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妹妹带着五岁的外甥站在我家门口，寒风中，她的脸冻得通红，眼里却没有一滴泪。她没哭，但我却一下子红了眼圈。

“姐，我没地方去了。”她的声音沙哑，似乎是一路哭过来的。

我看了一眼她瘦小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她身旁的小男孩。

他站得笔直，身上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棉袄，脸冻得像熟透的苹果，但眼神却倔强得让人心疼。

那一刻，我知道，不管日子多难，我都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

我丈夫张国强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她们，脸色微微变了变。“进来吧。”他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我把她们迎进门，给她们泡了热茶，端上了刚做好的包子。妹妹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茶杯，手指被冻得发紫，嘴唇却一言不发。小男孩倒是有礼貌，怯怯地对我说：“谢谢舅妈。”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可心里却五味杂陈。

那天晚上，我和丈夫躺在床上，空气里弥漫着沉默。他终于开口了：“咱家也不宽裕，你真打算让她们住下来？”

“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能去哪？”我低声说，“再说了，她是我亲妹妹，总不能看着她们流落街头。”

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行吧，你说了算。”

我知道，他心里是不满的。我们家本来就不富裕，两个孩子还在上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这一切，总不能让妹妹知道。

妹妹的婚姻，是一场灾难。

她嫁给了一个村里的男人，家里穷，性子却暴躁。

结婚不到三年，她就被打得几次回娘家，但每次都被爸妈劝回去，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直到有一天，那个男人喝醉了酒，把她从炕上踹下来，差点流产，才终于下定决心跟他离了婚。

可离婚后，她也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孩子，只能投奔我这个姐姐。

她住进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主动帮忙做家务，还说要找份工作补贴家用。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太瘦了，肩膀窄得像能被风吹倒。我知道，她是怕给我添麻烦，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心疼。

日子一天天过去，外甥小峰渐渐熟悉了这个家。他很懂事，从不跟我的孩子抢东西，甚至还会主动帮忙洗碗、扫地。

可即便如此，我的大儿子小宇还是有些不满。“妈，为什么他总跟我们一起吃饭？”他有一次小声问我。

“他是你表哥，咱们是一家人，懂吗？”我耐心地解释，可心里却知道，这种情况迟早会让孩子们心生嫌隙。

丈夫也很少跟妹妹说话，有时候语气甚至有些冷淡。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这个家原本就不宽裕，如今多了两张嘴，压力自然更大。可我却无法对妹妹撒手不管。

那一年冬天，小峰发高烧了。

夜里，他烧得浑身滚烫，不停地喊妈妈。我慌了神，赶紧叫醒妹妹，一家人连夜把他送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说是肺炎，如果再晚一点，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妹妹在医院里哭得泣不成声，一直自责：“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他……”

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忽然很酸。我安慰她：“别多想，孩子平安就好。钱的事，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可是，这笔医药费却让我们家彻底陷入了困境。丈夫为了凑钱，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卖了。几天后，他终于忍不住对我发了火：“你看看，这日子还怎么过？他们是你亲妹妹，可我呢？我也是人啊！”

我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掉眼泪。我知道，他说得对，我连这个家都快顾不过来了，又有什么能力去帮别人？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日子一天天熬着，小峰也渐渐长大了。

外甥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村里的老师都夸他有出息。妹妹为了供他读书，拼命打工，甚至去城里做过保洁。她的手被洗衣粉腐蚀得开裂，却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苦。

后来，小峰考上了大学，全家人都为他高兴。可这笔学费，却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那天晚上，妹妹坐在床边，低着头对我说：“姐，算了吧，让他出去打工好了，我真的凑不出这个钱……”

“胡说！”我当场打断了她，“孩子考上了大学，就是咱们全家的希望，不能让他就这么放弃！”

第二天，我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拿了出来，还向邻居借了些钱，终于凑够了小峰的学费。丈夫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怨言的。可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

如今的小峰，已经是一家大企业的高管，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而我家的日子，却依旧过得清贫。丈夫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我也只能在家附近做些零工补贴家用。儿子小宇早早出去打工，跟我们很少联系。

有一天，小峰忽然回来了。他开着一辆崭新的车，带着妻子和孩子，站在我家门口。他的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提着一大堆礼物：“舅妈，舅舅，我来看你们了。”

我愣了一下，赶紧把他迎进屋。他坐下来，环视着这个简陋的小家，眼里似乎有些感慨。

“舅妈，这些年，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和舅舅，我根本不可能有今天。”他说着，拿出了一张银行卡，“这里有二十万，是我孝敬你们的。你们辛苦了一辈子，该好好享享福了。”

我愣住了，连连摆手：“这怎么行？这钱我们不能要！”

“舅妈，您就别跟我客气了。”他笑了笑，语气却带着一丝坚定，“您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这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我看着他成熟的面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暖流。那些年的辛苦和委屈，似乎一下子都被抚平了。

后来，小峰还把我们接到城里，给我们买了套新房子，让我们安享晚年。

他对我说：“舅妈，您是我的恩人，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您永远是我的妈妈。”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摸着他的手，哽咽着说：“孩子，只要你好，就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