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桀骜不驯混不吝，谈过的美女如云。
我是唯一的例外。
既不漂亮，还是个哑巴。
直到有一天我撞见他对几个狐朋狗友笑着说——
“一个小哑巴而已，我有什么不敢赌的?”
后来他花三百万烟花哄我开心，我却只留下一条分手短信消失不见。
重逢时。
暴雨夜下光线昏暗，江聿眼尾泛红，哽咽着祈求:“然然，我知道错了。”
“既然要赌，就别输不起。”
1
在学校后门角落听到那几句讥笑前，我还在想着如何给江聿道歉。
“聿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哑巴了吧？”
“怎么可能?”江聿轻嗤了声，语气不耐，“赌约不是三个月吗，还差半个月就结束了。”
他站在人群中央，几个男生簇拥着。
校服领子松开两颗扣子，这并不是他一贯的穿衣打扮，而是因为我随口说了句喜欢他穿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
“聿哥牛逼!果然没有你追不到的妞!”
“那哑巴看起来乖乖的，谁知道那么难追，还以为聿哥要放弃了。”
“一个小哑巴而已，我有什么不敢赌的。”
江聿手里点了支烟，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
“赌约到此结束，我赢了。”
我僵住在原地，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
江聿的话在我耳边反复循环，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痛苦，只觉得心脏很痛。
我的手里还拿着买给江聿的柠檬水，外壁液化的冰水从指尖，一寸一寸冰冻到全身。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簌簌声，一只野猫突然跳了出来。
江聿回头，眼睛慢慢睁大了。
2
江聿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子，而我是他家保姆的孩子。
除此之外，我们再无交集。
他从来没在学校里和我说过话，我在他跟前也是绕着道走。
但就是这样一个桀骜不驯、张扬恣意的人，却在有一天对我格外关注了起来。
课桌上的早餐，桌洞里进口的零食，偶尔一两束沾水的鲜花，还有一眼就价值不菲的礼物。
甚至他向老师申请和我组成学习帮扶搭子。
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我讲了第五遍，江聿才终于懒洋洋地转了转笔，写下正确答案。
他用尽一切方法挤进我的生活，让我变成全校同学议论的对象，有人羡慕，有人嫉妒。
就连周末的空闲时间，他也要带我去玩赛车，在风驰电掣中甩过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弯道。
冲过终点线后，他摘下头盔，得意地甩了甩头，拿出一大捧玫瑰花:“宋安然，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那时我以为，世上没有人要比他更耀眼了。
3
“你听到了什么？”
江聿几步追上来，强硬地堵住我的退路。
我抬起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他难得露出慌张的神色，抬手想摸我的脸。
我微微扭开，很小的幅度，这动作却极大地刺伤了江聿。
“安然，你又闹什么？”
我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
事到如今，江聿仍然高高在上，不容忤逆，一切都是我在无理取闹。
“一个赌约而已，对你又没什么伤害，只要你听话，我还像以前对你好。”
赌约而已……
没什么伤害……
对他而言一时兴起的挑战，对我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胸口堵得厉害，喉咙发紧，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江聿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撒过的谎，说过的混账话，都无所谓。
我痛苦地攥紧手指，指甲嵌入掌心，可这种痛苦在江聿眼里只是一种无病呻吟，甚至是没事找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真心总是被人糟践。
4
我浑浑噩噩回到家，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敲门的声音响起。
响了一会，便是一阵猛声敲门，而且越敲越不耐烦，最后几下力度大得好像要破门而入。
我满脸憔悴地去打开门。
江聿不高兴地盯着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沉默地背过身坐着，不去理会他。
江聿急切又无奈地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别生气了。”
我甩开他的手，麻木地比划:“你走吧。”
他软下声音哄我:“晚上我带你去山上观星，你不是最喜欢看星星吗？”
我怔了怔，听见他继续道:“我买了最好的仪器设备，保证你会看到最远，最漂亮的星。”
我眼圈湿润了，几近哽咽:“你还记得。”
他的手搭在我的腰际，将我拉进他的怀里，“我当然记得，我是你的Sirius。”
原本死寂的心，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突然猛烈跳动起来。
5
我并不是天生哑巴，而是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日子。
我消极沉默，对外界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不吃不喝能坐一整天。
看星星是我唯一的消遣。
我喜欢辽阔无垠的天际，发出亮光的星星，悄然牵引着我，让我不再感觉到痛苦和难过。
后来，我在网站上遇见酷爱分享星云的“Sirius”。
他给我分享星星的故事，鼓励我从黑暗走出。
我渐渐振作起来，重新回到学校。
我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学天文，去见他。
因为江聿突如而来的追求，我也受到学校一些女生的排挤和诋毁。
撕烂的作业本，倒满红墨水的座位，放学后被锁在杂物间。
我把这些痛苦模糊地讲给Sirius听，除了他，我没有其余的朋友。
Sirius是全世界最耐心、最温柔的人。
他会把各种各样的星云图片发给我看，他说，每一个星云都是宇宙的礼物。
“你也是造物者独一无二的礼物，有自己的魅力和精彩，不要去听那些非议。”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相信你。”
直到有一天，Sirius约我线下见面。
我在镜子前打扮许久，忐忑又紧张地赴约。
我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Sirius的模样，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却怎么也没想到，那张脸转过来，竟然是江聿。
6
我至今都记得江聿那一刻的表情，几分得意，脸上挂着一贯的混笑。
咖啡馆里空荡荡的，我低头查看手机，确认地址时，他朝我走近两步，“你好，追星星的人。”
这是我的网名。
我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神，“怎么是你?”
他摇晃着手机，坦然地将聊天界面递到我面前。
“我就是Sirius。”
星云的形成，每一颗恒星的名字，各式各样的照片……聊天记录没有错。
我怔了怔，听见江聿的声音。
“我等你很久了，安然，和我在一起吧。”
我可以无数次拒绝江聿。
但他偏偏是Sirius。
7
江聿当晚开车带我去山顶看星星。
夜幕降临，远处天际铺满繁星，美丽又震撼。
江聿选的是最佳位置和视野，就连准备的各种专业观星设备，全是价格昂贵的高端望远镜。
我简直看得呆了，手指抚上冰凉的金属外壳事，就连呼吸都放慢了。
这样的反应成功地取悦了江聿，他将我揽在怀里，亲昵地教我使用。
“从这个圆孔里看。”
我凑近了些，视野里出现了耀眼的星星。
我兴奋地打着手语，“这是大角星。”
江聿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我又继续看了一会，转身想叫江聿一起欣赏，才发现他单手插兜，站在几步之外玩手机去了。
“江聿，你来看。”我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敷衍地回我，眼神不曾从手机移开。
“你自己去看吧。”
我止不住的失落，胸口闷闷的。
过了会，江聿终于通完电话，坐到我身边。
“星星好看吗？”
我沉默地点头。
他终于感知到我低落的情绪，“又生气了？我很忙啊，你不要那么计较。”
又是我不懂事吗？
我垂眸，掩住眼底落寞的神色。
“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天上最亮的星星是哪颗吗？”
他一怔，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我失望地瞥他一眼。
他拿起手机打开百度。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底凉了一大片。
江聿，你真的是Sirius吗？
8
我在家洗澡时，收到一通来自江聿的电话。
“聿哥喝醉了，你来接他回家吧。”
声音柔柔的，我听出来这是江聿的前女友，一中的校花林姝。
我冒着大雨赶到包厢时，江聿正被一群人围着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聿哥不能耍赖啊！输了就要接受大冒险惩罚!”
包厢内光线昏暗，混着浓烈的酒气与脂粉气，起哄声中氛围旖旎暧昧。
林姝娇软地靠在他身边，脸上挂着腼腆羞涩的笑。
而我站在半掩的门外，头发湿漉漉的，脚上的鞋里浸满了水。
狼狈又落魄。
江聿随意地抓了抓散落额前的碎发，一手握住林姝的腰肢。
俯身吻了上去。
包厢内气氛热烈起来，吹哨声，调笑声。
一吻结束，江聿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果然聿哥和林姝才是最登对的!”
“聿哥什么时候甩了那个哑巴和林姝复合啊？”
江聿抬杯喝了口酒，语气慵懒:“急什么？赌约不是还没到时间吗？再玩完这半个月吧。”
“聿哥，上次小哑巴听见赌约的事情，没有和你闹吗？”
江聿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壁，轻嗤了声:“她敢?再说了，好哄得很，连点珠宝项链都不用买，看个星星就乐得不行，还真多亏了那个Sirius。”
四周静谧了一瞬。
我站在原地，心像是被人用力揪了起来。
“早知道这个Sirius这么好用，就该早点盗了账号，约她出来。”
鼻尖涌上酸涩，眼睛里是控制不住的疼痛。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屋外瓢泼的大雨落下。
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Sirius另有其人，我是不是该感到庆幸?
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呢？
9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开的。
流着泪，一步一步，像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眼神空洞地向着雨里走去。
直到身后响起林姝的声音。
“你还没走啊？刚刚屋里的话都听清了吧？”
我转身，也许是整张表情阴郁得骇人，双眼仿佛泣血般，林姝愣了愣。
“江聿根本就不喜欢你，他追你纯粹就是为了赌约。”
“从他开始追你，学校里的女生都看你不顺眼，故意找你的麻烦，你没想过，这背后是谁做的？”
淅沥的雨声中，我听见心如擂鼓的声音，呼吸也急促起来。
“是江聿。”林姝淡淡地说，看我的眼神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说，只有你被打断了骨头，才会伏低做小地去求他。”
一段视频递到我眼前。
“聿哥，林姝因为你追小哑巴都气死了，组织女生集体孤立她。”
“我知道。”
视频里的江聿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烟，“吃点苦头，才会知道要服软。”
“原来是你授意的啊?难怪，你这招可真够损的，将来小哑巴知道不得恨死你。”
他恶劣地扬起一抹笑，“她不会知道的，又或者，知道了能怎么样。”
说完，抬腕看了眼时间，“到点了，我该去救她了。”
视频结束了。
林姝的羞辱还没有结束。
“你也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一个哑巴，凭什么让人喜欢?”
“你最好快点和聿哥分手，别到时候闹得太难看。”
10
我恍惚想起江聿救我那天晚上。
几个女生昂着头站在我面前，一掌将我扇翻在地上。
力量的悬殊，使我以一种极度屈辱的姿势跪倒在地。
有人抓着我的头发把头提起来。
有人一巴掌又一巴掌地往我脸上扇。
刺耳又讥讽的笑声不断传进耳朵。
“一个哑巴，还敢勾引江聿。”
她们终于打累了，嫌恶地把我丢在角落，反手锁门。
晚上，我又饿又晕地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门突然开了，江聿逆着光，月亮的光辉落在他头顶和后背。
那双眼睛像黑曜石般明亮。
蹙着眉，一步一步走近，把我拉起来。
“谁做的？”
震惊的目光落在我红得高肿的脸。
他不耐烦地吐了一口气，“宋安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和我在一起，我来罩着你。”
我狠狠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我早该知道的，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情节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一直以为命运安排的巧合，江聿是我人生的救赎和光明。
在学校里无微不至的关心，帮我赶走那些嫉妒我的女生。
没想到，都只是因为这场赌约。
原来，那么长时间的深情和爱护，都是演的吗？
11
我淋着雨在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
脸色惨白，一双眼睛空洞破碎得吓人。
有好心的老奶奶过来给我撑伞，“姑娘，怎么淋着雨在路上走，生病了会让爱你的人心疼的呀!”
我呆滞的眼神对上老人关心的眸子，嘴唇颤抖了一瞬。
我茫茫然地想，这个世界真的还有人爱我吗？
回到家，因为重感冒我高烧了三天三夜。
梦境混乱，画面不断闪回。
初中时我就遭遇了校园霸凌。
很可笑的原因。
几个女生说我长了一张惯会装无辜的脸，骂我是白莲花，带头孤立我。
老师不管这些，甚至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刺激下，我心理性失语了。
最严重的时候，我整日整夜睡不着觉，梦里都是在跳楼。
看过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
Sirius鼓励我重拾信心，约定陪我看星星。
江聿高调示爱，把所有欺负我的人都赶走。
我差一点就走出来，我很快就要变成正常人了。
可偏偏我喜欢的人。
正是重启噩梦的始作俑者。
12
我醒来时看见江聿。
他坐在床边，有些别扭地关心着:“你怎么生病那么久。”
我的眼睛很疼，哭得太久了。
他皱起眉头，垂眸牵住我的手。
“还生气吗？”
我把手机里的视频点开。
他先怔了怔，抬眼看见我痛苦的表情后，慢慢僵住了。
我还是没忍住眼泪。
“是你做的。”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是江聿授意，她们才会把我关在杂物间，肆意羞辱。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他着急地解释，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我流泪比划着:“分手，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执拗地抱紧我，我在他怀里拼命挣扎。
我恨你，江聿，我更恨我是个傻子。
13
我开始整夜做噩梦。
昏暗的杂物间，门开了，一抹光泄进来。
不是救世的神明，而是地狱的修罗。
几年都不曾再记起的梦魇，此刻历历在目。
“你真贱啊，宋安然。”
“哭什么哭，看到你这幅装无辜的样子我就作呕。”
“我看职校的凯哥对她有点意思，要不要送给他玩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