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静姐姐，这个蒂芙尼的手镯不错，你帮我买呗！」
「小静啊，你表哥盖新房还缺五万块钱。反正你公积金现在也不用，你给取出来先垫垫呗。」
「小姑小姑！你给我换个新手机呗，反正我妈说你也嫁不出去，将来的钱都是我的！」
被亲戚们白嫖N次后，我依然乐呵呵地刷起银行卡。
「好！行！给！」
叮咚叮咚叮咚！
接连三声提示。
我看着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都出现了余额变动。
【减寿100天】
【减寿70天】
【减寿16天】
而我的耳边同时响起系统甜甜的提示音——
【许婧姝，恭喜你获得186天增寿时长，请再接再厉。】
我有一个特异功能。谁坑了我钱，谁就要借我寿。
01
我站在高架桥上，脚下是南来北往的车流，穿梭不息。
左手诊断书，右手彩票券。
我得了脑癌，医生说已经是晚晚期，根本没有治疗的意义。
最多还有一个月的寿命。
可偏偏我一周前鬼使神差买了一注双色球，就在刚刚开了奖。
我中了特等奖——1.6个亿。
办完手续交完税，我盯着银行账户里一连串的0000，心情复杂至极。
哎，真想对这个世界狠狠竖个中指！
我中了一个多亿的大奖，却得了只能活一个月的绝症。
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至少可以让我最后这一个月能够体验下不一样的人生。
我决定好好做个规划。
第一步，我得先辞职。
小半年前，我从一所二本学校计算机专业毕业，校招进的一家网络公司实习，成了一个苦逼哈哈的女程序猿。
每天在不足一平米的格子间里没日没夜地搬砖。熬掉了秀发，熬爆了痘痘，熬干了皮肤，熬出了肿瘤。
我把辞职报告递给老板，说家里有急事，希望今天就能离职。
老板一脸不满。
「小静啊，你怎么一点职场规矩都不懂么？辞职要提前一个月申请，哪有说走就走的？」
我无奈陪笑，「李总，我还在试用期，理论上只要打个招呼，交接完工作随时都可以离开。」
「那不行，我说你没交接完就是没交接完。你要非走不可，这个月工资就别要了。」
老板大手一挥，狡猾地说。
我心里有气，但也只能接受这不公平的结果。
我订了明天去欧洲的机票，去我梦寐以求的瑞士雪山，法国梧桐街，希腊爱琴海。
最后准备找个偏僻好的偏僻的小山庄，等待生命的结束。
所以，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更何况，我腰缠万贯还差这三瓜俩枣儿？没空跟这狗资本家扯皮。
我签了字，同意放弃本月工资。抬头时眼却花了——
我好像看到李总铮光瓦亮的脑门上面，跳出一个浮空窗口。
【减寿18天，剩余阳寿0。】。
我揉揉眼，甩甩头。
我想，一定是我的颅内肿瘤压迫视觉神经了。
去人事部走完流程，我回工位收拾东西。
突然听到里面有人惊呼：「李总！李总！」
我跟着几个同事凑进去，看到老板滚倒在地，手抓心脏，脸色青紫。
「来人啊！快来人啊！」
「快叫120啊！」
半小时后，堵在路上的救护车终于到了。
医生翻翻眼睛，查查心跳，摇摇头。
李总被盖上白布，抬走了。
有同事说，李总心脏不好，本来说是半个月后要去国外做心脏搭桥的。不过那个手术风险也大，据说成功率只有30%。
另一同事说，虽然这么说很不厚道，但他这么吝啬的扒皮匠，心眼儿还没针鼻儿大，难怪得心脏病。
而我站在一旁，清楚地听到耳边传进一个声音。
【许婧姝，恭喜你获得18天增寿时长，请再接再厉。】
我懵了。
我以为自己一定是病得更重了，不但幻视，而且幻听。
02
晚上回家，我正在收拾明天要去旅行的东西，我妈打过来一个视频电话。
蓬头垢面，一脸憔悴。
「妈，你怎么了？生病了？」
我担心地问。
我妈咳咳咳了半天，「哎，老毛病呗，一上秋就咳嗽，咳得我整宿睡不着。」
我奇怪了，「上个月不是给你买的那个什么偏方枇杷露么？不好使？」
我妈眼睛一夹，「都是江湖骗子，没用哈。小静，你二姨家的女婿说有个更好的药，泰国进口的龙角散，可难弄了，一斤要八千多。我合计着，要不试试？你看我这整天咳咳咳的，哎，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我说，行，你让我哥去给你弄点呗，反正他们都住县城，离得近方便。
「你哥哪有那个闲钱，你侄子今年要中考了，手头紧着呢。」
我算明白了。
什么枇杷露，龙角散。
淘宝上十几块钱一大堆。
我妈坑我的钱坑上瘾。左手补哥哥，右手贴弟弟。
可谁叫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呢？赚钱了回馈家里，好像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妈。」
我犹豫了一下，鼻子有点发酸，「我辞职了。」
「辞职？不是马上转正了么！」
我妈瞪圆了眼睛，「小静你怎么回事嘛，那么好的工作，转正一个月一万多，说辞职就辞职？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
我垂了垂眼睛，「太累了，我身体吃不消。」
「累？谁不累？我们供你养你不累？」
她情绪一起，人也不虚弱了，咳也不咳嗽了，连珠炮似的恨不能把我的脸面打成筛子。
「全家辛辛苦苦把你供出来，跟你要几个钱买药你都舍不得！行，那你别管了！眼睁睁看你老娘死在家里算了！白眼狼！」
我被她骂得满脸通红，「妈你别这样，我也没说不给。我……我离职拿了一笔补偿的。」
「补偿？多少？」
我妈眉开眼笑。
我：「两万不到。我给你一万行么，我自己想留一点出去旅游……」
我妈：「哎呀旅什么游啊。小小年纪就想着享受，还不赶紧去找工作？钱放妈这，妈又不会动你的。将来都给你攒着当嫁妆的。听话！」
我：唉。
我原本想着，我死以后，手里这笔巨款花也花不完，等我快不行的时候，就把钱打给家人们改善生活也是好的……
就差这一个月么？就不能等等，不能等我心平气和地跟家里人告别？
最后，我无奈只能当着视频的画面，当场给我妈打过去两万块。
收到账的一瞬间，她喜笑颜开。
「还是我姑娘好，没白养。」
叮咚！
奇怪的提示音从视频穿出，我眼看着我妈头上浮现出一条奇怪的提示。
【减寿27天，剩余阳寿1006天。】
耳边接着传来一阵系统提示音——
【许婧姝，恭喜你获得27天增寿时长，请再接再厉。】
我啊的一声，吓得扔掉手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妈抱怨：「怎么了小静，鬼叫什么呢！」
我慌不迭捡起手机，调整呼吸：「没事，外面有人。」
我妈：「你看，我就说让你找个合租房子。一个人住那么贵的，还不安全。一个月省下一千多的房租，倒是给你弟弟留着攒着娶媳妇啊。」
我：……
我，「妈先不说了，我出去有点事。」
挂了视频，我出门去。
走在熙熙攘攘的下班高峰里，我神情恍惚，满心疑惑。
先是李总，然后是我妈。
他们都是在从我手里“得到”钱以后，我就开始出现这样的幻听和幻视。
「姑娘，行行好吧，好人有好报啊。」
正待我发呆时，一个老乞丐走到我身边，向我伸了一只破碗。
我犹豫地看着他，手插在口袋里，摸到两张钞票。
真的会发生么？我想试试看。
心跳砰砰，我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十块钱，放在他的碗里——
03
「谢谢姑娘，谢谢好心的姑娘。」
老乞丐冲我连连点头。
我却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一秒两秒三秒，老人的头上没有出现之前那样的对话框，我的耳边也没有那个甜甜的系统提示音。
不好使？
真的是错觉？
就在这时，老乞丐却突然指了指我的脚下，「姑娘，你掉了一张。」
我低头，脚下另躺着一张十块。
原来是我刚才掏钱给他的时候，不小心又飘出来了一张。
老乞丐可真是个善良又本份的人。
他原本可以不告诉我，等我离开后自己再偷偷捡起来的。
我心里一暖，弯下身。准备捡起来一并施给他。
可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卷着钞票滚了三五米远。
落在一个老太太脚边，被她赶紧踩住。
我跟上去时，她先我一步捡起来揣进兜。
我无奈提醒：「阿姨，这是我的钱。」
老太太白我一眼：「你的？钱上写你名字了么？」
我：「？？？」
说完，她扭屁股就走。
只留下头上一行浮空的提示【减寿3小时，剩余阳寿102天。】
我的耳边同时响起：【许婧姝，恭喜你获得3小时增寿时长，请再接再厉。】
我倒退数步，差点摔倒在花坛上。
周围人冷漠穿梭，只有刚才的老乞丐过来扶我。
他说，姑娘别难过，哪都有好人有坏人。你心肠好，不要跟坏人一般见识。
我点点头，说了句谢谢，起身而去。
我想明白了。
我的的确确具备了一种可以“偷取”他人寿命的特异功能。
动了我的钱，就等于增了我的寿。
可为什么这个老乞丐没事呢？
所以，差别应该在于——是我心甘情愿地赠予，还是被人利用威胁欺骗等手段抢夺占有！
我去小店买饮料，给了老板一张整钱。
老板找零，我挥手主动说不用找了。
于是老板说谢谢。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肚子疼，急着去公厕。
公厕管理员说，纸巾两块一包。
我递给她五块，说要两包。
管理员冷我一眼，「一包两块，两包五块。我们这不找零，爱要不要。」
我：？？？
于是，她被我“偷”了30分钟的寿命。
我简直爱死了我的这项特异功能！
这世上永远不乏爱恬不知耻占便宜的人，靠着这些人的“负能量”，我的寿命就可以一直这样延长下去！
哦耶！
但是，我妈妈——
临上飞机前，我给我妈打了个视频。
她之前被我拿走了27天。但最令我不安的，是她那仅剩三年都不到的余额。
我外公和大舅都是肺癌走的，我爸又是个老烟枪。
我妈以前就有肺病，一感冒就肺炎。
我怀疑她有可能难逃家族遗传。
「小静，找到工作了？」
我关心她的病，她只关心我挣不挣钱。
我说，「妈，你能不能把我上次给你的两万块还给我……」
我想试试看，系统能不能把寿命还给她。
然而我妈一听就炸了！
「什么！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总不可能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解释给她。
于是我搪塞：「我，我想报个学习班。」
「不行！那都是骗人的。更何况那钱我都买药了，咳咳咳。」
我妈咳得脸都红了。
我心里明白，在我妈手里就没有能回头的钱。
「妈，你没事吧？你去医院查查好不好？拍个片子。」
我想，若真是有个什么病，及早诊断及早治疗，就算真的不行，也能采取些减轻痛苦的治疗方案。
「上医院多贵啊，哪来那么多闲钱？你给我啊？」
我妈不肯。
我急了，「妈，你别心疼钱了。我给就我给。我再给你五千行么？你赶紧叫我哥带你到省城三甲医院看看。」
我妈眼睛一圆，「真的？哎呀，还是我闺女贴心。」
我嗯嗯点头，「但你要答应我一定得去医院，一定要好好检查。」
我给我妈打了五千块，坐在登机口的椅子上，长长嘘了一口气。
这是我主动给我妈的钱，应该没问题吧。
他们虽然吸我的血，但终究是我的家人……
叮咚！
【许婧姝，恭喜你获得7天增寿时长，请再接再厉。】
我？？？？
这是怎么回事？
我懵了。
是我妈么？！
可那五千块是我心甘情愿给她的呀！
04
我急急忙忙打开微信，刚想去点我妈的对话框，就看到我弟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已发货！乖儿子快到爸爸碗里来！Mua～】
配图是一双枫红色的限量版AJ。订单页面上，实付24999。
单是十分钟前下的，钱应该是我妈转给他的。上次的两万，加这次的五千。
她欺骗了我，所以她又被我“偷了”一周的阳寿。
我默默放下手机，插上耳机。
救世主可怜我，赐我非凡能力。
我只能用它救自己，却救不了贪婪和无耻，救不了亲情里的薄如蝉翼。
……
飞机降落在法国里昂圣艾休伯里机场。
宋屿过来接我。
他是我初中同学。据说家里条件挺好，毕业后直接跟着全家来欧洲了。
我们一晃七八年没见，期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前阵子倒是意外加上了微信，但没说过话。
然而那天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要出发的机票，他竟然主动过来找我，问我要来欧洲是不是？
他可以给我当导游。
这要是换成之前的我，自卑自闭还小家子气，肯定逃似的拒绝了。
但现在我都已经得绝症了，还能活几天？
一辈子没体验过社牛的，多吃亏？
于是我当场答应了。
宋屿变了不少，个子高了且瘦了。
上学那会儿他就是校草级别的风云人物，懵懂芳华的青春少女，哪个没对他这样的男生动过心呢？
但是，早恋是奢侈品，只有家世好的孩子才有资格享受青春的疼痛期。
我哪有这个资格？
我要是考不上重点公费高中，我爸妈就会把我嫁给邻村二婚男，给我弟弟换媳妇。
所以，我收到的情书，得到的青睐，全部都是我改变命运路上的绊脚石。
等我回首看看曾经，青春里一片空白，狗都不吃。
而妄想通过努力改变命运的神话，还不如买一张彩票来得实在。
我在机场免税店买了一只表，送给宋屿。
我说，老同学，谈钱俗了。但我也不能让你白接待我啊。
宋屿收下了，调侃我，「行啊，发达了？」
我故作老练地笑，「是啊，穷的就剩钱了。也不懂品牌，免税店里挑贵的买呗。」
宋屿敛去眼底的笑容，「所以，你不知道送男生手表是什么意思？」
我：「……」
「谢了。」
他随手丢进旧背包里。
拉我上了车。
这车……有点一言难尽。
放到整个大街上都很难找到比他还旧的。
「一直没换？」
我没好意思直接评价。
宋屿看了我一眼，「我说念旧，你信么？」
我报以尴尬微笑。
宋屿专注看路，「家里破产了，换不起是真的。」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难怪这么多年他都没回来，也不太跟同学联系。
听他话及敏感，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老同学见面，谈钱真的伤感情。
可能人一旦有了钱，心态就会自然变化。
这是我几天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特殊能力”产生无奈的质疑。
虽然它能为我增寿续命，却也是一块无形又丑陋的试金石，把一切虚幻美好的东西揭露得千疮百孔。
吃饭的时候，我小心翼翼问宋屿：「你要是手头紧，可以跟我说。但是……你千万得跟我说真话。绝对绝对不能骗我。而且，借钱一定要还。」
「许静姝你是有什么大病么？我跟你开玩笑的！」
宋屿一根叉子丢过来。
我拄着下巴，「没，就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真心想帮忙而已。我，我现在是有点钱的。」
「呵，有钱不知道怎么得瑟了？留着你那三瓜俩枣当嫁妆吧。」
宋屿挑了挑眼皮，「你帮不了我，我也不用你帮。」
说完，他站起身来，去服务台买单。
「哎！我来——」
我抢着上前，他狠狠瞪我：「女士，能给男士一点尊严么？这是在法国餐厅。」
我哦了一声，乖乖坐下。
我没谈过恋爱，也不懂女生在男生面前应该怎么做才得体。
我没被呵护过，印象中我爸我妈我哥我弟冲我伸手的时候，一贯都是理直气壮的。公司同事领导把最脏最累的锅给我背，好像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见宋屿似乎真的有点生气了，我不敢再多话，闷着头吃着饭——
一边想，哎？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会是逃单了吧！
我擦！
正待我一脸惊恐又遗憾，盘算着宋屿能有多少命“借我”的时候，他从外面回来了。
啪嗒！
一支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落在我面前。
我惊讶不已：「这是给我的？」
他扭着一张傲娇脸：「没你的表贵，但我不会白收人家礼物。你戴戴看，不喜欢我退了。」
我打开包装，是一只精巧的天鹅吊坠项链。
价签都没摘，120欧。
我点点头：「真好看。」
宋屿脸色舒缓了几分：「真喜欢？别勉强。要退当场退，回头人家撤摊了，就退不了了。」
他指着马路对面的小车摊，说，「打折的，才三十欧。」
我看了一眼盒子后面的【义乌制造】，陷入了emmm。
我说，宋屿，你可真实在。
我难能心情舒畅，戴上项链，给自己来了几张美美的自拍。
然而就在这时，餐厅的玻璃门炸碎了，几个头戴着丝袜的歹徒，端着枪冲进来。
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宋屿见状，一把将我拉倒，护在臂弯里。
他小声说，「别乱动，手像我一样举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