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我是影楼最好的杀手，
从无败绩。
可最后却死在了一名书生手里。
只因，曾几何时，我动了情。
一
血，殷殷往外流。
书生吓得丢了匕首，瘫在旁边瑟瑟发抖。
窗外雷声大作，下着倾盆大雨。
我望着胸口的鲜红，释然一笑，倒在了地上。
我是名杀手。
当年家乡闹灾，我爹为了两碗米就把我卖了。
从此，我成了影楼一名杀手。
而我遇到他，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
二
暴雨如注，雨水肆意奔流。
“驾~驾！”
一辆马车在冒雨奔驰。
行至一转角，潜伏于暗中的我乍然出现，一刀劈断车身，马车轰然四裂。
车内的人摔落，额头冒血。
见我现身，仍不求饶，怒斥：“你是何人？我乃朝廷命官，你胆敢拦车！”
“杀你之人！”
我话音刚落，就在他眼里看到了慌张。
未等他求饶，一刀毙命。
他倒地，至死眼睛睁得大大的，鲜血顺着雨水淌了一地。
几乎同时，后面的侍卫追了上来。
我一跃而起上了旁边的屋檐。
二
今天的目标是位朝廷官员。
按规矩，我们不可参与朝廷纷争，除非他大奸大恶。
雨淅淅沥沥的，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身上的衣物早已湿透，水滴顺着发丝滚落。
我手持着刀与眼前将我团团围住的侍卫对峙。
“叮~”雨滴落在刀刃上，泛起白光。
“杀！”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很快血水染红了周围，我虎口轻颤，人太多了，有些吃力。
对方虎视眈眈，一步步逼近。
将近身的人打倒，其余的见状，一时间不敢上前，只是持刀将我围住。
我瞅准时机，翻身上了屋檐。
“咻”在我飞上墙头的时候，一枚暗器刺入肩头。
忍着剧痛，我逃走了。
找了个没人的屋子，将暗器取出，伤口流出的血呈黒褐色，有毒。
服下解毒药。
刚换好衣物，门外传来混乱的声音。
是难民入城了。
适逢邻国打仗，如今都涌入这边境之城。
这是我脱身的好机会。
推开门，我混入了难民之中。
二
不消片刻，有官兵前来将难民安置在城东。
难民突然涌入，守城将领措手不及。
刚下完雨，饶是初春，也有丝凉意，我席地而坐靠着墙角休息。
肩膀的伤口似因淋雨开始发炎，我只觉得头晕晕沉沉，只得闭眼默默忍着。
熬过去就没事了。
“你没事吧？”好听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
我皱着眉，睁眼一看，却是位清俊的男人，他眸光温澈，身上的青衫已被洗得发白。
“你没事吧？”男人见我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我摇摇头，不打算与他过多纠缠。
迷糊之间，记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有只带着凉意的手附在我额头。
凉凉的，很舒服。
再次醒来，我已身处一间医馆，肩上的伤被包扎好了。
医馆的小侍见我醒来，连忙过来：“姑娘，你醒了？”
我起身，想要离开，他却急忙把我拦住：“你受伤了，余先生让我好好照顾你。”
“余先生？”
“是呀，他是我们这书院的先生，是他送你来的。”
脑海闪过一双清澈的眼睛。
此处不是能停留的地方，一旦那官员的侍卫搜到这，我就麻烦了。
趁着无人注意，我从后院偷偷离开了。
刚出了门就听到前面的响动。
这么快就追来了。
没想到这狗官的亲卫有点本事，不消片刻就寻到我的踪迹。
慌乱之际，我只好躲进一间院子里。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推门而入，屋里简陋整齐，是位男子的房间。
有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我半蹲在门后，准备一击致命。
接着声音朝着屋里走来，门被推开了。
下一刻，我手中的匕首对上了一双明澈的眼眸。
是他。
他显然被我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桌沿，发出闷哼。
未等我开口，门外传来侍卫追来的声响。
情急之下，我将匕首收起来，反身把屋里的门一关，然后拉住他，在他的震惊之下倒在床榻上。
他眼睛忽地睁得大大的，脸一下就红了。
我顾不了那么多，用匕首抵住他，压低声音。
“不想死就别说话。”
他果然没出声了。
大门被搜查的侍卫拍得直响，见没人，直接破门而入。
不知是两人靠得太近，还是我有些紧张，只觉得他的呼吸扑在我脸颊上过于灼热。
抬头对上他，他已恢复平静，眼里带着探究。
突然，我就不想再继续了，大概是不想连累他。
奇怪得是我竟会生这种念头，就当因为他之前救过我。
毕竟我从不喜欢欠谁。
我松开匕首，正要起身。
屋门被打开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把拉住我，然后翻身压住我，将头埋进我脖颈之间。
伴随的是腰间传来得痛痒，我没忍住阿了出来。
屋门站着的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探进头，说了声抱歉就把门关上了。
院里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却不平静了。
身上的人仓皇起身，却压到衣袍险些扑倒。
待他站稳，红着脸对我深深一鞠：“事发从急，唐突了姑娘。”
我坐在床上，理了理衣裳：“无碍。”
我知他是好意，不然在他碰到我那刻早死了。
准备离开，却被他拦下：“等下，此时他们定未走远，你这样出去会撞上的。”
我停住脚步，侧着身子将大门拉开一点。
果然，那些侍卫还在门外不远处。
“姑娘，若是不嫌弃，你先在这休息下。”
我冷声：“你不怕我？”
“这世间对女子多为不公，你杀人或本非你意。我坦坦荡荡，为何怕你？”
他说这话时，眼睛带着坚毅，闪烁着繁星般璀璨的光。
我握紧手中匕首。
真是个傻子。
这一留便是好几日。
我刺杀那个官员的事被发酵开了，朝廷派了很多人下来。
我一时离不开，只能躲在他家。
他叫余归舟，是这里书院的教书先生。
但我觉得他并不像个书生，更像个普渡众生的僧人。
常常见他帮助周围穷苦的人，明明自己都要过不下去了。
他很爱笑，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让人温暖。
怕我遇到官兵，他不让我出门。
怕我饿着，即使书院很忙，也总抽空回来给我做饭。
偶尔会从街角带各种点心回来给我。
他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手里挎着个竹篮。
“江姑娘，我买了桂花糕，快来尝尝。”
我正在屋里，听到声音，走出来。
他掀起篮子一角，取出正热乎的桂花糕递给我，
我向来不喜甜食，唯独桂花糕是个例外。
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见我吃了，他高兴的拿着篮子就要去厨房。
“那你先吃着，垫下肚子，我去给你做饭。”
“哎，等等。”我叫住了他。
他回头：“怎么了？”
我拿了块递给他：“你也吃。”
他突然就不好意思了，连连拒绝：“不用，你吃就行，我一个大男人吃这些.....”
他话未说完就被我塞了一口桂花糕。
略带凉意的指尖触碰到他温软的唇。
下一秒，他脸涨红。
“咳咳咳~”他太紧张了，被呛到了。
仓皇间，他跑进厨房，然后我就听到他结巴的声音：“我，我做饭了。”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指尖，心情莫名大好。
三
吃人的嘴短。
于是之后，在他赶回来给我做饭前，我动手做好了饭。
没想到我一双杀人的手，竟会有一日为人洗手做羹。
得亏之前为了潜伏，学了一阵。
待他回来，恰好今日下学晚了。
一进门，他就放下书本，额头冒着细汗，卷起袖子要进厨房。
“今天下学晚了，饿坏了吧？”
“街头王大爷家的桂花糕也卖完了，你吃点别的点心凑合下，我很快就好了。”
他心里愧疚，絮絮叨叨。
我拦住了他，将他拉进屋里，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我做好了。”
“你.....”他很惊愕得看着我，然后更愧疚了。
“下次我跑快点，这样你就不用饿得自己动手了。”
.....
“我学过，以后你不用每天都跑回来给我做饭了。”
“快坐下吃吧。”我将饭递给他。
看到他夹菜，我心里没由开始紧张。
没想到他尝了一口：“嗯，好吃，没想到江姑娘做饭这么好吃。”
我低下头，拨动着碗里的饭，心情雀跃。
“咦~江姑娘，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愣住，抬头望着他。
我笑了？
我竟然笑了。
接连几日，他回来的时候我都做好饭了。
他终于妥协了。
巷子口的人也撤走了。
这天我做好午饭，迟迟不见他回来。
眼看快要到他教学时间了，我打包好饭菜，学着他挎着竹篮走出家门。
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他们书院，原来离家这般远。
来到书院门口，便听到里面朗朗的书声。
书院不算大，进门口是个小院，还摆放着小孩儿的木玩具。
院里有棵大树，树枝很茂盛，挂着一架秋千。
我站在学室窗口，余归舟正在给学生讲课。
阳光透过树缝照射在他身上。
微风吹过，斑斓的光点在他身上雀跃，为他染上一层温润。
一时间我竟有些看痴。
“先生，外面有位漂亮姐姐！”有学生发现了我。
他抬眸一看，惊讶之后眼睛就弯成月牙状。
片刻后，在学生的好奇中，他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将饭递上：“不见你回来，想来你还没吃饭，就给你送来了。”
他愣了下，低语：“外面都是找你的人，你就不怕....”
他欲言而止，又带着自责：“今日院里有夫子家中突发急事，托我帮他教学，是我忘了给你捎个口信。
“以后，你不用如此冒险出来给我送饭。”
“不用担心，那日我是蒙脸乔装过的，没那么好认，你快吃口饭垫垫吧。”
他没有接过饭，看了眼里面好奇凑出头的学生，迟疑的对我言：“先不吃了，他们都还等着我，等会下了课再吃。”
我收回手：“嗯，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我了解他，凡事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别人受累。
反正日头正好，我就在这院里晒晒太阳。
“好，若你累了，就先回去，我很快回来。”他交代好我，转身就要走。
“哎！等下。”我叫住了他。
他回头，我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
“先垫一块，怕你饿晕了。”
他含着桂花糕，红晕飞快爬上他耳尖。
“哇~”身后的学生们开始起哄。
他脸更红了，慌慌忙忙进去，连撞几张桌子才站到讲桌前。
“呆子。”我嘴角微扬。
不便打扰他，我坐在秋千上晒太阳等他。
许是阳光太舒服，还是这日子太过安宁，我竟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争辩声吵醒的。
睁开眼便看到一群书生打扮的人进来这院里。
在看到我的一刻，突然就消声了。
“姑娘是来找人？”有人问我。
我站起来，刚想说来找余归舟的，便看到他出来了。
“她是来找我的。”
一听是找他的，众人吃瓜般兴奋。
“怪不得最近，余兄一下课就忙着回家，原来是家中有佳人等待！”
“余兄，你这就不厚道了，这么久了才让我们知道！”
这些话过于暧昧，我是无所谓，余归舟却急忙解释：“不是的，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我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对着众人行了礼，柔声道：“小女江绾一，是归舟哥哥的远房表妹。”
“原来是表妹呀，余兄，好福气！”
告别众人，余归舟与我一起回家。
“刚才那些是我书院同僚，他们不知道实情，唐突你了。”余归舟与我解释。
“无碍。”
路过街头，他让我等下。
我跟着他来到一个摊贩，是位老爷爷。
佝偻着背在卖点心，摊贩上收拾得很干净，见了余归舟，他热情得打招呼：“余先生回来了。”
“王大爷，我买些点心。”
“还是老样子？”
“嗯。”
王大爷熟练得打开桂花糕得匣子，拿出还热乎的桂花糕，包装好递给他。
余归舟接过点心，从怀里拿出钱给王大爷。
王大爷手一摆：“余先生，你不用给钱。每次你来都要多给，早够了！”
余归舟却趁他不注意，放在匣子下，拉着我衣袖赶紧走了。
“给，还热乎呢，王大爷以前在京都聚香楼里做过学徒，做得点心很不错。”余归舟将桂花糕递给我。
我接过来，听着他继续说道。
“后来他学成归来自己开了间点心铺子，经常帮助周围的穷困人，可惜，他独子出了意外没了，他夫人受不了打击疯了，他一个人关了铺子带她四处求医，前几年才回来，生活拮据....”
“余归舟。”我轻声唤他。
“嗯？”他偏头看我。
“你是个好人。”我认真的。
“好人？或许吧....”他反常的喃喃，神情有些寞落。
我没有拆穿，每个人都有秘密。
回到家，他说什么也不要我动手做饭了，将我赶进屋里休息，自己在厨房忙碌。
我一进屋，就察觉到里面的人。
佯装无事，我将门关了起来。
还未回身那人的刀就向我砍了过来。
侧身，一掌打退他。
匕首出鞘，直逼他喉咙。
他用刀挡住了，突的对着我诡异一笑。
糟了！
他手一挥，白色的粉末刺痛了我的眼睛。
接着就被他一脚踢倒在地。
待我好些，就瞧见他的刀朝我劈下来了。
“砰！”
有东西朝他砸来，他躲了下，趁着这个空挡，我刀刺伤他的胳膊。
门口，被我们打斗声惊扰的余归舟正惊慌失措的看着我。
刚才是他救了我。
“江姑娘，你没事吧？”
我有些急了，这个傻子！
这个时候还不跑，关心我做什么！
就算刚才那人砍下来，我也有把握杀死他的。
杀手恶狠狠的盯着他，放开受伤的手臂，朝着他砍去。
他怎么敢！
我飞身扑上去，挡住他的攻击。
他落了下风，刺杀不成，就想逃走。
他已经知道我的位置，怎么能让他回去。
我追了出去。
“江绾一！”身后余归舟大喊着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