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五千八百余字，重现七零一代人的爱情故事。为了增加可阅读性，文中部分情节做了艺术化加工，请注意甄别。

上世纪70年代，我出生在湖南益阳山区的一个偏远村子里。我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从出生之后开始，就被父母当成手心宝呵护着。

在我出生之前，父母心里多少会有点“重男轻女”的念头，但这也只能说是人之常情吧。那个年代的农村，相比能干重活的男孩来说，女孩确实会更多增加家庭的负担。

但我出生后，父母并没有因此而看轻我，相反，甚至更多了一种“女将男养”的心理。

从我摇摇学步开始，我记忆中就没有扎过小辫子，也没有穿过花衣服。留着男孩子的短发，穿着母亲从娘家拿回来的表哥穿过的衣服。

甚至当我受点委屈哭鼻子流泪时，父母也总会第一时间教导我：每个人都要坚强，只有坚强的人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正是在父母的这种教导方式下，稍微长大后，我要强的性格就凸显出来了。

到我四五岁的时候，村里和我年龄上下的孩子有十几个，而且还是女孩少男孩多，但我硬是凭着不服输的性子成了孩子王。

说起来真是满满的回忆，那个年代的艰苦生活，并未给我的童年留下太多的心酸。相反，即使到了如今，每当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那段岁月，我更多感到的都是温暖和纯真……

那时候大人都要出集体工，家里的孩子吃过饭就没人管了，不过一点也不影响孩子们自由发挥。

如果是春天，我们一群孩子就会涌向山野，漫山遍野的泡子就是我们最好的零食。夏天更好玩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一般都是午饭后一窝蜂地扑向村口那条大河。

大伙在水里泡一阵，然后在沙滩树荫下玩一阵，然后又下水嬉闹一阵。有时候运气好，还可以从石头里摸几条鱼儿，拿回家煎一下加点水削点辣椒，就是一家人的鲜美晚餐。

秋天和冬天同样也是难忘的季节，尤其是秋天，山上的酸枣成熟了，我们这群孩子就能成筐成筐地捡回家。

因为我是孩子王的缘故，去山上捡酸枣的时候，几乎每次都是我爬树。

一两尺粗大的酸枣树，我蹬蹬几下就能爬到上面去，然后就像猴子一样在树干上穿梭，树上成熟的酸枣就像下雨一般掉下来。

而我从树上下来之后，就只需要坐在那里指挥大伙去荆棘丛里捡回来，在分配的时候，我也会分到两份。

只不过，我一般都只愿意要一分的，看着一群孩子对我低头哈腰地赞美着，我心里也确实更多了“谁说女儿不如男”的自豪。

一帮小伙伴里，有个叫春生的男孩经常会被我“关爱”，在分果实的时候，总是故意多分几颗给他。原因很简单，我父亲和他父亲是好朋友，春生的父亲对我也像亲闺女一般好。

但我虽然“关照”这春生，但心里其实很有点瞧不起他。主要是他虽然是男孩子，却经常被我嘲笑为“娘娘腔”。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从来不会粗口骂人，哪里像我们这样，动不动就问候到别人的姥姥家去了。

这样一来，我在春生面前就很有点威望，他虽然还比我大了两个月，对我却是敬畏有加。我心情不好时，还总会故意把他叫过来，当着大伙的面说道：来，叫声姐听听。

每当这时候，春生的脸就会胀得通红，脖子也会粗大起来，但在我的威逼下，每一次最终都还是得老老实实叫声姐。

在我们无忧无虑的嬉闹中，时间像流水一般过去，一转眼就到了七岁该读书了。到了学校，曾经“无法无天”的我们，顿时就像上了枷锁的小牛，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了。

整个一年级，我几乎每天都觉得身上不自在，成绩也就可想而知，虽然不至于垫底，但也只能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而春生就不同了，自打上学开始，他算是真正扬眉吐气起来，每次考试都能考第一名，甚至还能把第二名远远甩开，真正成了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但这样的春生，在孩子们眼里并未能实现“阶层的提升”。相反，在我明里暗里的“指示”下，他成绩越好，反而受到更多的孤立。

这个状况直到三年级才开始好转，这里面的原因相当复杂，既有阳叔（春生他爸）会做人的缘故。

反正阳叔经常会和我父亲一起喝酒聊天，每次见到我，还会很和蔼地拉着我的手“拜托”我：小娟，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就靠你多照顾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从小到大，阳叔对我这个老庚侄女也确实视同己出，再说了，春生的成绩好也不影响我啊。

更主要的还是女孩子稍微懂事得早一些，十来岁的我也开始懂得了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中专上大学才能出人头地的道理，于是便希望，从春生身上“偷师”点提高成绩的技巧。

而到了三年级的时候，春生不但成绩好，人似乎也“开窍”很多了，个字也发疯似地长着。原本白白净净、怯生生的一个“春姑娘”，就那么两三年时间就长出了小伙子的胚子。

而春生不但成绩好，在体育上也很有天赋。我们小学但是也没有什么正规的体育器材，一个简易的操场还是黄土坪用河卵石“订”了一个圈成了球场的边线，立上两个篮球架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玩的地方。

球场的一头还有个沙坑，也就是老师自己挖的一个坑，跑道的一头埋了一块大青石当“起跳线”，然后组织学生们去河滩上抬了一些白沙回来，就成了学生们跳高跳远的场所。

到我们上五年级时，沙坑的旁边又立起了一个单杠，都是村民从山上砍回来的杉树请木匠照样画葫芦做的。

春生虽然成绩好，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在运动场上驰骋，虽然还都是十来岁的小屁孩们，他却永远是同学们眼里的“运动健将”。

而春生最拿手的就是单杠，能够在上面玩出各种花样来，尽管实际上连老师自己也不知道单杠该怎么玩，但他还是把这个玩得炉火纯青了。

当时谁也不知道，春生这玩单杠的“天赋”，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好处，相反，在不就得将来，甚至因此而毁了他的前程。

小学毕业了，我们不出意外地来到了初中。自从三年级开始，虽然我没有明说，但心里还是暗暗以春生为榜样，学习成绩还是有了明显的好转。至少上初中时，当时纯粹以成绩高低来分班，我竟然也能分到和春生一个班。

进入初中之后，我的成绩也继续稳步提升着，春生更是保持着那种一骑绝尘的态势。在老师眼里，春生将来考上中专是迟早的事。

但我心里在暗暗较劲：自己瞧不起的“春姑娘”都能考上中专，难道我还不如他不成？

其实，自从上初中开始，我和春生的关系就变得有点微妙起来。倒不是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更多都是男女都大了，也都认为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瞎闹了。

但我身上那种风风火火的性格，一时间还是无法彻底改变的，有时候明明心里不愿意去“招惹”他，但只要他经过我身边，我就会忍不住“调戏”一下。有时候会大声叫一声“春妹子”，有时候干脆就趁他不注意伸腿绊一下他。

幸好春生的脾气确实足够好，只要不让他叫我姐姐，他几乎都不会翻脸，叫他春妹子都不生气。

初二的下半年，我们学校准备搞一场校运会，老师很早就和我们说了，这是你们初中阶段的最后一次运动会，因为我们学校的传统就是三年级的学生不参加，他们需要全力准备中考。

既然是校运会，自然少不了春生这个运动健将，一个人身兼数职报了好几个项目。当然，所有人，包括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最精彩的当然还是春生的单杠。

校运会前一天，下午放学后，报了项目的同学都会去操场上练习，我们这些没有个人项目的就在旁边围观，反正就是男男女女站在一起起哄。

我其实去得比较晚，因为我回了一次家，等我回到学校来操场时，沙坑旁边的单杠已经围满了人，春生正在上面耍着各种动作，反正就是很炫的那种。和平常文静内秀的他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在旁边看了一阵，身边的同学们喝彩声越大，我心里反倒有点不舒服了。

看着看着，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直接就从人群里钻了进去走到沙坑旁，嘴里大喊着：春妹子，你爹让我带话给你。

嘴里这么喊着，手一伸就捞住了他的脚，我虽然是个姑娘家，但从小到大锻炼得多，力气还真不小。在单杠上旋转的春生，就那么被我直接给拉了下来，直接摔在了沙坑里。

这个场景在当时确实也是见怪不怪，平常上体育课，我们也不是没有这么玩过。

但春生的身子从单杠上摔下来的时候除了点岔子，屁股倒是坐在了沙坑里，但一只脚却撂在沙坑边的青石头上。

春生嘴里喊了一声痛，双手却捂着脚踝不再吭声了。我心里也并不慌，反倒装模作样地蹲在他身边笑道：好你个春妹子，难不成想赖我不成？

春生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抱着脚，我伸手扭过他的脸才发现，这家伙眼里竟然泪水在打转，显然是痛的很了。

我这才收敛起继续笑话他的心思，赶紧问他是不是摔倒哪里了，要不要去旁边的卫生院看看。

见我着急了，春生倒笑了一声，也松开了捂着脚踝的手直接跳了起来：哈哈，娟老大也知道心疼人啊。

见他站起来嘴里还在耍油滑，我这才放下心来，因为知道自己理亏，也就不计较他油嘴滑舌了。

但经过这一闹腾，春生也没有继续耍单杠的兴致了，一瘸一拐地回去了教室。

晚自习也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无事，但那天半夜，我们学校就出事了。

春生的脚半夜痛得打滚，这一回还不是脚踝了，而是大腿痛，连摸都不敢摸。老师赶紧把他送去隔壁的乡卫生院，同时又安排我带着一个女同学回家去通知家长。

我心里相当的忐忑，真的害怕春生的腿是我闯的祸，但听说他是大腿痛，和下午捂着的脚踝差那么远了，也就放心了不少，一溜小跑就到了阳叔家里把他们叫到了医院。

可我的罪过并没有躲过去，春生在医院照了片，发现是股骨头裂了，肯定是下午从单杠上摔下来引起的。

这一下不得了，即使春生自己不说，老师也会把前因后果告诉给家长。阳叔还好，碍于我父亲的面子，也认为这不过是小孩子不在意导致的，但春生的妈阳婶就有点不大好说话了。

按照阳叔的想法，人家娟丫头也吓得不轻，暂时就别去找她了。反正这样的事也瞒不住的，等过几天大家都知道了，再去和老庚（我父亲）说说，让我今后别那么冒失就行了。

但阳婶心疼自己的儿子啊，再加上听医生说，孩子的大腿股骨受了伤，虽然没有骨折，但短时间里最好别下地走路，在床上躺个半年最稳妥。

可时间不等人啊，下半年就要初三了，春生在床上躺半年不就得休学么？这么好的苗子，休学半年就耽搁了前程啊，原本要上中专的，到时候不就全泡汤了？

对于这样的后果，阳婶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赶在周末我回了家，背着春生来我家上门了。

其实我当时正在向父亲坦白，说自己把春生的腿弄伤了，害得他校运会也参加不了，如今还在卫生院躺着。

父亲其实知道了这事，也已经和阳叔道过歉了，父母主动登门认错，还说孩子耽搁的时间没法子，但治腿伤要花的钱我们都认。两家交好了十几年，不希望因为这事弄出矛盾。

但阳婶还是来了，我其实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这是阳婶和我父母“串通”好的，希望能借此机会治一下我火爆的性子。

用父亲的话说，我家那丫头疯疯癫癫的，就借这个机会吓吓她。阳婶心里刚好也心疼儿子，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说多话。如今你父亲“请求”她出面，那演戏就演得很真实了。

不明就里的我，一开始还是对来上门告状的阳婶保持着足够的“谦卑”，但架不住阳婶越说越记激动，说到最后也确实真情流露：

我家春生成绩这么好，被你这么弄伤了腿，就得耽搁半年，到时候就考不了中专了。更害怕的是，医生说股骨头的伤最难好了，要是将来留下什么残疾怎么办？

听到这话，我实在忍无可忍了，火爆的性子一下子就上了头：残疾了怎么办？你不就是害怕你儿子娶不到老婆么？我好汉做事好汉当，大不了我养他一辈子。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原本滔滔不绝的阳婶，当场就哑口无言了。

原本在门外看热闹的阳叔反倒忍不住进来了，笑吟吟地对我说道：娟丫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你这儿媳妇我认了。还扭头对我父亲说：老庚啊，这坏事反倒成了好事，我们亲上加亲又如何？

家里除了我莫名其妙之外，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就连刚才还说得义愤填膺的阳婶也是笑得乐开了花。

也直到阳叔说出了“儿媳妇”的话，我才明白自己说快了漏了嘴，“养他一辈子”，不就真成了给春生当媳妇么？

我毕竟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虽然之前情窦未开张口就来，但这时候也难免羞愤交加，直接就掉头进了屋，阳婶一家也笑着走了。

这事就那么轻轻揭过去了，但我心里一直有点不爽，一开始也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直到校运会之后马上就是期中考试，我的成绩竟然直接进了班级前十。

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自己这几天来不爽的原因，竟然就是春生不在的缘故。尽管那天晚上我们两家人说到最后，因为我那句话整件事就不了了之，但我心里还是觉得很抱歉的。

这事后再回想起来，撇开阳婶当时“赖”我的话，其他的倒也不无道理。尤其是她说的春生成绩好，耽搁半年就耽搁了前程的事，更是让我也不得不承认太可惜。

就那么一瞬间，我做出了决定：既然因为我的缘故导致春生不能上学，那我完全可以帮他把学习补上来啊。老师讲的课我听懂了，回家再讲给他听。

他要是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我就再回来问老师，凭春生的天赋，应该也影响不大。这样就不用休学了，等腿伤好一点能走路了，不就不用耽搁一年的学习和中考么？

我是这么想的，以我的性子当然不会只想不做。反正第二天我就申请了读通学，每天下了晚自习就回家，还偷偷去找了春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在我这么多年的“积威”之下，更由不得他不同意。

于是，从那以后，我几乎是风雨无阻地给春生补习功课，白天老师讲的一切，也逼得我更加深入地去弄懂弄透，要不然到时候被春生问倒，那不就真的太没面子？

我给春生补课的事很快也被学校知道了，老师也默认了春生不休学的做法，但也提了个要求，希望他的成绩不能太落后。

但所有人都低估了春生的天赋，当然，他们或许也低估了我对这件事的用心程度。

反正在初二的期末考试，春生被阳叔背回学校参加了考试，竟然还考了年级第二，而第一名被我当然不让地收入囊中。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呼意外，就连阳婶也再没提过让我负责的事。甚至每天晚上我去给春生补课的时候，她还会热情地给我做点好吃的，有时候下碗南粉，有时候煎个荷包蛋什么的。

初三上学期，春生准时回到了学校，除了走路稍微有点不大正常之外，其他还真没有太大的问题。

86年中考，我和春生都考上了中专。或许是曾经给春生补课尝到了甜头，我毅然选择了师范。而春生或许受过伤的缘故，他选择了去读卫校。

原本以为，我和春生从此就分道扬镳了。毕竟，当年我主动去给他补课，更多还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上中专了，我们的学校竟然就只有一墙之隔。

于是，那家伙隔三差五地就来找我，有时候当着同学们的面腆着脸叫我姐姐，反倒弄得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但我们还是恋爱了，在他的“糖衣炮弹”的轰炸下，我就在不知不觉中沦陷。中专毕业后，我回到了老家的乡中学当老师，而春生则分配在区里的医院。

参加工作后，我们的关系很快就浮出水面，双方的家长都乐见其成。但真正参加工作后才发现，中专文化还有很多的不足，于是便相约继续学习深造。

1993年，我们拿到了大专文凭，也就在那一年，23岁的我们结婚了，曾经的阳叔阳婶，摇身一变就成了公公婆婆。

乃至在我们拜堂成亲的时候，按照乡俗婆婆要给我这个新媳妇一个大红包。她却拿着红包对大伙说：

这个儿媳妇我家8年前就定下了的，当年闺女还说，如果我家小子残疾了娶不到老婆，她也养他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