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南京城笼罩在绵密的雨丝里,我握着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街角那株被雨水打湿的垂枝樱,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的午后。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川。在高三楼顶的天台,他正弯腰捡拾被风吹散的试卷,白衬衫被风鼓起,衣角沾着樱花残瓣。我抱着一摞作业本踉跄经过时,他伸手扶了我一把,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口传递过来。"小心些,"他说,"这里的风会偷走所有心事。"后来我才明白,他说的"偷",是指命运总爱将最珍贵的东西轻飘飘地带走。
我们考进同一所大学,他读建筑,我学文学。他总在画室待到深夜,我就在隔壁自习室写小说。有时他会突然推开门,将沾着木屑的模型递给我看:"这座桥的弧度像不像你上次写的'未寄出的信'?"他的眼睛在暖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仿佛能看穿我笔下所有未言明的悸动。
转折发生在毕业季的巴黎双年展。他设计的"时光褶皱"概念馆获得金奖,我攥着连夜翻译的获奖词站在后台,听见策展人问他是否愿意留在法国发展。他沉默时,我正低头整理他西装上的樱花胸针——那是去年生日我送他的礼物,他说要戴着它见证所有重要时刻。当他用沙哑的声音说出"好"时,胸针的别针突然扎破了我的指尖。
后来我们默契地不再联系。直到上周在东京出差的深夜,我在浅草寺旁的和菓子店撞见熟悉的身影。他依然穿着挺括的西装,却蹲在玻璃柜前认真挑选草莓大福,店员问要送给谁,他笑着说:"给怕苦的人配茉莉茶,给念旧的人选红豆馅。"我站在原地,恍惚看见十八岁的少年将沾着樱花瓣的试卷递给我,上面写满建筑草图与零散诗句。
雨越下越大,咖啡厅的门铃突然响起。他带着潮湿的水汽坐在我对面,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烫金请柬。"下个月婚礼,"他推过来一盒红豆馅和菓子,"你说过讨厌法式甜点的苦涩。"我望着他无名指上的戒痕——那里本该戴着樱花胸针改制的银环——突然读懂了他设计图里那些未完成的拱桥。
离开时雨停了,暮色中的樱花簌簌飘落。我们谁都没有说"再见",就像当年谁都没有说"别走"。街角传来三味线的乐声,我突然想起他获奖那天写的句子:"最好的建筑不是凝固的风景,而是留给遗憾生长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