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尸变

长岳和文化 2024-09-27 18:26:34

在阳信县,有一位年事已高的老翁,其家位于本县的蔡店村。这个村落距离县城不过五六里之遥,位置倒也不算偏远。他们父子二人共同经营着一家位于路边的小店,主要为过往行商之人提供住宿之所。有那么几个车夫,时常往返于各地贩卖各类物品,因着此处的便利,经常选择在这个店里歇脚留宿。

一日,当夕阳渐渐西沉,天色渐晚之时,四位车夫风尘仆仆地前来投店住宿。然而,此时店内已然住满了客人。他们环顾四周,估摸自己已无处可去,便态度坚决地要求在此住下。老翁稍作思量,倒是想到了一处可供住宿之地,只是心中担忧客人会对此感到不满。客人却纷纷表示:“随便一间小屋都行,我们绝不敢挑拣。”

要知道,当时的情况颇为特殊,老翁的儿媳刚刚离世,其尸体正停放在一间小屋里,而老翁的儿子出门购买棺材尚未归来。于是,老翁穿过狭窄的街巷,将客人领到了这间放置儿媳尸体的小房子里。

客人进屋后,只见桌案上摆放着一盏光线昏暗的油灯,桌案之后有一顶帐子,一张纸被子覆盖着死者。再看他们的住处,是在小里间里的大通铺上。他们四人一路奔波,身心俱疲,很是困乏,头刚刚放在枕头上,没一会儿便都沉沉睡去。

这其中唯有一人还朦朦胧胧地没有睡熟,忽然听见灵床上传来嚓嚓的声响,赶忙睁眼查看。只见灵前灯火变得明亮异常,周围的东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就瞧见那女尸掀开被子缓缓起身,接着慢悠悠地下了床,一步步地朝着他们的住室走来。女尸的面容呈现出淡淡的金色,额头上扎着生丝绸子,走到铺前,俯身对着每人接连吹了三口气。

这位客人顿时吓得心胆俱裂,唯恐那气息吹到自己身上,便迅速偷偷将被子蒙住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屏气凝神静静地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不多时,女尸果然来到他的面前,像吹其他人一样也对着他吹了三口。他感觉女尸已走出房门,又听到纸被发出的声响,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来偷看,只见女尸如最初那般躺在那里。

这个客人害怕到了极点,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偷偷用脚去蹬其他三人,然而那三人却毫无反应,一动不动。他一时无计可施,心中暗想不如赶紧穿上衣服逃跑算了!刚起身准备拿衣服,嚓嚓声再次响起。这个客人吓得赶快把头缩回被子里,感觉女尸又走了过来,连续对着他吹了好几口气才离开。

稍待了一会儿,听见灵床又传来声响,他知道女尸又躺下了。他便在被子里慢慢地摸索着穿上衣服,然后猛地起身,光着脚就朝屋外跑去。就在这时,女尸也起来了,似乎是要追赶他。

客人一边拼命奔跑一边大声呼喊,然而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呼救声。他本想去敲店主的门,却又害怕来不及而被女尸追上,于是便顺着通向县城的道路竭尽全力地快跑。

跑到东郊的时候,他看见一座寺庙,听见里面有敲木鱼的声音,便心急如焚地急急敲打庙门。可是那道士在惊讶之中,认为这情况太过异常,不肯及时开门让他进去。他无奈地回过身来,发现女尸已然追到,距离自己仅仅只有一尺之遥。客人恐惧到了极点。

庙门外有一棵大白杨树,树围足有四五尺粗,他就迅速用树挡着自己的身子。女尸从右边过来他就往左边躲,从左边过来他就往右边躲,女尸愈发恼怒。此时,双方都汗流浃背,疲惫不堪。女尸突然停下站住,客人也气喘吁吁,躲在树后。忽然,女尸猛地暴起,伸开两臂隔着树试图捉住那客商。客人当即被吓得瘫倒在地。女尸最终没能捉住人,抱着树僵立在那里。

道士听了很长时间,听庙外没了动静,才慢慢走出庙门。见客人躺在地上,拿灯一照,已经死了。但摸摸心,仍有一点搏动,就背到庙里,整整一夜,客人才醒过来。喂了一些汤水,问是怎么回事。客人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这时寺庙晨钟已敲过,天已蒙蒙亮了。道士出门再看树旁,果然见一女尸僵立在那里。道士大惊失色,马上报告了县官。县官亲自来验尸,叫人拔女尸的两手,插得牢牢的拔不出来。仔细一看,女尸左右两手的四个指头都像钢钩一样深深地抓入树里,连指甲都插进去了。又叫几个人使劲拔,才拔了出来,只见她指甲插的痕迹像凿的孔一样。县官命衙役去老翁店里打听,才知道女尸没有了,住宿的其他三个客人已死了,人们正议论纷纷。衙役向老翁说了缘故,老翁便跟随衙役来到庙前,把女尸抬回。

客人哭着对县官说:“我们四个人一起出来的,现在我一人回去,怎么能让乡亲们相信我呢?”县官便给他写了一封证明信,并给了他些银子送他回去了。

道士在庙宇中屏气凝神地听了很长时间,外面那原本嘈杂的声响逐渐消失,直至一片寂静,确定庙外没了动静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慢慢走出庙门。

只见一位客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道士赶忙拿起油灯一照,赫然发现客人已经没了生气。但当他伸手摸摸客人的心口时,却惊喜地察觉到仍有极其微弱的一点搏动。于是,道士毫不犹豫地背起客人,艰难地走进庙里。整整一夜,道士都未曾合眼,悉心照料着客人。他不断地为客人擦拭额头的冷汗,按摩身体,希望能帮助客人恢复生机。

终于,在道士的不懈努力下,客人才悠悠醒转过来。道士赶忙喂了客人一些温热的汤水,关切地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客人神情疲惫,声音虚弱,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时,寺庙的晨钟已缓缓敲过,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天色也已蒙蒙亮了。道士怀着忐忑的心情出门再看树旁,不出所料,果然见到一女尸僵立在那里。道士顿时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不敢有丝毫耽搁,马上报告了县官。

县官听闻此事,亲自前来验尸。他命令手下的人拔女尸的两手,然而那双手插得牢牢的,任凭众人如何使劲都拔不出来。县官凑近仔细一看,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女尸左右两手的四个指头都像钢钩一样深深地抓入树里,就连指甲都深深地插了进去。他又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人一起使劲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女尸的手拔了出来。只见她指甲插的痕迹犹如精心凿刻的孔一样,触目惊心。

县官随即命衙役去老翁的店里打听情况,这才知道女尸不见了,住宿的其他三个客人也已身亡,店里的人们正为此事议论纷纷,人心惶惶。衙役向老翁说明了其中的缘故,老翁便跟随衙役来到庙前,众人一起把女尸抬回。

客人望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哭着对县官说:“我们四个人一同出来的,如今却只有我一人回去,这让我如何向乡亲们解释,他们又怎么能相信我呢?”县官听后,深表同情,当即给他写了一封详细的证明信,并慷慨地给了他些银子,送他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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