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我闹着妈妈陪我去海边玩。
可是回来的路上,却遭遇到了暴风雨。
妈妈将仅剩的那件救生衣穿到了我的身上,“月月,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被救了上来,可是妈妈却被一个浪头卷走,再也没能回来。
哥哥恨我害死了妈妈,对我恶语相加。
“怎么留在海里的不是你?怎么死的不是你?”
后来,我笑着走进海里。
沉入水底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了岸边哥哥痛苦的呼唤。
“哥哥,如你们所愿,这一次我留在海底。”
1.
凌晨一点,家里一如既往地冷清。
哥哥和他的朋友一起参加毕业典礼。
我像一个偷偷摸摸的贼一样,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只草莓小蛋糕。
在无人的客厅,我悄悄地点燃了蜡烛。
烛光摇曳中,我仿佛想到了妈妈。
小时候,她总是将最大的一块带草莓的蛋糕切下来给我,笑眼盈盈地叮嘱道,“月月要平安喜乐,健康长大。”
在我的认知里,蛋糕是带来幸福的东西。
今天不仅是我的生日,同时也是高考放榜的日子。
我的成绩一直都稳定在我们学校的年级前三。
果不其然,709分,a市的第二名。
意料之中的稳定发挥。
我可以去到我想去的任何一所高校。
妈妈,你看到了吗?月月有听你的话,认真学习。
门外传来了开门声,是哥哥他们回来了。
他看到我对着蛋糕许愿,愣了愣。
他似乎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的神色随即变得愤怒。
秦浩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蛋糕拍在我的脸上。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有什么资格过生日?”
“你还有脸庆祝,你怎么不去死?”
恶毒的谩骂接踵而来,我缓缓地将眼睛旁边的奶油拨开。
模糊不清中我看到秦浩身后的爸爸冷漠的双眼,“滚去跪着。”
他的声音,夹杂着冰冷与彻骨的恨意。
我擦干净脸,和在当年的葬礼上一般,方方正正地跪在了妈妈的灵位前。
妈妈,今年我十八岁了,我有好好长大。
可是我一点都不喜乐。
照片上的妈妈笑得眉眼弯弯,一如既往地温柔。
她现在是这个家唯一对我展露笑颜的人了……
外面似乎下起了大雨,后半夜的气温骤降。
我跪在地板上,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温柔美丽的人。
小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在院子里,温柔地替我梳着长发,编上好看的辫子。
我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在她的面前开心的转着圈圈。
“月月真可爱,是爸爸妈妈的小公主。”她看着我,笑得眉眼弯弯。
“浩浩要当个小骑士,努力保护好妹妹。”
一旁拿着树杈玩泥巴的秦浩飞一般跑了过来,站在我们面前做出立正的姿势。
“收到,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他跑得很快,树杈上的泥点溅到了我的裙子上。
白色的新裙子很快就弄脏了一大片。
我钻进妈妈的怀里,委屈得直哭。
秦浩在一旁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朝着一旁的爸爸求助似的挤眉弄眼。
最后,还是他接过一旁爸爸递过来一根大大的棒棒糖,又是扮鬼脸才哄好我。
爸爸和妈妈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个,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幸福。
十岁那年,我获得了钢琴比赛的一等奖。
我向妈妈撒娇要去海边玩,妈妈宠溺地摸着我的头,订好了机票。
我第一次看见大海,它美得不得了,海边美丽的贝壳,海上可爱的飞鸟,还有夕阳洒进海底的金光,仿佛一切美好都收在了里面。
可是它收走了世间的美好还不够,它还收走我的妈妈。
游览的小船只剩下两个位置,爸爸和哥哥便将这次游览的机会给了我和妈妈。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会遇到暴风雨。
船上的救生衣有限,妈妈便将它穿到了我的身上。
“月月,要好好学习,好好吃饭,不能挑食,要多包容哥哥。”
她将我紧紧抱住,与我做着最后的告别。
“时间不多了!”一旁的救生员催促道。
她温柔地将我放到救生艇上,我哭闹着要和她在一起。
“月月要勇敢地活下去,妈妈不管在哪里都会一直想着月月。”
一个浪头打过来,掀翻了小艇。
救生员将漂浮着的我捞起来,可我的妈妈却被大海带走。
我被送到岸边的时候,我看到一脸惊慌的爸爸和哥哥。
“妈妈呢?”我第一次见到爸爸如此可怕的眼神。
“妈妈……在船上……”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爸爸没有顾的上我,转身攀上一艘小艇。
工作人员将他拦了回去,“先生,您别激动,我们的救援人员已经在全面搜救中了。”
雨过天晴,大海恢复了它的深邃与美丽,再一次变回了与天空相得益彰的幽蓝色。
妈妈被找了回来,大海拿走了她的美丽与生机。
望着妈妈被泡到发胀后面目全非的尸体,我第一次看见爸爸哭。
哥哥在旁边愣住,良久,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
“都怪你,是你害死了妈妈。”
醒来的时候,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了鼻尖。
是来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发现了昏迷的我,将我送进了医院。
她说我昏迷的时候发着高烧,一直说着胡话。
“我还有下一家的工作,我就先走了。”她看着我没事,舒了一口气。
我笑着和她道谢,结算了三倍的费用给她。
我一个人在医院漫无目的地打着点滴,旁边是一对中年夫妻。
“孩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住院?”
“你爸爸妈妈呢?”
我鼻子一酸,“他们……工作很忙。”
老夫妻有些嗔怪,“再忙孩子生病了也得管管啊。”
“你没吃早饭吧,我做了一些面条,不嫌弃地话和我们一起凑合吃点,饿着肚子打点滴不好受。”
病床上的女人热心地递过来一碗面条,清亮的汤水,碧绿的葱花,和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
热气氤氲中,我的眼眶有些泛红。
每一年的生日,妈妈都会为我准备一碗寿面。
我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唯一能做好的便是这碗长寿面。
“妈妈,我想吃草莓蛋糕。”
“月月,我们先吃长寿面好不好,生日吃长寿面,我们的月月以后就会长长久久,开开心心。”
每次我都慌忙地吃完那碗长寿面,急吼吼地等着她给我切蛋糕。
这一次也一样,我转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
“姑娘,我也有个像你一样大的女儿。”
“这孩子啊,一点都不省心,也不知道今年她这个分能不能上大学。”
病床上的女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她夹起一口面条,惊呼道,“坏了,老头子,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随即她偏着头,抱歉地看着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不淡,正好合适。谢谢叔叔阿姨。”
“别担心,您的女儿一定高中。”
我将吃好的面碗放到桌上,笑着向他们道谢。
药水输完,在他们惊诧的眼光中,我熟练地将针头拔下,收拾好了东西。
我礼貌地和他们道别,他们看我的眼中夹杂着一丝带着同情意味的心疼。
走出病房后,我第一时间冲进了卫生间中,将刚刚吃进去的面条吐了个精光。
望着镜子中脸色苍白得像鬼的自己,我拿出包里的气垫和腮红随意地往脸上扑了扑,尽可能地让自己不那么吓人。
书包里底层那张被我揉得皱皱的诊断书掉了出来,上面的肿瘤晚期四个字宣告着命运给我带来的不幸。
我突然再也忍不住蹲在医院的卫生间里小声哭泣。
妈妈,我果然长长久久不了,也平安喜乐不了。
高考志愿我填了q大。
原因很简单,秦浩毕业后,他选择了留在母校工作。
小的时候他总是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
“不要害怕,哥哥会在前面保护你。”
我望着他的背影,感到踏实而有力。
可是后来妈妈死后,他看我的眼神中泛着冷意。
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回头看看我。
就像曾经那样,笑着将我高高举起。
假期连着两个月,秦浩和爸爸都没有回过一次家。
望着空荡荡的家里,我竟然想到荒无人烟这个可笑的词语。
我知道他们不想看见我,所以我搬出了家里。
哪怕我的家,离我们学校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军训是大学给每一个学生的适应与准备。
可是,我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我拿了诊断书想要申请免除军训。
我敲响了班主任的门,里面的人的脸陌生而又熟悉。
秦浩厌恶的眉头高高皱起,“你来干什么?”
我的话梗在喉咙里,“我……”
他看着我手里的文件和申请书,明白了我的目的。
他皱着眉,“如果是来申请免除军训的你可以回去了。”
今天已经有好几个带着伪造假条想要来躲军训的女孩子了。
“哥哥……我……”
秦浩突然看着我,眼神冰冷无比,“别叫我哥哥。”
“秦月,你就是个罪人。”
他看也不看,将我手上的文件一把夺过撕碎。
“这点训练都要逃避?你活得还真是安逸。”
“可是秦月,你凭什么这么安逸地活着?”
“你被千刀万剐都不过分。”
我看着里面夹杂着被撕碎的诊断报告,不发一语。
八年过去了,秦浩一如既往地恨着我。
我的心里弥漫着苦涩。
他不知道,我的时间早就不多了。
我沉默着离去,秦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月,你记住,当年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免除军训的申请被秦浩驳回,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新生报到处补领军训服。
身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秦月,真的是你?”
若说这些年最关心我的人,我想了想,便只有江年。
我的分数万年老二,但与第一的差距却再一次又一次地减小。
应了那句话,所有人都在关注第一名,只有第一名才会看到第二名。
高考成绩我与江年的分数只差一分。
“好险,差一点就要被你超过了。”
阳光下的少年,笑眼盈盈地朝我伸出手。
我抱着军训服,漫无目的地和江年熟悉着校园。
“你高三那段时间老是请假,回来的时候一次考的比一次生猛,我还以为你闭关修炼独门秘籍去了呢。”
“看来我们又是同学了。”
虽说q大的商学系是无数人的梦中情系,是金字招牌,可是江年的分数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你怎么没有去a大?”
“没办法,好好努力还是得被抓回去继承家产,索性就专业对口。”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他挠了挠头,也在一旁傻乐。
一阵不合时宜的铃声打破了这一份美好,我看了看来电提示,是秦浩。
“今晚是我带女朋友回家,你一起回来吃饭。”他冷漠地通知我,随即挂了电话。
我心底一片喜意,秦浩通知我见证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是不是代表他心底仍旧把我当做妹妹。
“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一旁的江年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哥叫我回家吃饭。”我笑得眉眼弯弯。
“看来你和你哥哥关系一定很好。”江年似乎被我的喜悦感染,笑着说道。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妹妹,我一定会很骄傲。”江年似乎有些羡慕,忍不住感叹道。
我朝他笑了笑,没有接话。
八年前,我们的感情的确很好。
可惜后来……
总而言之,今天是个缓和的机会。
我笑着与他道别,迫不及待地去街上挑了礼物。
可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我看到桌子旁边的人我却泛着丝丝的冷意。
她转过头,笑眼盈盈地看着我,“妹妹,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