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11月28日,保密局云南站站长沈醉第二批特赦;1975年3月19日,保密局浙江斩站长章微寒第七批,也是最后一批特赦。
之所以把这两个站长放在一起说,是因为他们的经历有些相似,但又有本质不同:章微寒是在浙江解放后主动投诚的,而沈醉在特赦的时候,“起义将领”的身份还没有被确认,据沈醉自己承认,他是1980年才被撤销特赦通知书并获得起义将领身份的,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接受起义将领的身份。
沈醉1960年被特赦的时候不是起义将领,而投诚的章微寒却在1975年才最后一批特赦,这其中的原因,保密局西南特区正副区长徐远举和周养浩似乎应该知道。
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和《我这三十年》中回忆:“1949年,我被人用枪口顶在我腰上而在起义通电上签了名的档案,卢汉把它压在云南三十年。后来因管理档案发现而承认我的起义,1980年,遂把我改为‘起义将领’。像我这样过去做了那么多恶事的人,得到党和人民给我以‘确已改恶从善’的高度评价,我非常珍惜,不用说,我自己不会去请求改换,就是通知我改换,我也会以感激的心情加以婉谢。我将永远保留这张最珍贵的特赦令,而不想要起义将领的证明书。”
通过沈醉这两本回忆录,我们可以确定他之所以能在1960年第二批特赦,绝不是因为他在云南起义通电上签了字。
沈醉为什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起义将领,那句“被人用枪口顶在我腰上而在起义通电上签了名的档案”能说明一点问题,但还不是宣布原因,咱们看完章微寒的经历再说沈醉的提前特赦的最重要理由,这个最重要的理由,周养浩和徐远举不但知道,而且还做出过激烈反应。
章微寒为什么在投诚并穿上解放军军装后又进了战犯管理所,喜欢打听秘密的沈醉是十分清楚的。
章微寒的投诚纯属无奈之举,而绝非出自本性,所以他投诚后穿上了解放军军装,干着包庇保密局的特务的勾当。
浙江解放,杭州军管会号召未能逃出的特务自首,章微寒先派了一个小特务投石问路,发现果然是既往不咎,他才出来自首。
保密局省站站长投诚自首,当然是一件大事情,于是章微寒受到了表扬和优待,还给他安排了反特工作,并让他穿上了解放军军装。
章微寒能穿上新军装,这已经是格外优待了,同样投诚自首的李俊才根本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李俊才就是保密局天津站最后一任站长,他在吴景中(就是《潜伏》里的那个吴敬中)弃职出逃后,由天津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少将处长调任保密局天津站少将站长,接过了老吴甩下的黑锅。
李俊才直到1966年4月16日才第六批特赦,而章微寒则是1975年特赦——章微寒能获得特赦,已经是很侥幸了,以他穿着军装当特务的罪行,判处死刑都不过分。
沈醉对章微寒的两面三刀十分了解:章微寒只是交出了一些小鱼小虾,对一心逃台的特务都极力掩护,结果那些逃跑的特务大部分又被逮住,他们都供认是章微寒给他们开了路条。
有几个漏网之鱼逃到台湾向毛人凤报告,说章微寒有了新的潜伏身份,毛人凤大喜过望,马上又派了一批特务潜回杭州,“重建浙江的潜伏工作”。
大批潜伏特务被抓,他们同样招供是要投奔章微寒,两个没被抓的特务跟章微寒接上了头,章微寒并没有向公安部门报告,更没有实施抓捕,还将一个特务藏在家中,结果外出的特务被抓,藏在章微寒家里的特务也被搜了出来。
章微寒不但是特务,还以假投诚的方式潜伏下来,当然要“二进宫”,沈醉说章微寒进功德林是“优待”,还真没有说错。
章微寒可以说是假投诚真潜伏,沈醉的起义就是真的吗?当然不是,沈醉自己在《军统内幕》中回忆:“(1949年12月)12日上午,李弥发起,我们七人应结为患难兄弟,因有这一段难得的同生死的机会,大家都很赞成。一序年龄,余程万居长,李楚藩第二,李弥第三,沈延世第四,石补天第五,童鹤莲第六,我最小居第七。七个人都不甘心于旧时代的死亡,时时研究如何能取得自由后,再来一次报复性的行动,把已解放了的云南重新置于蒋介石和自己的统治之下。大家把扯下来投入字纸篓的勋标和领章等重新拾起来保存着,准备再用。”
从沈醉这段回忆中,我们完全可以认定他在云南起义通电上签字言不由衷,让手下的特务停止活动,也是一种保护手段,李弥假装配合卢汉劝城外蒋军停止进攻,却暗地里让老婆用旗袍衬里传递密信,沈醉不但是知情者,而且极有可能是策划者——李弥逃跑功夫一流,但是这种特务活动,没有“高人沈醉”指点,是做不成的。
沈醉被关起来之后,还是不老实,他买通看守,以取钱为名,给《平民日报》社社长丁中江(军统吹鼓手)写了一张纸条:“我立即写了一张纸条给丁中江:‘请速交来人200块银元。’我故意把‘速’字里的‘束’写得很小,而把‘走’旁写得特别大,拉得长长的。我知道丁中江是个聪明人,一看这个‘速’字的写法,定会明白我让他快走的意思。果真不出所料:钱取回的第二天,我就听说丁中江走了。”
沈醉在回忆录中承认自己通风报信放走了丁中江,他没承认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沈醉先被关进昆明的陆军监狱,后来又被转运到重庆白公馆以及新建的战犯管理所,与王陵基、宋希濂等人一起关押,直到1956年才集中到北京功德林高级战犯管理所。
沈醉的“起义”明显是假的,而且在特赦之前也没有得到认可,那么他能在1960年第二批特赦,肯定就是因为另外的“功劳”了——在重庆和北京学习改造期间,沈醉写材料最为积极,而那些材料必然是带有揭发性质的,周养浩以特务本能,偷看到了拟定判处他死刑的文件,在那份文件后面,还附着沈醉的揭发材料。
周养浩抡起板凳砸向沈醉的脑袋,宋希濂伸臂挡住,徐远举还壮着胆子对宋希濂大喊大叫——要不是气急败坏,徐远举是万万不敢跟宋希濂出口不逊的。
徐远举周养浩骂了沈醉好多年,沈醉说自己用食物和衣物跟徐、周“重归于好”,显然有不尽不实之处,周养浩对他痛下杀手的事情,他是只字不提。
邱行湘的外甥黄济人在《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中证实,沈醉不但参与了对江姐的刑讯,还给徐远举出了黑主意:“战犯大集中前,《红岩》作者罗广斌就审讯江竹筠一事在重庆白公馆采访了沈醉。说来奇怪。沈醉宁肯把自己建议将十根竹签打进江竹筠手指的暴行告诉对方,也不愿披露徐远举下令‘当场扒掉衣裤’的细节。这件迫使当事者即令在当事之后的若干年内也耻于启口的事情,沈醉终于在一种不可抵御的感召力量的威逼下,私下吐露出来。”
沈醉身上有三处旧伤,都是在抓捕地下党时留下的:一次是沈醉带着特务们抓捕正在开会的地下党组织,被放哨的地下党打了一枪,另一次是跟一位烈士一起抱摔到楼下,被竹竿挑出了一只眼球,戴笠请来德国医生才给他治好,还有一次是抓捕地下党夫妻时,被女地下党一棒打中小腿,所以沈醉晚年一条腿有点瘸,一只眼睛不太好使。
沈醉当过多年稽查处长、侦缉队长,抓人杀人的事情没少干,如果他不是“揭发有功”,您认为他能在1960年第二批特赦吗?您对沈醉这个人,有何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