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领兵,立下赫赫战功,
爹爹却说,女子唯一的作用是嫁人;
弟弟喜欢烹茶养花,
爹爹却一心让他战场扬威,光宗耀祖;
姐弟三人,只有我谨遵父命,
德容言功,无一偏废,
还如父所愿,嫁入东宫。
可大婚当晚,太子却扔下我去了侧妃寝殿,
婚后的日子如履薄冰,备受冷落,
而阿姐和弟弟相继惨死。
最后,爹爹终于醒悟,
是他害了三个儿女,可已经太迟了。
我叫崔念瑾,家父乃当今丞相,是京城第一文官,就连当今圣上都敬重爹爹几分.
爹爹却一心想要让崔家出个武将,奈何我是女儿身,爹爹一怒之下在我出生当日甩手而去,我还未满五岁他又抬了位小妾进门.
娘亲此后身子便一直不好,爹爹曾答应她,今生仅此一人,绝不纳妾,娘亲心里郁结难解,身子又怎么会好起来,爹爹连我的名字都不曾正眼瞧过,名字是娘亲取的,她说阿姐叫崔意瑾,那我便叫崔念瑾.
我的阿姐却从不留在娘亲身边,不同我亲近,她总爱偷溜进习武场偷看将士们习武,想以此学到点东西.
碍于爹爹的颜面,习武场的将士并没有过多为难阿姐,整个习武场里就阿姐一个女子,这传出去对阿姐名声总归是不好的,可阿姐不在乎,她风雨无阻,日日都到习武场观摩学习.
可爹爹还是怒了,朝廷之上有人讽笑崔家的女儿竟与男子混在习武场,有伤风化.
爹爹命人将阿姐从习武场抓回来,用抽条狠狠的抽打阿姐,嘲讽她不自量力,区区女流之辈也想学男子习武,可笑至极.
阿姐不服,她倔强的瞪着爹爹,咬牙说她一定会比男子强上千百倍,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抽条一下一下的打在阿姐身上,直到阿姐的衣裙全被鲜血染红.
阿姐被关起来了,她再也不能出去了,爹爹在外面为她物色夫家,娘亲拖着孱弱的身子去看望阿姐.
我站在门口,听着屋内阿姐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我紧紧攥着衣角,那时还是夏天,可我却觉得那天的夜,好凉好凉.
我只记得阿姐接近绝望的大吼:就凭我是女子吗!这不公平!
娘亲红着眼关上了门,牵起我的手离开,阿姐她吼了娘亲,让娘亲伤心了,我不喜欢阿姐了.
爹爹新抬的萧姨娘如愿的有了身孕,爹爹无比重视这一胎,特地叮嘱了府内上上下下不可冲撞萧姨娘,他还将娘亲叫去,不知说了什么,娘亲回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哭肿了,我什么都不懂,我走上前想抱抱娘亲,娘亲却推开我,她问我为何不是男儿.
我看着娘亲陌生的模样,害怕极了.
娘亲却好似突然清醒过来一般将我拥入怀中,她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颤抖着.我感觉我的肩膀已经湿透了.
萧姨娘生产那天,爹爹早早的就下了朝赶回来,萧姨娘的屋子外站满了人,爹爹着急的在门外来回踱步,我跑回娘亲的屋子,娘亲孤零零的拿着花针绣花,见我来才勉强扯开一抹笑.
萧姨娘顺利生下了弟弟,爹爹高兴坏了,那也是第一次,爹爹笑着和我说话,他说要我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弟弟,不过他又说反正以后我都是要嫁人的,说这些也是徒劳.
弟弟的生辰宴,我远远的看着爹爹怀里抱着弟弟笑逐颜开,我想,爹爹的怀抱是什么感觉呢?
阿姐拍了拍我的肩,她已经被爹爹放了出来,据说爹爹已经为她找好了夫家,是位武将.
屋内明晃晃的灯光却叫我怎么都看不清阿姐眼底的东西,她蹲下来将她贴身玉佩交给我,让我转交给娘亲.
阿姐转身时我才看到她背上的行囊,我虽不喜阿姐,可血脉相连总有情义在里面,我巴巴的叫住阿姐问她要去何处?
阿姐告诉我:念念要记住,女子从不逊于儿郎.
我那时年幼不懂阿姐的话,可我知道阿姐此去,只怕日后再难相见了.
我拦不住她,她翻墙的动作已经熟练得像一只流浪的野猫.
我一路小跑想将玉佩交给娘亲,可迎面撞上的人把我的玉佩撞落,清脆的一声玉佩碎成好几块.
我顾不上手心的疼痛,我一边捡起碎片眼泪一边砸在地上,我好怕,好怕阿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撞到我的人比我个子高的多,他并没有因为撞到我而感到愧疚,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捡起地上的碎片.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扇子,悠哉悠哉的摇起扇子,漫不经心道:"碎了便碎了,本太子再赔你一个就是了."
我没理会他,起身离去.
碎片划伤了我的手心,我还是把它带到了娘亲面前,娘亲望着碎片,颤抖着手将碎片用帕子包起收好,随后又安静的替我处理手上的伤口,我着急的让她去把阿姐追回来.
娘亲却让我早点休息吧,日子还很长呢.
崔家大小姐逃婚之事很快便传遍了京城,爹爹的脸越来越黑,有好几次我撞见他指着娘亲破口大骂,娘亲低着头绣花始终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
爹爹路过我时,我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爹爹,他却径直越过我,似乎并没有听到.
阿姐让爹爹又再一次丢尽了脸面,难得的家宴上,爹爹当着众多叔伯的面叹气感慨:女子果真不如男儿省心,女子难养也.
众人附和纷纷,我低下头却感觉口中的饭菜如此苦涩难以下咽.
我早就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可爹爹却迟迟不曾为我请个夫子,娘亲不得不低下头再次去找爹爹,爹爹难得没有责骂娘亲.
可他为我请的不是夫子,他为我请来了宫里教习的嬷嬷,教我礼仪,插花,茶艺,女红.
爹爹第二次看向我时脸上有了笑意,他拍着我的肩膀似乎下了一个命令,叫我好好跟着嬷嬷学习,日后嫁到东宫做太子妃.
那时我十岁.
我不知太子妃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身上似乎多了一条枷锁.
弟弟的名字是爹爹研究了几日才得出的.
崔岑之
岑之,承天地之祐,巍然耸立.
岑之五岁那年,爹爹特地请了李都尉到府上来给岑之开蒙.
岑之一见李都尉吓得往萧姨娘怀里钻,爹爹似乎觉得脸上挂不住,沉着脸将弟弟拉到李都尉面前,任由李都尉摧残.
岑之上的第一课便是扎马步.
萧姨娘不忍看岑之稚嫩的脸上憋的通红,便想找爹爹说情,反倒被爹爹数落了一顿,萧姨娘只得默默抹泪.
连扎了好几天的马步岑之终是抵不住一头扎倒在地,腿都在抽搐.
萧姨娘嚎啕大哭,生怕岑之出了什么事.
那时我还跟着嬷嬷在后院学插花,嬷嬷闲暇时候会教训我,女子应当三从四德,在家从父从兄出嫁从夫……
我低着头看着手中任人摆布的花枝就好像我的人生一般,我突然想起阿姐那晚冲母亲大吼:就凭我是女子吗?这不公平.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
岑之可以在上元节外出看灯会,可以去看外面的风景,可以读书识字,可我却只能被困在着后院,未出嫁不得见人,被告诫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为何我却没有半点欢喜.
岑之伤好了后,爹爹又将他送到李都尉面前,任由李都尉"摧残"
某些时候,我感觉或许岑之与我是同类人,同样做着不喜欢的事,同样身不由己.
可我们还是不同的,爹爹会在下了朝后给岑之带些街上新奇的小玩意,萧姨娘的屋里总是充满笑声,反而娘亲屋里总是冷冷清清的,娘亲的心已经被伤透了,我想.
我12岁那年,阿姐回来了,她堂堂正正的从大门走进来站在爹爹面前.
阿姐身上披着陈旧的盔甲,盔甲上深红的痕迹似乎在述说阿姐这一路的不易.
女子为将,这史无前例.
爹爹第二日又急匆匆上朝去了,似乎家中有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嬷嬷照常为我讲述那不变的话:三从四德,嫁夫从夫……可我今日却是格外的烦躁,煎熬.
阿姐不知何时来的,她站在嬷嬷身后,将这些话全听了去.
阿姐沉着脸将我拉走,不管嬷嬷在身后如何叫唤,我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一般,跑的飞快.
来到后院,阿姐一手搂住我的腰飞身而起,我吓得抱紧阿姐,再睁眼时已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阿姐带着我在京城长街上游玩了一天,或许有人认出了阿姐,耳边总会有些窃窃私语,不过阿姐不在乎,她将一盏精致的小灯笼放到我手中,暖暖的灯光映照着阿姐的脸,如今我终于看清了阿姐眼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