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那场烟花吗?
这大概是前面去年院线观影中印象最深的场景之一。
武汉殡葬世家的一对父子,经过了半辈子的拧巴,终于和解。
父亲突然撒手人寰。
这个怪脾气的老爹给儿子出了一道难题:要一场最特殊又最体面的葬礼。
但是不要大办,骨灰也只是放在一只奶粉罐里。
这让儿子发了愁,向来离经叛道的他,突然想了一个歪招——
他抢过骨灰罐罐。
开车来到郊外。
一爆竹把亲爹炸上了天。
风风光光,大操大办,孝出天际!
但这种对待死生大事的另类态度,却深深戳中了去年观众的心声。
我们可以选择自己亲人,回到自己的“小”宇宙,回归切实的人情建立中。
《人生大事》上映四天,票房累计突破3亿。猫眼9.6,淘票票9.6,豆瓣7.5的评分,口碑不俗。
人的一生,最确定的事,就是死。
这是人生的终极课题,也是最原始的戏剧冲突。
人人皆要面对,却又最为难拍。
最有“黑马相”的是它——
《人生大事》
监制韩延。
我们早就不陌生。
2015年,他的一部《滚蛋吧!肿瘤君》,把熊顿的抗癌漫画搬上银幕。
第一次用喜剧的、幻想的、励志的方式,去讲述女孩熊顿一路的抗癌过程。
2020年,“生命三部曲”之二《送你一朵小红花》上映,继续关注抗癌群体。
青春+抗癌,韦一航+马小远。
既有情窦初开的青涩,也有挣扎痛苦的绝望。
到了《人生大事》,主题依旧围绕“生死”。
它穿过死亡的终点,罕见地在国产银幕上讲起——“身后事”。
01故事剧情
早上,一阵激烈的电话铃声撕裂了安静。
小女孩被吵醒,她晃了晃身边的外婆,没有动静。
她的外婆,在睡梦中离开了。
很快,屋子里变得吵闹起来。大人们进进出出,有人惊慌、有人难过。小女孩躲了起来,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会儿,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温柔地把热毛巾捂在外婆的关节处,然后一点点把她蜷缩着的身体舒展开。
尸体已经僵硬了,得先把四肢摆正才能装进棺材。
说实话,第一眼很难认出这个男人是朱一龙。
光溜的平头,花衬衫、大裤衩,嘴里总在嚼着口香糖,嗓门特别大,还时常夹带脏字。一改他过去清秀形象,活脱脱个粗糙大叔。
他饰演的三哥是个殡葬师,家里世代都是干这行的。
在世俗眼光里,殡葬师从来不是个体面工作。
三哥家的店铺虽然叫「上天堂」,但招牌破破烂烂、门面特别寒酸。偏偏隔壁是个婚庆公司,天天嫌三哥「晦气」,搭两句话都恨不得去漱口。
其实三哥最初是不想当殡葬师的,他继承家业是因为只有这样父亲才会愿意把门店的房产证给他。
他原本打算房本到手就换门面给女朋友开母婴用品店,没想到女友先一步跟别人跑了。
谁都想远离三哥,唯独前面提到那个野蛮小萝莉缠上了他。
她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只知道是三哥把她外婆带走、装进了盒子,于是死缠烂打追着三哥要去见外婆。
这个小女孩叫小文,也很有意思。
扎着丸子头,拿着红缨枪,打扮成小哪吒的模样。脾气火爆,性格特别倔。
她从小跟着外婆相依为命。
外婆突然离世后,小文变得无家可归。
没有亲戚朋友愿意接收她,理应成为顺位监护人的舅舅也只会逃避,塞了点钱就强行把小文丢给了三哥。
小文和三哥其实特别像。
一个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一个长期跟父亲关系恶劣。
他们都习惯把刺露在外面保护自己,看上去不好惹其实内心敏感孤独。
大叔与萝莉的搭配本就充满了戏剧性,又是两个性格那么鲜明的人物。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还是逐渐填补了彼此亲情的空缺。
02真父子与假父女
片里有两对亲子。
一对是主角莫三妹与他的父亲莫老爷子,真父子(解释一下,莫三妹是男生,起了个女性名字,剧中以“三哥”称呼);
一对是莫三妹与意外闯入生活的女孩小文,假父女,三人凑出真真假假的爷孙仨。
电影的表层剧情,其实就是这爷孙仨不同的死亡观,把真假亲情引向不同的道路。
莫家经营着一家“上天堂”,承包着白事大大小小的所有流程,招牌已经破旧,但莫三妹并不打算修。
祖孙三人,分别对应着三种完全不同的死亡观。
年纪尚小的小文,对死亡毫无概念。
外婆在睡梦中去世,睡醒的小文还只顾着趴到外婆耳朵边大喊,想把她喊醒接电话。
看到三哥用热水慢慢捋直外婆已经僵硬的四肢时,她愤怒地觉得三哥要加害外婆。
听到表哥说“他们要把你外婆拉到火葬场、烧成灰”,直接抄起自己的小红缨枪、扎着哪吒头,去追赶灵车。
三哥对待死亡,不害怕,但也不敬畏。
脚上是人字拖,头上是板寸,身上的花衬衫和脸上的神情一样,脏兮兮中带一点痞气。
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干白事的,穿的不像来送葬的,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死者家属正悲痛欲绝地烧纸钱呢,他直接从火盆里捞起一把燃烧的纸钱用来点烟;见到一对夫妇刚没了孩子、痛哭着,直接上去问人家要不要办后事。
他还在干这一行,完全是为了哄骗老爷子把门店给他、房产给他。
而拿到房子后,他想抛弃这一行,去过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老爷子,则是最传统的一种观念——死生亦大矣。
他尊重丧葬,送走的每一个人都会记录描述,也希望儿子能继承衣钵、延续传统。
听闻三哥身边的小孩大闹了别人家的葬礼,直接气不打一处来地挥起拐杖要砸店。
说店宁愿砸了、没了,也不想交给三哥这种不孝子。
一个人对死亡的重视与否,往往代表着他对人世间亲缘羁绊的了解与否、在乎与否。
祖孙三人的死亡观,也就对应着呈现了三种对待亲情的态度。
懵懂的小文,在亲情中的依赖与排斥都无比纯粹、态度鲜明:
三哥带走了外婆,她便讨厌三哥、用红缨枪戳他;
三哥收留自己、给自己买吃的、找外婆,她便喜欢三哥,果断地离开了不愿收养自己、冷眼相对的亲戚。
反而与毫无血缘关系的三哥,逐步变成父女般的关系。
而三哥与莫老爷子之间,则是传统家庭里并不罕见的一种父子关系。
父亲忽略儿子的情感需求,一味地要把孩子“训成才”、继承家业。
儿子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怨气,他抵抗着丧葬、也拒绝敬畏死亡,他把小文拽到火葬场边,指着烟囱对小女孩喊“你的外婆烧成烟了,飘到天上去没了”。
小文崩溃大哭,同事指责他“没有童年”、应该把话说委婉一点。
他反驳道“老子的童年就是火葬场”。
三哥知道自己的过分,他谋算着如何把“上天堂”拿到手时心虚得很,努力瞒着老爷子。
莫老爷子也未必没意识到自己的强硬,争吵中儿子“你打死我”的控诉让他瞬间愣住。
但如果没有外力,这对父子就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渐行渐远。
为了习惯于面对死亡,莫家父子过早地抛弃了对亲情的构建、对人情的理解。
到最后,缺失的事物依旧要在面对死亡时重拾。
03「人生大事」是指什么?
其实,剧本名字叫《上天堂》,后改为《人生大事》,「上天堂」这件事,也就是电影想说的人生大事。
「上天堂」在片子里有个具象的存在,那就是莫三妹的“家族生意”——殡葬店的店名。
表面看自然很好理解,人生大事,无非就是葬礼,我们都习惯于操办如何体面地告别。
但如果你换个角度,你会发现「上天堂」这家店,对于里面的人来说,真的是一个天堂。
这间店里,聚集的都是些社会边缘的小人物。
莫三妹,为了前女友熙熙(吴倩饰)曾打架入狱,留下犯罪前科。店里其它两位员工,王建仁之前是小偷,白雪之前是小贩。
三个没血缘的人,在此处形成了小偷家族式的共生家庭。再加上孤儿小文的出现和加入。
与其说他们把这家店当存有快乐的天堂,不如说,他们只有这家店。
于是人生大事这四个字,突然有了另一层出发点,就是「死」所对应的「生」。
生活的生。
人生大事字面上写着死,但拍的其实是怎么活。
殡葬师游走在生死之间的行当,达成了「以死观生」——旁观众生相,但没有过度介入。
从这个角度再看这个故事,很多东西会不一样很多。
一场葬礼,是一个人一生的故事,更是一个家庭的分合聚散。
比如,电影里有个年幼的小孩病逝,父母给她定制骨灰盒,小文把骨灰盒画得五颜六色,莫三妹原以为会遭到客户的责难,逝者父母却给莫三妹诚恳鞠了躬,因为他们的女儿生前极爱画画,给妈妈给妈妈的手指甲上都画上了画。这个家庭的遗憾在于,父母忙于事业,对孩子疏于陪伴。
莫三妹前女友熙熙,丈夫酒驾车祸,肉身被碾碎,熙熙付不起给尸骨拼接缝合的钱,只得来求莫三妹帮忙。这一“求”,是她婚姻的无助与无常。
还有一位给自己办葬礼的活大爷,在皇帝式厚葬的闹剧背后,是家里拆迁留下巨额款项后,家庭和睦场面的一去不返。
电影里印象最深的一场葬礼,是莫三妹将自己的父亲送走,父亲想要一场特殊的葬礼,莫三妹制作了烟花,将父亲的骨灰燃烧绽放在夜空中。逝者在这一刻真的仿若变成了天上闪烁的星星,而莫三妹就是那个“种星星的人”。
那么,到底要如何「生」?
答案就藏在这些众生相的呈现里——在自我体认下,去与世界产生情感连结。为别人的生命找到出口,也圆满自己生命的缺口。
这不只是殡葬师要做的事,亦是我们每个人的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