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7月的一天清早,蒋介石从台北士林官邸坐车前往办公地点,车子行驶到中山北路靠近圆山时,当年该地还没有得到彻底开发,路两旁有不少竹林子,荒凉的很,算是郊区,在接近一个弯道减速之际,一位女子突然从竹林之中窜了出来,不待侍卫反应过来,便是扑通跪下来高声喊冤。
这个突发情况搞得蒋介石一脸懵,大概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碰到有人拦路喊冤,回过神以后,只见这位女子举着一份状纸,已是跪倒在车前哭诉,要状告“军法局长”包启黄,蒋介石一边听女子的申诉,一边看状纸,得知堂堂的“军法局长”竟然强行索贿,还霸占民女,是勃然大怒。
这起拦车喊冤事件,最终的结果是“军法局长”包启黄被枪毙。
不过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却有着种种玄机,蒋介石当年出行办公,都会提前清路,并且是里三圈外三圈的保护着,确保畅通无阻和安全,这个女子为什么可以提前知道路线,并且出现在一个正好是车子减速可以拦车的地方呢?
这背后水很深,实则是保密局局长毛人凤和蒋经国斗争之下的结果,并且牵扯到了宋美龄,可谓是错综复杂,而枪毙包启黄,只是为这场错综复杂的斗争赶紧画上一个急促的句号。
这一切还要从蒋介石败退中国台湾说起,受旧思想影响,蒋介石决定让儿子蒋经国接班,因此一方面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改造运动,结果是将各路元老架空,大力提拔中青代,儿子蒋经国和心腹陈诚自然是跻身权力核心层,另一方面蒋介石先是让蒋经国掌握至关重要的情治系统,掌握情治大权。
蒋经国要掌握情治系统,首当其冲面对的拦路虎是保密局局长毛人凤,毛人凤自诩是蒋介石的“耳目”,又认为蒋经国资历浅,是“外行领导内行”,说白了就是不舍得放权,不甘心将手中权力拱手相让。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毛人凤背后还有宋美龄撑腰。
宋美龄之所以支持毛人凤,颇有些“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意思,因为她与继子蒋经国的关系并不融洽,尤其是1948年蒋经国前往上海打虎,打到宋美龄大外甥孔令侃身上,结果宋美龄出面干涉,使得蒋经国铩羽而归,从此“母子”二人就有着隔阂,因此毛人凤与蒋经国斗,宋美龄自然是偏袒毛人凤。
蒋经国与毛人凤的斗争很简单也很复杂,简单之处在于,他是蒋介石的儿子,有着这层身份,略施手段,采取挖墙脚、掺沙子的方式,进行封官许愿,就可以将保密局的得力干将挖到自己的门下。
蒋经国先是将毛人凤曾经的竞争对手郑介民拉到自己一方,让对方协助自己掌管情治系统,第二位挖到的是保密局副主任秘书兼第二处长叶翔之,叶翔之有着“小飞机”的绰号,意思是“钻得快,爬得高”。
叶翔之为人狠辣果决,也颇有能力,但是桀骜不驯,而且贪污腐化,与毛人凤的关系形同水火。1951年,毛人凤收集到叶翔之贪污了170余条黄金的证据,一面是扣押叶翔之的副处长侯定邦,一面是上报介石,要求严惩叶翔之。
叶翔之心慌之下,找到曾经的顶头上司王新衡,王新衡与蒋经国是同学,因此将叶翔之推荐给蒋经国,蒋经国亲自出面在蒋介石面前保下了叶翔之,并且将叶翔之调到自己控制的部门。
毛人凤本想除掉叶翔之,结果因为蒋经国干涉,没有实现不说,反而被蒋介石训斥了一顿,是郁郁甚久。
当然蒋经国与毛人凤的斗争,也不是那么简单,还有复杂险恶的一面。
毛人凤有一员大将,名为杜长城,是个爆破人才,来台以后,在海上军事演习过程中,杜长城设计出多种海上自动爆炸水雷,表现不错,他也利用这个机会,是乱造预算,贪污了不少黄金,其中一部分送到毛公馆,孝敬给了毛人凤的夫人向影心。
1954年眼看毛人凤处境一日不如一日,杜长城竟然异想天开的想要绑架蒋经国,来教训他一顿,结果还没有行动,在郑介民和叶翔之的帮助下,蒋经国便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且将杜长城及其亲信都给抓捕起来。
蒋介石得知杜长城贪污,并且意图绑架儿子蒋经国以后,自然是勃然大怒,经过调查和判决程序,杜长城和毛人凤的另一名亲信胡凌影被枪决,此举大为打击了毛人凤,使得蒋介石对毛人凤开始失去信任。
不过毛人凤依旧不死心,杜长城案后,毛人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绞尽脑汁的想要报复反击。
这时候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原来蒋经国之前为了使案件合乎程序,除了自己背地里动用力量以外,还请当时的“警备副司令”彭孟缉去办这个案子。
彭孟缉是蒋介石重用之人,去台之初,蒋介石先是起用他打压毛人凤,并且掌握情治大权,后来在朋友劝诫下,及时急流勇退,主动请辞,将情治大权交给蒋经国,可以说是蒋氏父子的心腹,因此蒋经国让他负责杜长城案。
彭孟缉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怎么做,正好当时的“军法局长”出国深造,彭孟缉的心腹包启黄代理“军法局长”,有着这层关系,杜长城案的军法调查和判决程序自然很快。
而在包启黄处理杜长城案的同时,有个军官向保密局侦防组组长谷正文密告,指控“军法局长”包启黄,利用职务之便,向人索贿,还骗钱骗色。
包启黄可谓是一个色胆包天无恶不作之人,在50年代前后,有不少人,或是丈夫或是妻子先到台湾,另一方或是妻子或是丈夫,还在半路上或者没有跟着一起过来,但不管是谁,多多少少身上都有一些钱作为生活费,包启黄便趁人之危,恐吓这些来台的单身已婚者,是勒索钱财,如果遇到漂亮的女子,还要威逼利诱的骗色。
更离谱的是,如果见人有年轻貌美的妻子,对方又是刚到台,没有什么背景,便会嫁祸于人,给其罗织罪名,设计将男的害死,再连哄带骗,将其妻子霸占。
有着这样的线索,毛人凤马上又找到一个可以揭发包启黄的“合适人选”。
原来在此之前,“联勤总部”的一名叫魏文启的科长,在一次内部突击检查时,被查出账上有300万对不上。
其实魏文启也是倒霉,这笔烂账是他前任科长留下的惯例,原来这笔钱是借给蒋纬国的夫人石静宜,之前已经借了很多次,不过石静宜很识趣,每次借钱没过不久,她都会如数归还。
之所以有这种惯例,因为有大人物打过招呼,还有“联勤总部”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也是答应的,至于这个大人物就是宋美龄。
宋美龄为何这样做呢,原来是当年台湾的物资水平并不高,并且还实施了戒严,所以宋美龄让儿媳石静宜(蒋纬国第一任妻子)出面,先借用“联勤总部”的钱,然后前往香港进货,再偷偷走私回来倒卖,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进行倒卖物资的行为,等到物资出手,钱到手以后,除却还给“联勤总部”以外,还赚到了一大笔。
当时正好是包启黄负责这起案子,魏文启为了自保,将事情说出来以后,本以为会没什么事,但这件事因为牵扯到蒋纬国和宋美龄,而蒋纬国和宋美龄与蒋经国一向不和,包启黄又是蒋经国派系之人,所以事情开始复杂化,并没有压下去,反而一路捅到蒋介石面前。
蒋介石得知以后,是大为恼火,但毕竟涉及到妻子宋美龄和儿子蒋纬国,所以也不好一查到底,同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为了对下面有所交代,最后魏文启成为倒霉蛋,成了替罪羊,经过一个月的审讯,最终被定罪后被枪毙。
在此期间,魏文启的妻子朱氏不清楚其中内幕,是心急火燎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找关系,最后自然没什么门路,只能找到直接负责这起案子的包启黄。
朱氏找到包启黄之前,对于这个自诩“包青天”的“军法局长”已经有一定心理准备,主要是实在没办法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是这个包启黄是假“包青天”真“活阎王”。
魏文启这个案子已经定死了,根本没有改变的余地,包启黄要点好处费,透个口风也就算了,没想到他见朱氏貌美,竟然玩起了连哄带骗那套,先是示意索贿20万,钱到手以后,又逼迫朱氏服侍自己,服侍完以后,包启黄又对朱氏年轻漂亮的女儿起了色心,又逼迫朱氏女儿服侍他,简直没有底线。
朱氏为了丈夫魏文启的性命,只能逆来顺受,结果钱搭进去了,母女二人也搭进去了,换来的却是丈夫魏文启被枪毙。
朱氏是既绝望又愤怒,四处上告,奈何包启黄是彭孟缉的人,彭孟缉又是蒋氏父子重用的人,他这个人又有心机,在蒋氏父子面前也是混了个眼熟,善于伪装自己,将败坏的品德掩盖,只显示自己听话并且办事得力的一面,可以说是当时蒋经国的心腹之一,其他心知肚明的人,要么不想惹他背后的人,不敢说他品德败坏的事情,要么级别不够,想说也说不到哪里去,最多向保密局密告一番。
保密局内部也不傻,包启黄背后是彭孟缉,更是蒋经国,谁没事惹这个麻烦,所以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因此朱氏的上告,只能是徒劳无功。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包启黄先动了杜长城,即使这不是包启黄所能决定,但他是最直接的执行人,所以保密局也就没那么多顾虑,毛人凤知道以后,自然要借此整倒包启黄,要反击蒋经国。
保密局最终想到的好办法,就是不由他们出面,因为他们出面的话,一层一层上报,很难到达蒋介石案前,让毛人凤直接上报吧,报复意义太明显了,所以要找一个合适人选去拦蒋介石的座驾告状,而这个最佳人选就是朱氏。
首先朱氏虽然面对包启黄弱小无助,但丈夫魏文启之前怎么说也是个科长,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临场慌张,说不清楚话。其次朱氏的遭遇太悲惨,足以致包启黄于死地。
而且当时蒋介石的外围警卫工作,就是保密局在负责,蒋介石平常无论上下班路线,还是出去游玩路线,甚至具体在哪个路段会提前减速拐弯,保密局都是一清二楚。
为了以防万一,保密局内部又开了一个小会,研究出了一个最妥当的拦车地点,既不影响蒋介石车队的安全,也不会给蒋介石造成惊吓,车子可以及时安全的停下。
保密局又专门请人将朱氏被包启黄坑害的过程,原原本本条理清晰的写下来,并且根据蒋介石的习惯,是用毛笔誊写得工工整整,是一目了然,又让朱氏提前练习了一番。
在如此精心准备下,便是出现文章开头朱氏拦车告状那一幕。
蒋介石来台之后,一直反思失败,认为内部人员内斗不止并且贪污腐败成风是失败的重要原因,他发起的改造运动,不只是想为儿子蒋经国接班铺路,也是想要改变之前的局面,其中一个重点就是整治贪污腐败。
他自认为效果不错,没想到自己和儿子蒋经国青睐的“军法局长”包启黄是个道德败坏无恶不作的贪官,强行索贿还霸占民女。
同时这件事能直接捅到自己面前,一猜便知背后有保密局的运作,看来杜长城案,不只是使毛人凤元气大伤,也使保密局内部人心惶惶,认为包启黄背后的彭孟缉要整肃整个保密局系统,因此是团结一心想要整倒包启黄,所以蒋介石要稳定保密局的人心,更要处理此事,于是写了张纸条,让保密局的谷正文逮捕迅办包启黄。
有了蒋介石发话,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保密局自然是很快将包启黄给“请到”保密局。
在保密局的办公室,谷正文一脸戏谑的看着包启黄,后者则是手足无措惊魂未定,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谷正文说道这是我的办公室,以前有不少比你级别高很多的人在这里待过,你希望我怎么对你,是受普通犯人的待遇,还是长官级待遇?
包启黄有点懵,自然是下意识说道希望有好一点的待遇,并说道要打个电话给总长(彭孟缉)。
谷正文自然不会给他机会打电话求援,而且打了也没用,最多浪费口水解释一下,所以并没有接他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想要好的待遇,就要遵守我们这里的规矩,来先考个试,看看你这个人品格如何,对总裁忠诚不忠诚。
如此这般,整的包启黄都反应不过来,只见谷正文话音一落,手下就拿出准备好的纸,递到包启黄面前,说道你给我写一篇读训心得,题目就叫《军人成功成仁之要义读后感》。
包启黄一听,脸马上垮下来了,心想你让我写如何索贿如何霸占民女的心得,我给你不重样的写十篇都可以,你让我一个“军法局长”写这玩意,看似术业有专攻,实则就是为难我,我的专业就是利用职务之便捞好处,怎么会这玩意,我可压根没想过什么成功成仁,我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够呢,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和心得?
不过包启黄也不死心,并没有说自己不会,而是面有难色的厚脸皮哀求道能不能把心得给他参考参考。
办案人员一听马上训斥道,给你训词还要你写干什么?
包启黄只得硬着头皮拿起笔来,但左思右想之下,怎么也写不出,办案人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借此机会是连番上阵羞辱他,各种揭老底,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
并且还将与包启黄毫不相干的案子,都硬压他头上,总之就是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包启黄身为堂堂“军法局长”,背后有彭孟缉和蒋经国,可谓春风得意,是有恃无恐,平常无恶不作,根本不怕出事,没想到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沦落到被平常看不上眼的小人物连番羞辱,自然是心有戚戚,无所适从。
再加上时间一长,包启黄眼看也没人过来救自己,自然明白自己死定了,所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短短一个星期后,保密局就将包启黄的罪行查了个底朝天,包启黄也是一一承认罪行,调查报告上报给蒋介石以后,明白保密局心思的蒋介石,也就顺水推舟的指示此案交给保密局承办即可,不必经过其他部门。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包启黄成为弃子以后,那些对包启黄不满的大小官员,也是纷纷站出来指证。
最后包启黄于1955年1月被枪决,当时报纸是大肆报道,成为当日头版头条,可怜的朱氏母女,也是终于得以申冤。
不过说来也是讽刺,朱氏母女蒙受如此之大的冤屈,能申冤成功,不是靠正常程序而来,而是因为上层大人物内斗,成为了棋子,才得以报仇。
扳倒包启黄,毛人凤自然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但他高兴的太早,包启黄被枪决,根本没有影响到彭孟缉,更没有影响到蒋经国。
在公布案情的判决书上,为了保留蒋经国的颜面,包启黄的诸多罪行虽然都公布其上,但是霸占母女这种丑事,并没有提及,不至于给人留下蒋经国派系竟然重用包启黄这种斯文败类的印象。
而杜长城案本身就已经让蒋介石对毛人凤失去信任,包启黄案更是让他察觉毛人凤不是省油的灯,为了避免毛人凤继续给蒋经国使绊子,一方面他继续冷落毛人凤,一方面他彻底在情治系统扶正蒋经国,加快蒋经国掌权速度。
蒋经国还利用自己特殊身份的优势,想要直接“一刀毙命”,都没有耐心继续挖墙脚,而是想要将毛人凤苦心经营的保密局直接撤裁,吓得毛人凤是惶惶不安。
最后毛人凤找到宋美龄求情,经过宋美龄从中调解,蒋经国才打消撤裁保密局的想法。
从此毛人凤知道自己是大势已去,是一蹶不起,保密局也于1955年被改组,职权大缩水,毛人凤虽依旧为改组之后的局长,但手中已无实权。
不过这种忧心忡忡的日子没过多久便结束了,因为1956年春天毛人凤得了癌症,这时他从失去权力的忧心忡忡变成了力求保住性命的惶惶不安。
关键时刻毛人凤又病急乱投医,是误信了庸医,用药不当导致肝、肺功能衰竭,是连一年都没有挺住,于当年11月病死在医院。
毛人凤死后,蒋介石依旧是怒气未消,对他的死没有多大反应,加上他一直干的多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丧事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保密局的老部下前去吊唁。
毛人凤的妻子向影心很是伤心,于是跑到宋美龄面前哭诉,希望蒋介石能给个说法,蒋介石一想,的确不能这么草率,不能寒了情报系统其他人的心,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于是亲自给毛人凤写了一副挽联,并且为已经死去的毛人凤加官。
毛人凤与蒋经国的斗法也是彻底结束,双方你来我往的背后,暴露出一代狠人毛人凤在政治上的短视,竟然异想天开的想跟蒋经国斗,结果无论出什么招,都是没用,反而搞的自己灰头土脸,不懂进退之道。
而且这位狠人,整人阴人杀人有一套,真到自己身上了,却是慌不择路,智商全然不在线,竟然信任庸医,加速了自己的死亡,在临死之前留下这般笑柄,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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