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贾环这对母子——观红楼品古今之九十

大漠看文化 2024-09-26 19:05:02

贾环是来看病人的,结果却把人家的药铞子弄翻了。孩子做错了事,亲娘又该怎样“调教”呢?

熙凤的女儿巧姐儿病了,请来了大夫。大夫说:“须先用一剂发散风痰药,还要用四神散才好,因病势来的不轻。如今的牛黄都是假的,要找真牛黄方用得。”早在宁荣府时代,造假就形成了规模,连牛黄这种药材都出现了大量造假。治疗巧姐儿的病又必须用到牛黄,怎么办?

熙凤没了主意,她说:“人参家里常有,这牛黄倒怕未必有,外头买去,只要是真的才好。”熙凤的心结就在于这个“真的”上。好在王夫人想到了薛姨妈,她说:“等我打发人到姨太太那边去找找。她家的蟠儿是向与那些西客们做买卖,或者有真的也未可知。我叫人去问问。”

看来稀货可以通过关系搞到,何况这关系是至亲,“真的”可能性就有了保障。薛蟠再不着调,也不至于专捡亲戚朋友欺骗吧?果然,王夫人就从薛蟠那里求来了真牛黄。王夫人将一点儿的小红纸包儿交给小丫头,命送到熙凤那里。小丫头告诉熙凤说:“二奶奶,牛黄有了。太太说了,叫二奶奶亲自把分两对准了呢。”显然,弄来的牛黄少,珍贵异常。平儿配齐了真珠、冰片、朱砂三味药材,熙凤亲自动手,用戥子按方称了,将牛黄掺在里边,以确保用量适当,配比准确。

就是用如此来之不易的牛黄熬好的中药,却被贾环弄撒了。这贾环,也够让人不省心的。贾环本是在他亲娘赵姨娘的指派下,来探望病人的。按赵姨娘的嘱咐,贾环只需礼节性地问候一声,不必进屋去的。可贾环偏就掀帘进了屋。

贾环是姨娘养的,不是嫡出,本就遭人嫌,又不能摆正自己的身份。进屋就进屋了,问候一声就走呗,况且熙凤下了逐客令:“(巧姐儿)好些了。你回去说,教你们姨娘想着。”贾环似乎没有听出此话的意思,并没有马上离开,反倒只管各处瞧看。贼头贼脑的,做什么?

贾环看了一回,便问熙凤道:“你这里听的说有牛黄,不知牛黄是怎么个样儿,给我瞧瞧呢。”你是来探望病人的,还是来瞧稀罕的?如此虚头巴脑的,谁肯待见?于是熙凤再下逐客令,说:“你别在这里闹了,妞儿才好些。那牛黄都煎上了。”可贾环就是没有这个眼力劲儿,看不出眉眼高低来,不知道自己遭人嫌,偏不马上离开,反倒又去伸手拿那煎药的铞子瞧。

岂知措手不及,“沸的一声,铞子倒了”,药撒了出来,火也泼灭了一半。做出这等蠢事来,该去马上补救,至少也应有个道歉。贾环一样没做,他心里明白自己惹下了祸,觉得没趣,拔腿就跑。

遇事这个熊样,哪个喜欢?

孩子有这种行为,是和家长的言传身教分不开的。

想那次,宝钗、香菱、莺儿三人赶围棋作耍,贾环来了,也要玩。头一回,贾环赢了,心里十分欢喜。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我们虽然不提倡这类下注的游戏,但从中却能看清一个人的秉性。接下来,更见贾环的本来面目了。该他掷骰子了,他狠命一掷,结果却转出一个“幺”来,输给了莺儿。贾环却耍赖,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莺儿和他争执起来,说:“一个做爷的,还赖我们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正巧宝玉进来了,说了贾环几句,贾环眼泪不干地回家了。

小孩子嘛,做法有些不恰当也在所难免。行为不当,犯了错,家长好好疏导教育就行了。就像一棵小树苗儿,长着长着发叉了,掰去叉就是了。可赵姨娘不是,她开口就骂:“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哪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不问青红皂白,就自轻自贱地说出这种连自己都辱没了的话来。难怪熙凤说:“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

我们不谈赵姨娘和贾环在贾府的地位,也不谈这对母子在贾府不公平的待遇,只单纯谈家长的素质与修养对孩子成长的影响,只谈家庭教育对孩子的重要性。子不教父之过。孩子得不到正确的疏导和教育,性格很容易被扭曲,或自私,或固执,或狭隘,或嫉妒,或心存邪恶,或胸藏歹毒,或猥琐龌龊,或粗俗浅陋,不一而足。赵姨娘在贾府没有地位,被人瞧不起,又无力抗拒封建家庭对她的挤压,于是形成了不辨对错、搬弄是非、心智凝涩的性格。有这样的亲娘熏染调教,贾环如何不走向邪路?

还有一回,王夫人见贾环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唪诵唪诵。贾环哪是干这种事的人?当着王夫人的面,他装模作样地抄。就这,还借故不是叫彩云倒茶,就是叫玉钏剪烛花,抑或让金钏挡灯影。一个人抄经,却要一堆人伺候,你说他能抄好经文吗?他能有心抄经文吗?

恰在此时,宝玉来了,王夫人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宝玉,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母子格外亲热。贾环看在眼里,妒火中烧。王夫人见宝玉喝了酒,怕他酒劲儿闹上来,让他躺下来安静地睡一会儿,叫彩霞拍着宝玉。彩霞可是贾环的知心女子,这让贾环心痛万分。偏偏宝玉又和彩霞说笑,还拉着彩霞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不理我理儿呢。”虽然彩霞只是淡淡的,又夺手不肯与宝玉闹,贾环心中却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但他不会用正当方式维护自己的尊严,反而生出邪恶之心。

贾环见与躺着的宝玉相离甚近,便要用热蜡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推去……

现实生活中,也不乏这种歹毒心狠的人。2013年5月,蔡士林因女友刘某提出与他分手,决定报复,遂向刘某十岁的儿子泼硫酸,致其面、颈、胸部大面积灼伤,容貌严重损毁;2016年7月,山东烟台女子周云,因与男友分手,心怀怨恨,雇凶向男友泼硫酸溶液,致其面部、双上肢及躯干部损伤。不知他们的父母,给了他们怎样的家庭教育。

两起案例皆是因爱生恨,产生复仇心理,遂有了残忍的手段。贾环伤害宝玉也有因爱生恨的因素。在众丫头中,“只有彩霞还和贾环合得来”。但贾环却不全为彩霞,他是素日恨宝玉的。这种恨多半源于赵姨娘的影响。所以熙凤才说:“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也该时常教导教导他。”王夫人更是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的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

出了这等事,小孩子挨骂不必说,孩子的家长更为千夫所指,万人所骂。如今贾环闯了祸,赵姨娘也跟着儿子遭这种辱骂,受这场恶气,她不但要吞声承受,而且还要过去替宝玉收拾。

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幸而眼睛没伤到。宝玉虽遭了毒害,受了伤,却并不想将事态扩大。他说:“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都是小孩子,家庭环境不同,宝玉和贾环就不能同日而语。赵姨娘素日常怀嫉妒之心,最不忿熙凤、宝玉两个。如今受了这份气,岂能心甘?恰在这时,马道婆来到她的房内,怂恿赵姨娘暗里算计熙凤、宝玉。如何算计?铰两个纸人,分别写上熙凤、宝玉的年庚八字,每个纸人再配五个纸铰的青面白发鬼,一并掖在他们各自的床上。赵姨娘与马道婆一拍即合。赵姨娘给了马道婆几两碎银子,还有几件衣服簪子,又写了个五百两的欠契。马道婆收了,回家作法。冤冤相报,这就是贾环的家庭环境。有如此亲娘,如何能教导好儿子?

孟子的母亲以剪断正在织的布,教导儿子要勤学不辍;欧阳修的母亲用芦苇杆在沙地上写字,培养儿子坚韧的性格,激发学习的热情;岳飞的母亲,在儿子背上刺“精忠报国”四字,激励儿子报效国家;为使妻子“杀猪炒肉给儿子吃”的话不失言,曾子回家后真的把猪杀了,从而传递给儿子言而有信的思想理念。而赵姨娘的做法,传递给贾环的却是无休止的仇恨,是睚眦必报的心性,是罪恶肮脏的邪念。所以贾环才一而再再而三要害宝玉。她的亲娘赵姨娘要害宝玉,贾环如何不存害宝玉之心?所以才有了贾环用蜡烛灯油要烫瞎宝玉眼睛的恶行。

后来金钏儿跳井了,加之宝玉又赶上了诸多麻烦事。贾环火上浇油,信口雌黄,他告诉贾政说:“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贾环属于标准的落井下石。听了他的话,贾政气得面如金纸,大喝:“快拿宝玉来!”要打宝玉了,小厮们不敢违拗,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嫌打得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打伤了宝玉,乐坏了贾环,这就叫心性邪恶。

这次,来探病的贾环弄翻了药铞子,跑掉了。熙凤急得火星直爆,骂道:“真真哪一世的对头冤家,你何苦来还使促侠。从前你妈要害死我,如今又来害妞儿,我和你们哪辈子的仇?”惹了祸的贾环回到家,在外面屋子里躲着不敢出来,被丫头找到了。

儿子做错了事,做亲娘的理应问清来龙去脉,让孩子明白错在了哪儿,想办法补救。可是赵姨娘却全然不顾,就劈头盖脸地骂贾环:“你这个下作种子,你为什么弄撒了人家的药,招的人家咒骂。我原叫你问一声,不用进去,你偏进去,又不就走,还要虎头上捉虱子。你看我回了老爷,打你不打。”

赵姨娘并不是好好的教育贾环,而是归结到“招的人家咒骂”上,勾起仇恨;不是冷静客观的开导贾环,而是用“回老爷打你”相威吓。这种教育方式当然会将贾环引向邪路。贾环在外间屋里发话道:“我不过是弄倒了药铞子,撒了一点药,那丫头又没有就死了,值得他也骂我你也骂我,赖我心坏,把我往死里糟蹋。等我明儿还要那小丫头的命,看你们怎么着,只叫他们提防着就是了。”

贾环将自己的错误轻描淡写,却把狠话说得咯嘣嘣响,这并不是发狠图一时痛快,破罐子破摔、铤而走险的事现实生活中时有发生。可见家庭教育对孩子的影响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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