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盼娣的女孩

谢咪 2024-03-01 17:29:25

有这样一群女孩,她们的名字里没有长辈对子女的祝愿,也没有美好的寓意,代替这些的,是对下一个孩子有倾向的期待和挥之不去的自卑。

01

我叫盼娣。

在我上中学以前,我不知道父母给我取的名字有什么含义,我一直觉得我的名字很特别,因为同学的名字都是小梅、小花、娜娜、笑笑之类的。我的名字就不同了,哪一个字都不是常用在名字里的,组合在一起也显得特别。

直到有一天,听到班里的男同学欺负一个女同学,嘴里喊着“夏男,你家里是不是想要下次生个男孩,哈哈哈。”

我这才惊觉,原来盼娣是盼着生个弟弟,我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我一直以为婶婶说爸爸妈妈把刚出生的我丢在村外的柴草垛被爷爷骂着捡回来是在开玩笑,原来的他们真的要遗弃我。

怪不得我老是挨骂挨打。他们肯定觉得我占了弟弟的位置,养我是种浪费。

“让着弟弟”“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找个婆家”。怪不得奶奶常常这样说我。

爸爸也说:“上几年学认识字就行,早点打工赚钱,好给弟弟娶媳妇。”

妈妈会对我的同学笑,但她把更多的臭脸留给了我。

在这个家里我很少能穿上属于自己的新衣服,我的衣服大多是捡的堂姐、表嫂穿过的。

冬天最冷了,那时很多同学都穿上了羽绒服,但我穿的一直是校服加棉袄,看起来虽然鼓鼓囊囊的,实际上并不怎么保暖,我的手每年都被冻得生疮,肿得连笔都握不住。

家里刷锅洗碗的活也是我干,冬天的水太冷了,刷碗时我只能捏着碗边,我真不喜欢冬天。

爷爷是唯一疼爱我的人,我喜欢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跟着他去邻村听戏,他常常从他衣服口袋里变出一堆零食给我吃。

但爷爷在我小学3年级的时候就得糖尿病去世了,连同爷爷送给我的小狗也一起随爷爷去了。

在这个家里我又是孤单的一人了。

02

人不会渴慕星星,并不是因为看不见星星,而是因为星星遥不可及。相反,我们却很容易对身边的人生出嫉妒的心理。

上小学的时候我很羡慕我的同桌,羡慕她的新衣服,羡慕她有爸妈接送,羡慕喜欢的男孩总是去找她的麻烦。

我常在想她的妈妈也会打她吗?

会因为和邻居吵嘴生气用绣花针扎她的手指吗?

到现在我还记得她有一件洋气的白色小棉袄,是他爸爸从沈阳给她捎回来的,直到工作了我都想要一件同款。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每天都能这么开心,在同学堆里她永远是受欢迎的一个,而我就是一个丑小鸭。

她常常邀我去她家玩,她家好像跟我家不一样,她家有彩色电视、摩托车,还有各种各样的玩具。

她也有弟弟,可她和我又不一样,弟弟有小汽车,她有电子琴;弟弟有游戏机,她有八音盒。

原来女孩也可以被爱,只是被爱的不是我。

我多么希望我也是她家的女儿。

她的妈妈会缝纫,她的衣服很多都是她妈妈给裁剪做的,大部分都是成套的衬衫、短裤或者短裙,她妈妈还会细心地在她衣服的领口袖口缝上蝴蝶结。

她有一个布娃娃也是她妈妈给她做的,我记得这个布娃娃的头发是用毛线做的,眼镜是用扣子缝的,还穿着一件格子的百褶裙。

当我向妈妈提出也想要一个一样的布娃娃时,她眼里流露出的鄙夷让我如坠冰窟。

她有一对蝴蝶发卡,就是那种金属的,翅膀上串着珠子,带在头上,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好像蝴蝶落在头上翩翩起舞。

有一天,她的发卡出现在了我家。

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任性,一个发卡找不到了就好像世界末日了呢,我被爸爸用裤腰带抽的时候都没她这么委屈。

那天,她妈妈带着她找到了老师,虽然她妈妈没有讲明是我偷的,甚至还在老师同学面前再三强调我和她的关系多么要好,但我觉得字字都是在针对我。

妈妈的巴掌落在我脸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摔成了小丑。

自此以后,我在班里就出名了,班级第一竟然是个小偷。

那天,我好像鬼迷心窍了,趁着她不注意将发卡塞进了口袋里。

这件事情和我的名字一样,成为了我毕生的耻辱。

大概我就是一个坏女孩,根本不值得别人去爱。

03

圆圆,过来,这是我刚洗的苹果。

圆圆是我的好朋友,每次来我家妈妈对她总是这么热情。

我很少能看到她如此慈眉善目,仿佛圆圆才是我妈的亲闺女,而我是后娘养的。

但是我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还不都是为了我弟弟。

圆圆爸爸是镇一中的校长,弟弟能不能分到尖子班就靠他了。

妈妈如此尽心为他筹划,他却想辍学打工。

“你不读书你能干嘛,你觉得出去打工你能干得了吗,你天天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还能比你站一天上十几个小时的班还累?”

原来妈妈也知道打工很累,上学才能有出路。可她依旧想让我辍学打工供弟弟,即便这个弟弟的成绩上不了台面。

无论妈妈好言相劝还是恶语相向,弟弟依旧柴盐不进,争吵间还把饭碗推倒了。

妈妈穿着拖鞋的脚瞬间被砸了一道青紫的印记,嚎叫声响彻了院子。

弟弟吓得跑开。

我马上蹲下去捡摔碎的碗,她竟一脚将我踹开。

“滚开,你这个丧门星。”

“你弟弟不上学,你也别上了。”

委屈的眼泪如泉涌般夺眶而出。这一刻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看电视剧里有人吃药片救不活的,想起来弟弟还有半瓶过期的钙片,绝望的我拿起来就往嘴里塞。

妈妈像是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夺过我手里的瓶子,大骂道:“想死就滚远点。”

说真的,我不敢死,我知道不管哪种方式都很痛苦,我只是想吓唬她,让她知道后悔。

如果我不在了,她会后悔吗?

我哭着跑出去,没出巷子就遇到了邻居大姐姐。

邻居姐姐也是一个苦命人。

我听村里人说,因为她爸爸长期酗酒家暴,她妈妈不知道在哪天夜里喝了农药,一头栽进鱼塘了。

村里人帮着找了很多天,最后是鱼塘塘主用撒网逮鱼的时候把她网上来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药死的还是淹死的,时间太久看不出来了。

可就是这样,她爸爸还是没改掉酗酒的毛病。

她妈妈走后,留下了她和她弟弟。现在他们两个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在县城里买了房子。

虽然现在很多细节我想不起来了,但是印象里的她喜欢养花,每年她都给送我很多花种。

她喜欢笑,笑容是那么温暖,让人丝毫想象不出发生在她身上的苦难。

还有个邻居,是我家的死对头。他家的儿媳妇也是因为夫妻矛盾上吊死的。

出殡那天我和弟弟去看了,听说样子很吓人。

我是没见到,不过回来弟弟就发噩梦了,连着哭了好几天,成天说胡话。

在那个年代,离婚是很丢人的事。

现在想起来,很多妇女说是跟野男人跑了,想必更可能是没了。

那时农村女性的日子就是那么惨。

说到这里又扯远了。

那天邻居姐姐安慰了我很久,她告诉我要活着,要好好读书,要走出去。

我知道这也是她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情。

04

马上就要中考了,我们学校有26个人能够报名县第一中学,还有几十个学习成绩较差的,老早就被劝退到职高,初三下学期就不来上课了。

王娜娜本来也是要被劝退的一个。她的爸爸知道后义愤填膺地冲到学校跟老师理论,说什么也得让她报名普通高中。

最后,她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县第三中学,虽然三年后她还是和上职高的同学去了同一所专科学校。

我羡慕她有个支持她的爸爸,而我的爸爸妈妈连上高中的学费都不愿意为我拿。

那年中考我考了503分,但短暂的喜悦很快就被担忧覆盖了。

从同学那里打听到,县一中的学费要1900多元。

当然,1900多元在当时也不是一个天文数字,可在农村这就是农民种植一季小麦的收入。

爸妈知道要交那么多学费后脸色乌黑。

“这高中三年读完得花多少钱啊,上大学能干嘛,出来还不是得找对象。”

“你去找你姑你舅借去吧,他们多很疼你啊,又是织毛衣又是偷塞你压岁钱的。只要你开口,准供你上学。”

“我们把你供到初中也算完成任务了,你要往上读我们也不拦你,但家里没有钱再给你上学。”

“放心,你以后上了大学有出息了,我们也不沾你的光。”

嘴上说着不求回报,前两天我还听见她和二姨说,以后我能赚钱了让我给弟弟在城里买房。

别看他们一个小学毕业,一个半文盲,但算盘打的是真响。

我苦苦哀求无果。

太阳很毒,我走了很远的路去找舅舅。

因为中暑我晕倒了,恍惚之间我仿佛做了个梦,梦见跟着二姨出门打工,过年回家时妈妈给我安排了一个30多岁的相亲对象,我忍受着丈夫的责打,村里人说我小题大做,劝我不要离婚,绝望中的我投河自尽。

被噩梦惊醒,满目都是地里的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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