我来说,新校区位置我清楚,是我入伍前担任公社干部 时,有个村子土地已经成为县城一部分。而老校区则没有真正进去过,只是到过大门口往里看了看,只知道学生宿舍是位于校区北边箍成的一长排窑洞,南边的大房是他们的教室。到学校门口看看,也是因为给在这里求学的哥哥送馍来过。

能够在县城里上中学,对于农村人来说,这是先人们努力得来结果,是后辈努力学习结果,也是无数农家子弟走出农村的唯一通道。我们村子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哥哥可能算是进入县城读初中并不多小孩,比他低一级有3、4个。平时他们在学校吃饭,家庭条件好一些的,是家人把面粉送到学生灶上,出一些加工费,到时打饭吃。有时学生食堂也供应那么一点点的菜品,大多是五分钱左右素菜,基本没有肉菜。像我家这样条件弱一些的,则是周六晚上回家,次日背馍馍回学校上课。

学生们背的无论麦面馍还是玉米面、荞面、豆面馍或红薯,或红薯饸饹、菜疙瘩,平时挂在通铺自已头顶窑洞墙上锲的钉子上,上课前用网兜装好,放到学生灶的笼屉上,灶上统一蒸熟加热。冬春季不容易霉变,背一次馍可以吃六天,而夏秋季天气炎热,则只能放三天,有时也霉变了,这时就需要家里人往学校送馍或者其他吃的。当然,有点味道或霉变了,我们也是用开水透一、二次就吃了!

1965年夏,我哥正在上初中二年级,是需要人周三下午给送馍,保证他次日能有吃的。大人忙着给生产队干活,请不上假,妈妈只好让我给哥哥送馍去。

妈妈把新蒸的馍按3天的量,挑选了20多个看起来顺溜的,装在自己手缝的土布袋子里,用一个从别人家要来装过药的大瓶子,装上她老人家调好的萝卜丝和青辣椒以及用纸裹着的盐,那是哥哥三天的副食。妈妈在包上挷了个老布手帕,让哥哥好认。家里的自行车让大人骑着上工地了,其他人家一时借不上,妈妈只好找了本生产队同样给他哥送馍的李富拴,让我们二人用一根扁担抬上,这就向县城出发了。

过去我去过县城,全是跟着家中大人赶集上会,图个热闹和吃个5分钱的炒粉,或者是一毛钱加一两粮票吃4个油糕,最差也能混上1分钱买6个糖丸得到口福。但这次是与富拴叔一起去,心里有点打鼓。自己想这半年没有去过县城,尽管和以往一样,得自己步行去,但也是好事一桩。

当时是高高兴兴出发,出了村子的南大门洞,经过了南家底下,尽管是小路,但离村子近,感觉也不错。这经过快一里多路后,我们下了一个村里人称之为大坡,进到邻村宋家庄村西的胡同,看着两边高高的埝和长的比人高的枣剌,也有开的其他花,比在学校看到的东西丰富多了,但我们两人都不说话,因为大人曾经说过,这里原来有野狼出没,人们曾经遇到过。也有人说这里曾经有迷糊人的动物,有人在这走了一个晚上,也没有走出来。想到这里,我的头发根子全竖起来了,脚下面也不由的快起来。

过了这个村子,我们两人边走边说话,好似肩上的担子也不太重,边开玩笑边向前走。这又走了一、二里地,由宋家庄上了小坡之后就是下坡路,也感觉轻松。只是这下午天气,路上半天不见一个行人,更没有什么汽车、马车之类交通工具,偶尔有人骑自行车从我们身边错过。走完这一节直路之后我们向西南方向顺着一条斜路前行,路比较窄,只能听到地里偶尔的蝈蝈声,也有风吹过后地里玉米叶子声音大一些,而其他秋类则没有长起来,豆类还贴在地皮上,只是穿着布鞋脚下面感觉到越来越热,嘴里也显得有些干渴。那时我们没有经验,家里也没有什么水壶之类用品,连个装水的瓶子每到夏收时难以找到,只能是两人继续前行。经过了石家庄这个小村子后,我们继续向西南方向行走,已经不像刚才有平整马路,而是沿沟边缘行进。

我们两人这时已完全没有出发时的热情,也没有刚上路时的力气,只好坐下来休息一下。富拴叔是个老实人,尽管年龄比我大3岁,此时也才11岁了,但与我同年级同班上学,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加上平时很少讲话,途中他基本不说话。但这时他显示出自己长辈身份,告诉我:建印,这你可不能往边走,也不能往下看,下去就没有命了。刚才走过的路,时而有一点小小棱坎,时而是沟边沿,没有怎么看,现在经他这样一说,好奇心促使我还是看看。我只能趁他不注意,通过那稀疏的草、枣剌,往远处看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沟,半崖上的小树或者枣剌荒草才是他的主人。我心里想,这个地方这样子,怪不得人们把称此地为沟湾,确实是走不完的弯弯。

走了7、8里路,快到县城北边了,我感觉到怎么这担子越来越沉,有点走不动样子。我就埋怨富拴叔,你这人咋这样,不能在后边把馍包包往我前边挪!富拴叔本来免言,这时只是回答三个字,就是“我没挪”!后来成了5个字“不信你看看”。实际上人家没有挪,完全是自己没有力气,感觉到累的不行。直到多少年后,我们一起干活时,我开玩笑,我说你过去老欺负我。他仍然是那句话,真的没有挪。

我们由“崖腰上”村子穿过,又走过了崔家槐院东头县粮食局的大门口,看着路东边的北大操场,瞅着路西那四五户人家有闭有开的大门,想着住在县城的人一定十分幸福,那怕他们家大门和我们家差不多,那生活肯定不一样。往前再走,到了杜家槐院西头通往西关道路和北门口斜坡的十字,有点印象。跟着爷爷在这里卖过自家地里产的萝卜和大葱,尽管有当时市管会现在叫市场监管局人员查究,我爷的行为属于非法行为,但碍于本乡本土情面,这也就过去了。那天我爷可能看着天冷,孙子跟着挺受罪,破例给我买了个包子吃,心里感觉如同现在吃山珍海味。我记得这里曾经是大牲口和猪羊交易市场,第一次跟大人来时,看到那么多人交易。大牲口只有生产队有,猪和羊大多则是个人交易。

上了早已不存在的县城北大门小坡,东边是城关完小的西院墙,路西则是两扇木门与农村大户人家相仿,只有门前挂的牌子方知是县蔬菜公司。县城的门一户挨着一户,我看到了邮电局、百货公司、药店,还看到了新华书店和卖生产资料的门市部,也看到了邮电局旁边卖吃食的早晚点……。但这都和我无缘,心里再有想法,穿个母亲用粗布缝的背心没有口袋,穿个短裤同样没有口袋,当然更没有一分钱了。

我们穿过了几个拐弯的街道,走过了当年最繁华的端正街,穿过了宋家槐院和北埝上村子西头,到了县粮食仓库北侧,一条向东大路就在脚下,往前走就是澄城中学了。越说到了越感觉到累,真有撑不住的情况要发生,富拴叔给我鼓劲,马上到了咱就休息。但这最后300来米全是上坡,要不这学校乡里人称他南埝上中学,就是在一个高台上。

看着路南侧高高的窑背连成的围墙,是那样的长,想着睡在那里边一定很阔气,心里特别的羡慕。到了学校大门口,朝北的大门是东西两堵八字墙,夹着四个砖墩,中间的栅栏门紧关着,我们俩个由西侧小门进去,是学校传达室,一位中年男子,听取了我们的反映,让把馍包包放到传达室地下,转身用粉笔在门口南侧一小黑板上,写了“初二x班李王印取馍”的告示,算是通知了本人。估计哥哥下课后会寻找自家的布袋,取回三天的吃食。

站在传达室门口,我第一次看到学校的院子还有这么大的,教室还有那么多的,实际上我根本没有看到教室后边的操场,据说那能站下一千多人,才叫大。

我傻傻的想,怪不得我哥会说俄语,一个学期要用那么多本子,好几个本子全写的外国字母,村里没人认的,原来是在这样学校学习的。父母亲给他买新钢笔,给他缝新书包,冬天给他穿列宁祆,他回家来有时要刷牙,有几次我看见他在牙刷上放着盐在刷,原来是因为他在这样的学校上学。加上哥哥告诉我,他们学校曾经验上一名空军飞行员,是多么荣耀;学校的乒乓球运动员水平很高,都到北京观看过乒乓球世界锦标赛;学校的数学老师有一位是北京大学毕业的,旧社会开学放假都是家里人赶着马车接送;学校还有个体育老师,每次从北京探亲归来,到大荔县就下车,这45公里路一个人跑回来……。我越想,越感觉到这个学校一定很伟大!

馍送到了,还有7公里路往回走。11岁的富拴叔扛着扁担,我在后边跟着,尽管后来腿已不完全听使唤,但还是天黑前回到了家中。一路上,我在想,这澄城中学并不远,只要好好学,我一定能考上这个伟大的学校。

但运气不济,这7公里路,我走了58年了,仍然没有走进澄城中学大门。我1969年上初中,文化大革命正在进行,只能上贫下中农办学临时办起来的代庄中学。1971年秋上高中时,因我家是上中农成份,我哥又上过澄城中学,生产队不推荐我去。无奈,开学一个月后,我又一次上了公社临时办的高中班,两年半后得以毕业。

哥哥已74岁,我已进入67岁了。兄弟3人,就我没有进过澄城中学。夫人是澄城中学毕业,儿子在澄城中学读过书。看来,一定得找个机会,到澄城中学新老校区参观学习,以后可以给人吹,我进过澄城中学!

2023年6月27日于西安干休所

作者简介:李建印,陕西澄城县人。1957年出生,1974年参加工作,1976年2月入伍,服役41年多。经军队初、中、高级培训及赴国外留学,获中国科学院大学博士学位。历任团长、师长、大区部门正职,正军少将军衔退休。

编发:拂晓哨位

来源:李建印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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