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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我当连队指导员那会儿，因为战士考军校的事，跟团政委张国强当面拍了桌子，那一嗓子喊得办公室窗玻璃都抖了三抖。
谁能想到，转业后这么多年，我跟他联系反而最多。
他50多岁了，转业到隔壁市当领导，每次出差路过，总给我打电话，拉我吃饭聊天，跟忘年交似的。
我心里纳闷，当年那顿吵架，他不记仇？还这么照顾我？
翠兰总笑我傻，说人家是大领导，肯定有啥想法。可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那年我31岁，刚当上连队指导员没俩月，满脑子想着带好队伍，干出点成绩。
那时候部队有个大事，每年春天都要推荐战士考军校，谁考上了，那就是鲤鱼跳龙门，前途一片亮堂。连队有三个名额，我跟连长商量着，得公平，得让弟兄们服气。
于是我们开了会，把条件摆出来：副班长以上，表现好，有荣誉的优先。
挑来挑去，定了三个人，其中有个小赵，副班长，平时老实肯干，训练成绩拔尖，我特满意。
名单报上去那天，我还拍着胸脯跟战士们说：“放心，咱连队不搞猫腻！”
可没过三天，团里通知下来，名单变了，小赵被刷了，换上个刚调来的新兵蛋子，叫小孙，没职务，啥荣誉也没有。
我一听，火气蹭蹭往上窜，啥意思这是？当我指导员是摆设？
我骑着自行车就冲到团部，风风火火闯进政委张国强的办公室。“报告！”
我喊得震天响，他抬头一看是我，皱着眉说：“大勇，你咋又跟吃了炮仗似的？”
我憋不住，劈头盖脸就问：“政委，咱连队名单为啥改了？小赵多优秀啊，换那小孙，连条件都不够，这公平吗？”
他让我坐下，慢悠悠点根烟，说：“大勇啊，部队不是你一个连队，上面得统筹。”
我一听这话，气更大了，拍桌子吼：“统筹也不能不讲理吧！”
当时年轻，血性上头，也没管他是不是领导。张国强脸沉下来，没吱声，我心里却堵得慌，总觉得这事没完。
那次拍桌子后，政委张国强没跟我翻脸，反倒答应再给连队加一个名额，小赵总算保住了考试资格。
我骑车回连队，心里得意，觉得自己硬气了一回，给战士们争了口气。可没两天，机关那边风言风语传过来，说我李大勇不识好歹，得罪了人，连队以后怕是要“穿小鞋”。
我嘴上不服，心里却开始打鼓，部队这地方，讲原则是真，可人情也躲不开。后来小赵考上了军校，我挺高兴，觉得自己没白折腾。
可几年后我转业回了老家，日子就不那么顺了。地方上关系复杂，我这直肠子老得罪人，干了七八年还是个小科员。
翠兰在家唠叨：“你那脾气，早知道不转业多好！”
我嘴硬，说：“部队待久了，改不了。”
可晚上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当年那股劲儿，到现在反倒成了累赘。
奇怪的是，张国强转业后却老找我。他去了隔壁市，混得不错，每次来县里开会，总给我打电话：“大勇，晚上喝两杯？”
我纳闷，当年我跟他拍桌子，他咋还这么热乎？有回吃饭，他拍着我肩膀说：“你这犟脾气，还得磨磨。”
我笑笑，没接话，可心里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翠兰老开玩笑：“人家大领导惦记你，准有啥事。”
我嘴上不信，心里却犯嘀咕：他到底图啥？
去年秋天的一个周末，我正跟翠兰在家拌嘴，她嫌我周末还加班不顾家，门铃突然响了。我开门一看，愣住了——门口站着小赵，那个当年我拼了命保住名额的战士。
他穿着一身军装，肩上扛着两杠一星，比我当年走得还远。我赶紧把他请进来，翠兰也乐得合不拢嘴，忙着张罗饭菜。
小赵坐下没几句，就掏出一封信，脸色不太好看，说：“指导员，这事得跟你说。”
我接过来一看，是他提干的材料，里面提到我当年跟政委拍桌子的事，说我“缺乏组织纪律性”，差点连累他政审过不去。
我脑子“嗡”一声，气得手都抖了：“这算啥？我替你争取的，反倒成我的错了？”
小赵低着头，说多亏张政委帮忙，才把这事压下去。
晚上，我憋着一肚子火给张国强打电话，劈头就问：“政委，当年的事你咋不说清楚？还帮我擦屁股，你啥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大勇，你那脾气闯祸我早知道，我不帮你谁帮？”
我更火了，吼道：“你要是怪我，就别老联系我，装啥好人！”
电话那头，他声音一下硬起来：“我怪你？我欣赏你还来不及！可你得罪的人多了，我不拉你一把，你早栽了！”
我愣住，眼眶突然有点热，心里的疙瘩像被捅破了，堵得喘不过气。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脑子里乱成一团。翠兰看我脸色不对，过来拍拍我肩膀：“咋了，又跟老政委吵架了？”
我没吭声，把小赵的事跟她说了。她听完，愣了半天，才嘀咕：“原来人家一直在帮你，你还吼他。”
我心里一酸，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挺浑的。当晚我没睡好，梦里全是部队的事，醒来眼角还有点湿。
第二天，我鼓起勇气给张国强打了电话，开口就说：“政委，昨晚是我不对，我没弄明白就发火了。”
他哈哈一笑，语气轻松：“大勇啊，你这犟脾气我还不了解？当年你拍桌子，我没生气，反倒觉得你有种。现在帮你，也是因为你这人实在，我舍不得看你吃亏。”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也有私心，当年平衡关系，我没保住你那股正气，心里一直愧疚。”
我听着，眼泪差点掉下来，这老家伙，真是藏得深。
后来，小赵提干的事顺利过了，我跟张国强也彻底敞开了心结。
过年时，他还特意跑来我家，带了两瓶酒，咱俩喝得脸红脖子粗，聊着部队的日子，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