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陆煊三年了,他从未忘记那个早已嫁做他人妇的白月光。
孔诗珊回京的那天,陆煊撇下我陪了她一整夜。
我轻按左腿一直跳动的肌肉,努力说服自己扮演一个大度的妻子。
一直到我去世。
而陆煊抱着我的遗物崩溃大哭,悔恨终身。
1
医生不确定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大概是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兽硬化……需要尽快办理住院。」
「我快死了是吗?」
他还说了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如何回到家的。
我呆呆坐在沙发上,想给陆煊打电话。
点开联系人页面,又退了出来。
我忘了,陆煊说今天有很重要的应酬。
他叫我没事别打扰他。
时针指向十一点时,专属于陆煊的手机铃声将呆滞的我吓了一跳。
左腿的肌肉还在跳动。
我习惯性用手压着,接通电话。
陆煊低沉的声音传来:「今晚我不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我突然很想将确诊的事告诉他。
开口却成了「好。」
他没再出声,我等来的回应是机械的忙音。
房间里唯有阳台淡淡的月光和快要碎掉的我。
2
初识陆煊,他正在被群殴。
偷溜出来的我顿时正义之心涌起,化做狐身将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吓跑。
又化作人身将躺在泥泞里的陆煊拉起来。
他口中道着谢,眼中掩盖不住的是颓败与愤怒。
再次见到陆煊,他在湖边钓鱼。
不知为何掉入湖里,不识水性的他大声呼救。
我将人捞起来,他跪在地上狂吐。
陆煊抬眼道谢,出口第一句:「是你?」
后来,陆煊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娶我为妻。
我以为幸福的生活在向我招手。
没想到,我不过是他的白月光孔诗珊的替身。
而孔诗珊为了名利,早已嫁给港圈大佬,远离京都而去。
医生确诊我罹患兽硬化的今天。
正是孔诗珊离婚后回京的日子。
陆煊难得发一条朋友圈,照片里微醺的两个人暧昧氛围拉满。
但两分钟后,那条朋友圈被删除。
不留一点痕迹。
可我看到了。
心如地上霜,一块又一块。
3
我在沙发上坐了整夜。
左腿肌肉的跳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
天下第一绝症,十万分之二的概率被我遇上。
无药可医,唯有等死。
天色微微泛白,窗外的鸟鸣将我从沉浸中唤醒。
门也适时而开。
陆煊轻声关上门,穿着袜子的脚在地上轻踩。
我转过头去,两人四目相对。
他微微蹙眉:「你没睡?」
我一如往常那般,将他的外套接过。
「有些失眠。」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声问我怎么了。
淡淡的清甜香气随他的摆动直窜我鼻腔。
我猜,这一定是孔诗珊最爱的香水味。
闻得令我头晕,我立刻转身远离他。
「没怎么,你饿了吗?」
4
陆煊睡了一上午,起来后他从身后搂着我。
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颈间。
「绮绮,收拾一下,我们去露营。」
陆煊只有犯错后才会叫我绮绮。
然后带我去游山玩水,帮我清空购物车,再买一大束花求我消气。
身边的朋友都说我遇上少见的好男人。
毕竟我们这种兽人,嫁为人妻也是被剥削的对象。
因为身份的不平等,家暴在兽人圈子里见怪不怪。
所以我是幸运的。
但我也是不幸的。
我们拖着露营车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微凉的清风轻抚脸颊,此刻只想与宇宙共存。
但24小时不停跳动的肌肉时刻提醒着我。
命不久矣。
左腿肌肉刚开始跳动时,我以为是我运动过度。
于是跟减少了健身的次数。
可症状不减反增。
我跑遍了京都的医院。
几个医生都查不出毛病,只是叫我多休息。
直到被人介绍到陈医生,他是最最权威的兽硬化专家。
我才被判了死刑。
我看着一旁的陆煊。
与他多待一秒就少一秒陪伴。
我张张嘴想把所有实情都告诉他。
却见他朝着远处微笑。
我扭头看去,一抹窈窕倩影缓缓走来。
陆煊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迎接孔诗珊。
她惊喜道:「好久不见啊,绮绮。」
生了两个千金的孔诗珊好像格外受老天偏爱,一如从前漂亮又耀眼。
在我和陆煊的婚礼上匆匆见过几面。
每次见面,陆煊总是莫名地脸红。
当时只觉得是喝酒喝的。
可如今陆煊依旧脸色泛红,眼中的欢喜怎么也挡不掉。
我坐在地上,抬头向她望去,笑却顿时凝滞在脸上。
孔诗珊见我盯着她的手提包发愣。
她轻轻抚摸包上小巧精致的挂件:「这个是你家陆总送的接风礼。」
「听说是红狐最珍贵的毛发编制的……绮绮,你好像就是红狐一族的兽人吧?」
孔诗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你编的吗?不得不夸,你的手艺也太好了。」
陆煊知道的,那个挂件于红狐一族来说,就是爱情的结晶,是祖传的定情信物。
取自红狐最好的毛发,经过道道复杂的工序才能编织而成。
而我整整编了一个礼拜。
陆煊接过手时,轻轻将我搂入怀中:「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辛苦了。」
我藏在裙边的手,指甲陷进肉里。
刺痛感将我拉回现实。
我按着左腿跳动的肌肉,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挂件夺了过来。
孔诗珊没站稳,趔趄着就要摔倒。
陆煊倒是及时搂住她的腰,轻声问她:「没事吧珊珊?」
孔诗珊一脸委屈,带着哭腔:「绮绮,你这是干什么?」
我冷漠地看着陆煊扶在她腰间的手。
陆煊迅速收回。
手中挂件的绳子已经断裂,几根狐毛翘起来,摇摇欲坠。
那一刻,除了怒火中烧,我突然觉得好委屈。
难道真心就该被践踏?
5
陆煊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在孔诗珊的事情上,他总是恰好地失去理智。
哪怕孔诗珊的出现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我逃一般离开,陆煊没有追上来。
他回来时,兽形的我躲在衣柜里。
被拆散的挂件与我的毛发融为一体。
他把我抱出来,满脸愧疚。
轻声地喊我绮绮。
但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清甜香气令我作呕。
桌上是他带回来的翡翠手镯,清澈透亮,那是我眼馋已久的首饰。
陆煊是懂得如何哄人的。
他总能准确把握每个人的喜好,然后对症下药。
从前的我,很吃他这套。
今天,我忽然很讨厌他,也很讨厌这个手镯。
但这是他道歉的礼物,是他对我的亏欠。
我还是收下了。
他脸色微微缓和,好似发生的所有事能就此一笔勾销。
手镯被我放进首饰盒,和衣躺在床上。
左腿的肌肉跳得越发厉害,偶尔还使不上劲。
陆煊沐浴完,躺在我身边,脑袋压在我肩膀上,像只小狗一样挨着我。
不多时,耳边传来陆煊沉沉的呼吸声。
我却毫无睡意。
自从确诊兽硬化,我入睡的时间越来越久。
即便是睡着,一晚也会醒来三四次。
身体的异常使我的精神开始出现问题。
我才逐渐意识到,原来死亡距离我如此近。
6
生活依旧如故,唯一变化的是,跑医院的次数更多了。
医生几次提醒我尽快办理入院。
可我不想。
我天真地认为,只要我不住院,我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病患。
罹患兽硬化的人,就不会是我。
目送陆煊出门上班,我收拾好东西开车进了医院。
曾经的我,几乎一年都不会进医院两次。
小时候照顾我的保育员都夸我身体好,从来不生病。
自小其他的兽人就羡慕我。
兽人的药是超级难喝的。
每每他们喝药时都不免要感慨一句:「宋绮从来不用喝药,太幸福了。」
我也沾沾自喜,或许我就是天选之子。
目前看来,我也确实是「天选之子」。
护士又抽了七八支血,口中叮嘱我不要碰水。
后来医生拿着诊单,苦口婆心让我尽早住院。
我敷衍地答应着,心思却飘向了门外。
陆煊扶着孔诗珊缓缓从门前经过。
面色如此温柔的陆煊是我没见过的。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手中的诊单已经被我捏得皱巴巴。
像极了我的人生。
我恍惚地坐在走廊,看人来人往。
不知坐了多久,低沉的男声唤醒了我。
「宋绮?你在这做什么?」
抬眼望去,是面色疑惑的陆煊。
而旁边,是红着眼眶的孔诗珊。
我掩了掩包中的诊单和药。
「身体不是很舒服,来看看。」
孔诗珊压着手上的胶带,娇滴滴说道:「没什么事就好,阿煊刚陪我打了针,现在身体还不舒坦。」
我垂下眼眸,心却如刀割。
阿煊?
叫的多么亲密啊。
陆煊从来不让我这样叫他。
除了在床上。
我单纯地以为陆煊不喜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过于亲昵。
原来这是他与孔诗珊独家称呼。
是我不配。
陆煊把我扶起来,要送我回家。
我拒绝了。
他们送我上车后目送我离开。
后视镜反射孔诗珊得意的面孔,眼中是胜利者独有的光芒。
我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旁边的车辆长按喇叭才将我的理智拉回。
我松开油门,心生后怕。
险些酿成大错。
我死可以,但不能拉上无辜的人。
7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眼下的黑眼圈堪比熊猫眼。
早起做好早餐,坐在饭桌前与他一同吃。
他目光难得的温柔,轻轻问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略带慌张低下头去:「我没事。」
「没事就好,这几天去放松一下,下周公司晚宴你陪我去。」
陆煊向来说一不二。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默默点头。
他甩了一张卡给我:「听诗珊说这家店保养做得很好,你可以去试试。」
我呆坐在原地。
陆煊在我额头轻轻一吻:「我走了,开车小心些。」
门被轻声关上,将我与陆煊隔在两个世界。
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开车了。
左腿的跳动愈发明显,连带着右腿也间歇性肌肉跳动。
不久的将来,我或许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桌上的卡刺痛了我的眼。
未见孔诗珊,她却无孔不入。
在我和陆煊的生活里,处处有她的影子。
8
我还是去了美容院。
美容师为我定制了个人保养计划。
我几乎天天都去。
直到我化完妆,盛装出现在陆煊面前。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我印象中的宋绮。」
我换上高跟鞋走在陆煊后面。
不料左腿一个踉跄,扑到陆煊后背,直直跪了下去。
我心中一凝,面色却不改。
陆煊连忙扶我起来,贴心问我受没受伤。
我微微一笑:「走神,崴了一下。」
陆煊见我没事,牵着我的手进了停车场。
只有我知道。
事情已经开始超出我能控制的范围了。
左腿使不上劲,右腿的跳动也愈发频繁。
我还能这样行走多少步路呢。
公司的晚宴宾客满座,到处觥筹交错。
我跟在陆煊后面,看着他与朋友同事推杯换盏。
他们热情地与我打招呼,纷纷赞叹我越发年轻了。
陆煊上班时,我时常给他送饭。
只因他抱怨公司食堂吃腻了,外面的饭菜又难以下咽。
于是我每天去超市买最新鲜的蔬菜和肉。
费尽心思做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午餐送给他。
一来二去,公司里的人都知道陆煊有个贤惠的夫人。
他也不曾避讳,在众人面前揽着我说我是他的妻子。
曾经的我以为会这样与陆煊白头偕老。
但这一切不过是陆煊制造出来的幸福假象。
我这只是他心目中妻子人选的替身。
他骗着自己,连带骗了所有人。
「陆总。」
含着笑意的孔诗珊款款而来。
陆煊换下空了的酒杯,在服务员的盘子里重新拿了一杯香槟。
脸上的笑容放大:「诗珊,你来了。」
两人碰杯后轻抿了一口酒。
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像极了隐晦地喝下未曾完成的交杯酒。
孔诗珊笑弯了眼,看着我:「绮绮,许久未见,气色好了很多啊。」
「听阿煊说,最近你憔悴了不少,那家美容院还不错吧?」
我从没怀疑过陆煊的真心。
我是说,对孔诗珊的真心。
就连家事,他都迫不及待跟孔诗珊交底。
我面上带笑:「确实不错,谢谢孔小姐的好意。」
她勾着嘴角:「唉,阿煊也真是的,娇妻要娇养,居然让你白受那么多苦。」
「阿煊,你说当不当罚?」
陆煊笑出了声,仰头将酒一口喝下:「诗珊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又扭头向我道歉:「绮绮,怪我没照顾好你。」
我还能说什么。
孔诗珊的话外音不过是陆煊将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
我这个妻子不过是空中楼阁。
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我无心与她争,抬脚准备去洗手间。
结果腿脚根本不听我的使唤。
原本穿着高跟鞋也如履平地的我,此刻却来了个平地摔。
猝不及防往前摔,手中未喝完的酒全部洒在孔诗珊的礼服上。
她薄薄的真丝晚礼服顿时紧紧裹在身上,甚是不雅。
而我跌在地上,手肘因撑地而发麻发疼。
动静引起人们的关注,纷纷对我们行注目礼。
孔诗珊的脸瞬间煞白,蹲在地上,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带着哭腔问我:「宋绮,我自问无愧于你,你又为何如此羞辱我?」
就连陆煊看我时也带着愠怒.
他利索地将西装脱下,披在孔诗珊的身上。
「宋绮,你越发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