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以为我是疯了,有这么一种力量,它并不通过真实屈服你相信,它甚至禁止人们谈论它,当你要讲述它,妄图证明它存在的时候,你会莫名其妙地受到一连串的阻碍,这些阻碍的表现形式包括有人打断你的讲话、游戏中队友弃你不顾、用凄惨身世博你同情并趁机杀死你的精神病、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你从躺在身边的身穿比基尼的女友左胸上见到的一块(处)疤。
我也受到了阻碍,它让我在梦里见识它的存在和威力,却在我醒来后,坐在渐渐移动的阳光下,想要用笔记述它时,被楼上的装修电钻声干扰,戴上耳塞也无济于事。
我的字迹甚至也十分潦草,似乎生怕我在日后整理时分辨出自己写下的字,这些字似乎突然有了自己的步伐,面容可惧,明明是从我笔下诞生,却似乎想让我认不出,看看它走过的道路,它留下的脚印像腰痛患者无规则划拉出的痛苦足迹。
我快要在自己书写的过程中被催眠了。
它会选上我,在我的梦境中昭示它的威力,我大概清楚它的选择机制,以它不惜以一个女人的坠楼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就可以看出,它所瞄准的,正是我们的焦虑与脆弱。
我换了一支钢笔来写。
壹
我梦中见到的角色无一不是普通人,甚至就连我本人都进入了梦境,见到了它似乎是刻意留给我看的一具奇怪的尸首,一具极不似尸体的实实在在的尸体,我在见到它时,以为那只是警察们正在我们下方的河堤上进行取证的尸体上的一部分,它的头颅和脖颈,但我就是相信我眼中之物就是一具尸体的全部了,因为在梦的世界里,只有我见过他们制造这样一具尸体的全部过程,更恰当地说,是他们消灭一个活人,将一个活人变成这样一副旁人无法辨识的模样的全部。
他们并不有意制造一副这样古怪的尸体掩人耳目,我初次见时,第一反应只是觉得,那是他们处理抵抗者的一种刑罚,一种奇怪的折磨,在上面痛苦受刑的,是我的朋友,那刑罚的残酷不由得让我骇然,但又有一缕赶不走的好奇,那便是:他究竟招惹了什么?
当他从行刑架上“下来”,被一只不知哪来的手扔到我面前的土地上时,已经只是几块不知哪个身体部位,不知存在于何种物种上的骨头片了,好像已经被烘干了无数次,又被数不清的蚂蚁的口水腐蚀过无数次,轻得就像纸一样,拿起来拍打后进入耳朵的声音,那是令人心生恐惧的轻、怕人的轻。
我的朋友就变成了几片被极力压缩而形成的板材,一个一米七的男人,从刑架上下来后,只是三块总共不足一斤的板材了。到现在,我甚至不确定它是否和我的朋友有任何联系。
他们并未明说,但我知道这是他们威胁我的手段,可是梦里的我不论多么恐惧,也不具备逃跑的能力,而这也正是它选中我的原因,因为我在现实中也如是,就像我对小孩子,对一切貌似弱势者,对一切形似低智人的恐惧,也在梦中如是。
它侵害我,使我感到恐惧的手段不限于使我目睹好友在滚动的齿轮带动下,被抵于腰后的刀片一层层刮去皮肤,一层层刮去肌肉的惨状(突然觉得这是拿活人在做羊肉卷,昨天刚吃过羊肉卷),它所做的,是在日常中,扰(电锯声又开始轰鸣了)乱我习以为常的秩序!
壹
我常听的一档节目中,有人提议让其中一位正在编纂关于“它”的故事的人讲述一下下一期的内容,简单讲一下,他本要拒绝,因为那是下一期的他的个人档节目的素材,甚至是文稿,但在同事的邀请下,感情难却,他答应可以先讲上一段。
我知道他有厚厚的一本笔记本,里面都是有关“它”的故事,(别问我怎么知道),当他开了一个头,即将进入故事开头的讲述时,主播却抓住他讲过的部分中的一个词语作起了文章,他也跟着热闹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转回主题,他又开始讲述了,但没一会儿,主播又用另一个话题打断了他的讲述,在满耳的欢声笑语中,我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
“喂,你们还听不听。”
在以前的节目中,他们还没这样过。(别问我是不是真的)
每日上学归来,身上总是多几道绽开的刀口,(锤子砸的声音),我姥会给我端来一盘炒的土豆丝,一盆稀饭,我弟会拿来一个奇怪的小玩意儿让我看,我敞开怀,刀伤就露出来了,我大口朵颐,脑中想的是明天要怎样才能搞定那个站在校门口朝我挥刀的人。
我跟大伙说:“双截棍怎么样?”说着,我就凭空耍起了双截棍,他们质疑这个想法,我也觉得不妥。
转天去学校,身上又多了几条刀伤。一日一日。它大概是想用责任摧垮我。
那栋房子是一间不详的房子,我的朋友刚在其中被处刑,我强烈地感觉到,房东,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心怀鬼胎,她虽然不是上一个房东,可我觉得,她只是它选择的又一个形象,它不在屋子中,可又无处不在,空气都是不祥的。
但他们别无选择,还是住下了,即便他们已经察觉到妇女的不对劲。
即便他们极力避免与其接触,但总有些事扯着男主人出去,他走后,妇女就抱着孩子进来了。她单枪匹马面对妇女,而妇女在对其进行蛊惑,她被逼到墙角,妇女肥厚的身躯一寸寸压向仄在角落的她,在即将再次产生一个受害者的时候,有人转动了门锁,男主人回来了,一下推开妇女,拽着她跑走了。
他发誓无论如何要对他保持信任,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连“除非”都咽回肚子里,他感觉到危险在接近,他多希望此刻能来一辆警车,但只是一辆形似跑车的轿车驶入了对面的树林,但是往右边的来路一看,一辆警车真的来了,停在了对面。
他们跑过去,一个很久不见、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老朋友招呼他过去,好像是在排队,但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他看到警察站在河堤的半坡向下照,大概有人溺死,他一低头,却只看见了那具奇怪的尸体。
没人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但我知道,梦外面的我知道,它不指望谁去相信它,它只向某些人透露世界的真相,只不过有人拿它当主,有人拿它当梦。从它的行径可以看出,它并不仁慈,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恐怖的力量,而它又偏偏告诉了我,我该如何自处。
写了这么多,恐惧已经消解了,阳光也慢慢移过来了,一天又要过去了大半,我还是一事无成,如果世界上没有这种蔑视人类的力量对我做出召唤,我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