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83年，东晋与前秦在淝水（今安徽省寿县的东南方）一带爆发战争，史称淝水之战。

在这场战争中，苻坚率领的二十多万大军被谢安和他的七万北府军击溃，成就了有史以来最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

同时，淝水之战也是继曹操之后，时隔近二百年，北方军事集团第二次被南方士族集团击败的战例。

不过相同的过程，不同的结局，曹操在赤壁之战后回到北方迅速剿灭零星的地方反对势力，并成功掌控局势，为曹魏代汉奠定基础。

苻坚在淝水战败后，不仅使南北统一的希望彻底破灭，而且连北方暂时统一的局面也随之解体，中原大地再次回到四分五裂的局面。

而这一切都归结于苻坚对形势的误判和理想化的“妇人之仁”。

淝水战败后，苻坚率领残兵败将一路北逃。

在这场事关前秦命运的大决战中，苻坚主力几乎全部丧失，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其本族氐族的精锐部队，但唯有鲜卑族慕容垂部的三万人马完整无损。

苻坚一直以来想要建立一个超越族群之上的超级帝国。

在征服北方各胡人帝国后，将所有政治对手、异族全部纳入前秦管理体制，不管是对自己臣服亦或是有异心者，均给他们加官封爵。

而在前秦帝国内，鲜卑慕容氏是势力最大的一个，慕容氏建立的前燕与前秦分立关东和关中，人口规模众多、势力庞大。

至于慕容垂则是前燕文明帝慕容皝之子，骁勇善战，勇猛过人，在前燕皇族和军队中有崇高的威望。

当时苻坚正是在慕容垂的带领下才吞并前燕，而慕容垂虽为降将，但绝非池中之物，一直寻找机会谋事。

在淝水之战前，氐族宗室和宰相王猛均反对对东晋用兵，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建立在武力征服基础上的帝国本质上还是一个部落军事集团。

鲜卑、羌等民族虎视眈眈，一旦前秦战败，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国家甚至倾覆，在一片反对声中，只有一人支持南征，就是慕容垂。

苻坚还很高兴说：

“与吾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

而事实的结果是苻坚大败，而且败的很惨。

在失败的气息笼罩在整个苻坚大营时，慕容垂开始酝酿自己的计划，对苻坚说：

“北部之民，闻王师不利，轻相煽动，臣请奉诏书以镇慰案集之，因过谒陵庙。”

大意是北边的百姓要造反了，我去奉诏去安抚镇守他们，顺便去拜谒陵庙。

苻坚信以为真，当即答应下来，不过慕容垂的话骗的了苻坚，却被尚书左仆射权翼看出，他对苻坚说：

“国兵新破，四方皆有离心，宜征集名将，置之京师，以固根本。垂勇略过人，世家东夏，固以避祸而来，其心岂止欲作冠军而已哉？譬如养鹰，饥则附人，饱则飏去，岂可解其所纵，任其所欲也？”

可以说，权翼一眼看出了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强根固基，保住前秦政权，至于慕容垂是什么人？北方地区是人家的大本营，投奔前秦目的就不纯，如今让他走，岂不是放虎归山！你让他回来他还能回来吗?

那么苻坚又是怎么说的呢？他说：

“然朕已许之，匹夫犹不食言，何况万乘乎？若天命有兴废，固非智力所能移也！”

君子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人得讲信用，至于这天下归谁，那都是命。

权翼听后也只能哀叹：

“陛下重小信而轻社稷，臣见其往而不返，关东之乱自此始矣！”

由此可见，苻坚最终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而苻坚之所以失败很大程度上和他的固执迂腐有关。

作为执政者，如果没有厚黑的手腕，仅靠所谓的信义是干不长远的，好人并不等于好皇帝。

但苻坚为了防止慕容垂起事，还是给他派了三千护卫军，美其名曰守卫，实则是监视。

只是这三人中，石越、张蚝、毛当各率一千人分别镇守邺城、并州和洛阳，人数本来就不多，还要分兵。

因为苻坚手头实在是没有人了，只可惜这样微薄的兵力可难不倒慕容垂，接下来就轮到慕容垂的表演时刻了。

慕容垂逃出樊笼，如鱼得水，权翼秘密派兵在慕容垂经过的桥下埋伏欲刺杀他，结果被提前预知，慕容垂遂绕路前行。

383年十二月，慕容垂抵达邺城附近，驻守邺城的是苻坚的四儿子苻丕，苻丕虽怀疑其欲叛秦，但仍然前去迎接。

双方表面谈笑风生，但暗地里互相刺探，形势十分紧张，只是因不清楚对方底细，均未敢轻举妄动。

慕容垂一面与前燕旧臣联系，准备重建燕国，另一面仍以臣礼向苻丕汇报淝水之战的经过和战败结果，随后又请求入邺城参拜宗庙，但遭苻丕拒绝。

在苻丕看来，慕容垂进城就是狼入羊群，是万万要不得的，护卫将领石越更是直言慕容垂反形已露，应立即下手，以绝后患。

但关键时刻，苻丕也犯下和其父同样的迂腐毛病，他说:

“淮南之败，众散亲离，而垂侍卫圣躬，诚不可忘。”

你看，淝水之战，众叛亲离，只有慕容垂侍奉一路，不离不弃，这样的义气哪能说忘就忘。

石越对此是又急又气，慕容垂这样的奸雄连自己的国家都会背叛，你还跟他谈什么君臣大义！以至于对别人哀叹说:

“公父子好存小仁，不顾天下大计，吾属终当为鲜卑虏矣。”

不过苻丕并非没有准备，当时恰逢洛阳附近的丁零人翟斌起兵，翟斌部中有大批的前燕人，苻丕便派慕容垂前去平叛，同时把他的几个子侄如慕容农、慕容楷等留在邺城当人质。

这样做虽然使苻丕解除邺城危机，但也给了慕容垂扩大势力的机会。

慕容垂没有得到邺城，就被支走了，自然不甘心，他选择将计就计。

慕容垂行至河内停滞下来，以兵少为由募兵，短短数天募得八千人，同时还痛斥苻坚父子对其的迫害和诬陷，增加鲜卑与氐族之间的矛盾。

镇守洛阳的是苻坚的另一个儿子苻晖，在得知慕容垂不急不缓的行军时，不断派人催其快快赶路。

此时的慕容垂已积攒足够的实力与苻坚家族叫板，但他还需要一个契机，对此，他对前来的氐族宗室将领苻飞龙说:

“今寇贼不远，当昼止夜行，袭其不意。”

苻飞龙不知是计，就答应了。夜里，慕容垂果断出兵，但攻打的对象不是翟斌，而是符飞龙，苻军毫无准备，被全数歼灭。

此后，慕容垂在邺城、洛阳的情报网络开始发挥作用，被符丕留在邺城当人质的慕容农、慕容楷在亲信的掩护下离开邺城起兵，符晖派大将毛当率兵攻打翟斌，结果被翟斌手下的前燕旧将慕容凤斩杀。

384年初，慕容垂被河北各鲜卑部推举为盟主，声势十分浩大，眼下慕容垂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南下继续攻打洛阳，二是北上回师邺城。

慕容垂仔细分析后认为:

“洛阳四面受敌，北阻大河，至于控驭燕、赵，非形胜之便，不如北取邺都，据之而制天下。”

于是慕容垂急速北上直扑邺城，滞留在河北的慕容农沿途招兵买马，兵至数万，符丕派石越去讨伐，结果寡不敌众，被慕容军趁夜袭击，军队大败，石越被斩杀，首级送给慕容垂。

这样一来，苻坚派出的三员大将损失其二，而且石越与毛当都是前秦骁将，如今相继被杀，前秦上下人心浮动。

不久，慕容垂到达邺城附近，开始大举攻城，而苻丕虽然政治能力较慕容垂差几个量级，但守城能力却是一流，硬是死扛二十万燕军一年多，也没让慕容垂进邺城内半步。

期间，翟斌恃功而骄，不断索取官爵，同时与苻丕暗通款曲，慕容垂得知后果断将其斩杀。

此后燕秦继续对峙，直到385年八月，苻坚被羌族将领姚苌所杀，苻丕出走，燕军才入邺城，386年初，慕容垂自立为帝，史称后燕。

慕容垂反秦犹如多米诺骨牌一样，造成巨大连锁效应。当时的鲜卑族群并非仅仅慕容垂一支，还有很多聚居于关中一带。

慕容垂的侄子，时任北地郡长史的慕容泓听说慕容垂攻打邺城时，就逃奔关东，沿途收拢会集鲜卑人，举兵反秦，慕容泓的弟弟平阳太守慕容冲则在河东起兵。

面对风潮迭起的反秦势力，苻坚异常震怒，此前他对前燕宗室的待遇远远高于其他部族，但最先造反的竟然是慕容家。

对此，苻坚把前燕末代皇帝慕容暐叫到面前大骂其家族不仁不义，枉以国士对待之。但即便如此，苻坚对慕容氏仍不忍心诛杀，在一番安抚慕容暐等人，待他们如从前一般。

然而，事实情况来看，狼是喂不饱的，慕容暐并没有悔悟，一面秘密派使者接触慕容泓，让其努力复国建成大业，不必顾虑长安城中慕容氏安危，届时自己身死，马上继承大位。

另一面秘密召集族人发动政变袭杀苻坚，但消息泄露，苻坚大惊，这才诛杀慕容暐及其宗族。

与此同时，慕容泓向长安进军，改年号为燕兴，建立西燕政权。

而此时的长安城被西燕围城日久，已是油尽灯枯，出现乏粮，人吃人的惨剧，苻坚倾尽家底，将余粮分给他人，也难以为继，最终不得不出逃长安前往五将山。

所谓树倒猢狲散，眼见苻坚失势，前秦内部另一大部族羌族也举起反叛大旗，羌将姚苌将苻坚围困，要求交出传国玉玺。

苻坚张目喝道：

“小小羌胡竟敢逼迫天子，五胡的历数次序，没有你这个羌人的名字。玉玺已送到晋朝那里，你得不到的了！”

后来在求苻坚禅位而不得时，将其缢死，不久，姚苌自立，建国后秦。

随着苻坚的逝去，前秦政权彻底崩塌，此后，镇守勇士川（今甘肃榆中）的鲜卑将乞伏国仁自立，建国西秦，仇池氐杨定也宣布复国，称藩于东晋，史称后仇池国。

386年，鲜卑部另一部族首领拓跋珪于代地复国，国号“魏”，史称北魏。

同时，西定西域的前秦氐将吕光返国占据凉州，于姑臧（今甘肃武威）建国后凉。

而此前逃离邺城的苻丕几经返转，在南下东桓被东晋守将冯该杀死。苻登于南安继立前秦，据有陇西。

三年内，北方八国并立，分别是关陇地区的前秦、后秦、西秦、后凉、后仇池，关东地区的后燕、西燕及北魏，北方大地陷入更加剧烈的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