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像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在青城火车站的玻璃穹顶上。林夏攥着那张泛黄的明信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是十七年前江川从西藏寄来的，背面潦草写着一句"等你来纳木错看星空"。此刻，她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3号站台正在检票的K368次列车，恍惚间又看见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背着画板逆光走来的模样。

那年的美术集训班，江川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画布上的色彩永远比旁人浓烈，笔触里带着藏地雪山般的孤寂。"你画的不是静物，是牢笼。"他第一次主动搭话时，林夏正对着石膏像蹙眉。后来他们总溜去老城区写生，江川教她用钴蓝混着钛白调出雪山的颜色，而她教会他用宣纸折会扇动翅膀的鹤。直到某个蝉鸣撕心裂肺的夏夜，江川把沾着松节油味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我爸的勘探队要调去青海，明天就走。"

月台上蒸腾着泡面与铁锈混杂的气味。林夏记得自己将攥出汗的火车票塞进他手心，那是用三个月早餐钱买的硬座票。可江川母亲突然出现在检票口，鬓角的白发比月光更刺眼："小川，你爸的诊断书下来了。"她至今记得江川倒退半步时撞翻的垃圾桶，易拉罐滚动的声响像某种钝器的重击。

十七年后，当林夏作为古建筑修复师重回青城火车站，却在测绘穹顶彩玻璃时，发现某块琥珀色玻璃上刻着极浅的"LX"。监理递来的施工日志显示，2015年彩绘修复者署名"江川"。她突然想起昨夜整理旧物时，从素描本里飘落的化验单——确诊胃癌晚期的，分明是江川父亲的名字。

雨势渐猛，将站台广播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林夏望着玻璃反光中自己眼角的细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带着砂砾质感的声线："修复师同志，这块玻璃的钴蓝色配方错了。"转身的刹那，她看见男人登山靴上沾着青藏高原的红土，围巾缝隙露出半截狰狞的疤痕，那是五年前他在唐古拉山写生时遭遇雪崩的印记。

"当年我用的是群青混赭石。"江川的拇指抚过玻璃裂纹，金属义肢与琉璃碰撞出清越声响。林夏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却在低头时瞥见他翻开的工作证——配偶栏赫然空白。远处传来藏铃般悠长的汽笛，K368次列车开始缓缓滑动。

"其实我买了那趟车的票。"江川突然开口，从帆布包深处摸出张2008年的车票，二维码区域已被摩挲得模糊，"在青海湖等了三天，后来听说你父亲......"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风掐断。林夏这才惊觉，当年父亲为阻止她远行，竟伪造了江川的诀别信。

雨停了，暮色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在1940年代的法式地砖上。江川从背包取出折叠马扎，炭笔在图纸上勾出新的配色方案。林夏望着他作画时微颤的义肢，忽然想起纳木错科考站传来的消息：今夜有双子座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