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瓦拉同志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晟）绝对想不到，他竟然会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在朝堂上被公开打屁股的“窝囊”皇帝，而罪过仅仅是因为乱花了国库中的几文钱而已，如此遭遇，简直是奇耻大辱。这件空前绝后的奇葩事，还要从金朝初年制定的一条“规矩”讲起。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旻）创建金朝时，女真族依然处在相当原始、落后的状态，不仅民众数量很少，而且单纯依赖渔猎生活所积攒的财富极为有限，根本不足以养活一个类似于宋、辽那般的帝国。况且，此时金国与辽国的战事防酣，更使财政吃紧。为此，阿骨打与皇族贵戚及百官们共同发誓，国库中的钱只能用来打仗，绝对禁止巧立名目、公款私用。

金太祖画像

鉴于皇帝往往是规矩或法律的最大破坏者，阿骨打为了维护这条规矩，特意做出规定，一旦皇帝本人违反誓言，则要交由“勃极烈”会议讨论、惩罚。所谓的“勃极烈”，在女真语中是“长官”的意思，也即清朝的“贝勒”。勃极烈由宗室贵戚担任，由他们组成的会议兼有辅政、议政、行政、司法和军事等职能，类似于清朝初年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制度。

参加勃极烈会议的成员通常为9人，而且每个人的官号中都带有“勃极烈”的字样。其中，权势最大的是“谙班勃极烈”和“国论勃极烈”，前者往往由储君担任，扮演着皇位“接班人”的角色，而后者的地位则相当于中原王朝中的丞相。勃极烈们虽然职在辅佐皇帝施政，但后者的权力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到他们的制约，如果皇帝行事有偏差，便会遭到勃极烈会议的惩罚。

阿骨打作为开国之君，深知创业的艰难，加之又是各项“祖制”、规矩的建立者和维护者，并且他本人生性节俭、不喜奢华，自然不会公然违反“国库只为战事而设”这条规矩，勃极烈会议也找不到由头来对他进行惩罚。然而，等到阿骨打的弟弟吴乞买上台后，情况就大为不同，而他也彻彻底底地体会到啥叫“规矩面前人人平等”。

金太宗画像

作为帝国的第二位“掌舵者”，吴乞买上台后，仅用了5年时间（1123-1127年）便先后消灭辽、北宋这两个庞大帝国，不仅疆域极速扩充数十上百倍，而且还劫掠到数量惊人的财富。由此，金国的国库一改往日的寒酸拮据，变得极度丰盈。皇帝有了庞大财产，自然就想好好享受一番，这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吴乞买希望国库能给他拨一笔特殊资金，以便营缮皇宫，提高一下饮食待遇。

然而，主管国库的官员很讲原则，搬出祖制来抵抗皇帝的要求，一再声称若非战争用途，绝对不会给吴乞买“开小灶”。吴乞买对国库主管的做法很不爽，既然通过正常途径无法如愿，索性便走起“歪门邪道”，在主管官员不在场的情况下，指使侍臣到国库中强行领走一大笔钱，然后逍遥快活好一阵。说实话，吴乞买这种做法，送他一个“老赖”的称号并不过分。

然而，纸毕竟包不住火，主管官员最终还是得知皇帝强行挪用国库资金的事情，深知该问题非常严重，只能上报给谙班勃极烈并请求处理意见。此时担任谙班勃极烈的是吴乞买的弟弟完颜斜也（杲），他看到奏报后立刻将担任国论勃极烈的堂侄完颜粘罕（宗翰）召来，跟他商议该如此处理此事。

金太宗在位时形势图

在粘罕看来，虽然此时已经灭亡辽、北宋两大帝国，但与南宋的大规模战事却仍在进行中，而作为附庸的伪齐政权又局势不稳，加之王朝新造、百业待举，需要花钱的地方非常多。如果皇帝带头违反规矩乱花钱，树立一个坏榜样，则必然会引起群下的效仿，那么用不了多久，金国便会陷入国库空虚、财力匮乏的局面。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及时阻断这股“歪风邪气”。

斜也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召集各位勃极烈举行会议，并作出一致决定：依照规矩，惩罚明知故犯的皇帝吴乞买。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早朝时，斜也、粘罕命群臣把吴乞买“请”下金銮殿，在数落他违反规矩、公款私用的罪过后，随即命人在朝堂上杖打他二十下。事后，斜也、粘罕又率群臣下跪谢罪，声明自己这样做的苦衷，并请求皇帝宽恕。

金国置库，收积财货，誓约惟发兵用之。至是，国主吴乞买私用过度，谙版告于粘罕，请国主违誓约之罪。于是群臣扶下殿，庭杖二十，毕，群臣复扶上殿，谙版、粘罕以下谢罪，继时过盏。《三朝北盟会编·卷一百六十五》引《燕云录》。

完颜宗翰

吴乞买身为大金王朝的皇帝，对帝国的壮大居功甚伟，不过是乱花了国库里的几个钱而已，竟然在朝堂上被公然打屁股，而且是“不掺水分”的真打，可说是丢尽了老脸。然而，吴乞买碍于规矩又不能公开发作，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过，经此一事，吴乞买对“专横跋扈”的勃极烈们可谓深恶痛绝，一旦有机会便打算收拾他们。

功夫不负有心人。以天会八年（1130年）斜也病死为契机，吴乞买把自己的儿子完颜蒲鲁虎（宗磐）、完颜斡本（宗干）塞进勃极烈会议，并以死后或升迁后不做递补的方式，变相裁撤中低级勃极烈，由此在事实上已架空勃极烈会议。5年后（1135年），吴乞买驾崩，侄孙金熙宗完颜合剌（亶）即位，正式废除勃极烈会议。以后，自然再不会出现皇帝因为犯错被打屁股的现象。

参考书目

1.[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2.[元]脱脱：《金史》，中华书局1975年版。

3. [清]毕沅：《续资治通鉴》，中华书局199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