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哈尔滨郊外知青点，17岁的程煜在煤油灯下写家书。母亲病逝后，他被迫辍学下乡，每月8元补助全寄回家给白血病的弟弟买药。某次公社汇演，他模仿《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惟妙惟肖，被文工团长相中调入宣传队，从此与舞台结缘。

1977年哈尔滨话剧院招考现场，考官盯着其貌不扬的程煜眼前一亮：“这张脸能演尽人间百态！”零基础的他被破格录取，却在入团第三天收到噩耗——母亲临终前攥着全家福离去。为撑起破碎的家，他凌晨四点帮人卸煤车，手掌磨出血泡仍坚持排戏，《雷雨》里周朴园的烟斗都是捡的树枝削成。

1989年话剧《地质师》排练厅，程煜与导演韩雪松的相遇颇具戏剧性。彼时他正为弟弟的天价医药费发愁，韩雪松却看出这个跑龙套的独特气场：“你的眼神里有整个时代的重量。”

两人合作三个月渐生情愫，程煜在松花江边坦白家底：“跟我过日子，要养弟弟一辈子。”韩雪松的回应让他当场落泪：“治病钱我们一起挣！”婚礼当天，新房贴着剧院赞助的喜字，婚宴是食堂打的四菜一汤。

为给弟弟续命，夫妻俩连续五年没添置新衣，韩雪松孕期挺着大肚带团巡演，程煜在《赵尚志》片场啃冻硬的窝头充饥。女儿出生时，他正在零下30度的外景地拍雪地戏，导演喊卡后狂奔三十里找电话亭。

2003年飞天奖颁奖礼，46岁的程煜捧着奖杯的手微微发抖。在《希望的田野》里，他将基层干部演得入木三分，秘诀是跟真正的村支书同吃同住三个月。获奖感言他念了弟弟的病历号：“这个奖属于所有与命运死磕的普通人。”

转战谍战剧《悬崖》时，他琢磨出独门表演法：把特务头子“高彬”设计成重度鼻炎患者，用擤鼻涕动作强化阴鸷感。为练就鹰隼般的眼神，他盯着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的冰雕看了整宿，第二天眼皮结霜被送急诊。该剧创下收视神话，有观众致电电视台：“看见高彬开保险柜，我家的锁都得换！”

在上海戏剧学院教授楼，程煜系着围裙给下课的妻子炖酸菜粉条。女强男弱的婚姻模式曾引发热议，他笑称：“家里大事她定，小事我定——但至今没发生过大事。”

为支持妻子教学，他推掉《人民的名义》邀约，却在校园话剧社免费教表演，带出雷佳音、郭京飞等实力派。30年如一日带弟弟透析的他，发明了独特的“车厢疗法”——每次车上循环播放《智取威虎山》，用激情唱段分散弟弟的痛苦。去年弟弟移植骨髓成功，他跪在手术室门口老泪纵横：“当年妈走时我发的誓，总算兑现了。”

如今程煜仍活跃在话剧舞台，新作《银锭桥》里扮演的老北京爷们儿，泡茶馆、遛画眉的做派让年轻演员叹服。网友调侃他是“演艺界汪曾祺”，把市井烟火气演出了诗意。

接受《人物》专访时，他摩挲着韩雪松送的老怀表说：“好演员得像怀表——表面朴实，里头藏着星辰大海。”从哈尔滨话剧院到上海艺术殿堂，从白血病人的哥哥到青年演员的导师，程煜用半生诠释了何谓“戏比天大”。正如他在《悬崖》杀青时写在剧本扉页的话：真正的表演不在镜头前，而在如何活成命运洪流中的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