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她15岁逃出豪华会所,35岁靠川菜征服上海滩

真实战争近代史 2024-09-14 03:42:15

大家好,我是霞姐。

要说中国当下最自信的女人,董明珠第二,无人敢第一。

而她人生最颓废的时候,曾窝在宿舍读书消磨时间,其中一本书让她读得哭到停不下。

这本书的女主和她一样,也姓董,叫董竹君。

董竹君12岁被卖到青楼之后,凭借自己的美貌和智慧,15岁成为督军夫人。后来创业,开办了新中国第一所能接待外宾的大酒店。

受此鼓舞,董明珠决心重新站起来,开始了属于她的传奇人生。

在战乱不断,民不聊生的年代,董竹君的成功,有什么经验可供后人学习?

看完今天的故事,你也许能找到答案。

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作者:董竹君

15岁那年,我做了人生第一个重大决定。

一天晚上,我支开看守,趁他离开冲下囚禁我的楼梯。

我攥着两毛钱,跑到弄堂口,把钱塞给黄包车师傅,让他一路往上海日租界方向狂奔。

到了熟悉的房门口,开门的包车夫一看惊呆了,说道:“小姐,你怎么来了,他们正在打包行李,马上准备出发日本……”

夏爷突然看到我,又惊又喜,一把我抱住兴奋大叫:“哎呀,你竟然真的逃出来了。”

我一把推开他,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我们赶紧逃,要快,快,快,他们追来了。

我们飞速下楼,坐黄包车逃到了日租界的旅馆。

两个星期后,我和夏爷结婚了,成了四川最高军事长官的夫人。

我们结婚时夏爷才27岁,是我敬佩的革命党人,袁世凯正悬赏三万要他的人头。

之前他们为了掩护革命党人的身份,经常到上海最好的妓院去开会,我是那里的“清倌人”,只卖唱不卖身。

我出生在上海一条破旧的小巷子里。父亲是黄包车夫,母亲给人当娘姨,尽管拼命干活也不得温饱,我的一对弟妹,都因为营养不良和生病夭折了。

由于我从小长得好看,被人称为“小西施”,父母送我到私塾读书,希望我长大能嫁个好丈夫,一家人好有出头之日。

没想到,父亲得了严重的伤寒病,家里越来越穷,也付不起学费了。到了12岁那年,我被三百元抵押到妓院里,做三年“清倌人”。

我虽然不愿意,但有什么办法呢,比起“卖身葬父”,我只是卖卖唱而已,只能含泪答应了。

初入妓院时拍摄的第一张照片

高等妓院很讲究规矩,卖身的叫大先生,卖唱的叫小先生,只要表明身份,客人是不会勉强的。

我很快成了妓院的小摇钱树,认识了很多公子哥。

但是妓院里的阿姨对我讲,老鸨马上就会逼我做“大先生”了,如果我坚决不接客,也许会找个出钱多的人,把我卖去做姨太太。

阿姨对我很好,让我赶快找个归宿,她说,夏爷对我就不错。

夏爷名字叫夏之时,高大英俊,穿着灰色长袍、黑缎马褂,和我聊天时从不开玩笑,还相当同情我的经历。

他出生四川大家庭,早年留学日本,在辛亥革命后就做了四川都督,来上海是准备联络其他革命党人,发动“二次革命”讨伐袁世凯。

夏爷是真心对我好,袁世凯搜捕革命党人时,他就准备为我赎身,娶我做妻子,带我到日本读书。

老鸨狮子大开口,要三万块赎身费,我听了又气又恨,让夏爷一文也不要出,我想办法逃出来。

我也是真心敬佩夏爷,如果他出了钱,以后一旦不高兴,也许会说“你是我拿钱买来的”,那我绝对受不了,我们要做平等的夫妻。

夏爷很支持我的想法,让我回去想办法,他等着我。于是有了深夜逃出妓院的那一幕。

我去得正好,再晚一点,夏爷他们就都上船了,我的命运也许就是另外一番样子。

当时我和夏爷刚走,他的哥哥留在后面,就被妓院的追兵抓到,被巡捕房关了一个礼拜,罚了一千元钱,放出来了。

夏爷感觉这件事让哥哥丢了脸,当时我年轻,只顾自己,对夏爷的表现还有些不高兴。

我们结婚后,上海时局更加紧张,袁世凯到处谋害革命党人。上海众革命党人紧急购船票,东渡日本。

一个云雾弥补天空的早晨,我们悄悄离开日租界,分头行动,前往上海杨浦区码头,混在喧嚷的人群中上了船,躲在船舱,直到出吴淞口,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晕船的缘故,甲板上人很少,只见孙夫人宋庆龄来回从东头走到西头。刚刚重获自由的我不怕晕船,时时远眺蔚蓝无边的大海。

到日本没几天,安顿好住所我就开始学习日文,后来夏爷同时请了五位家庭教师,给我数理化、日文、中文、历史、地理,甚至动植物学。

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其中一位老师给我重新取了名字,名叫“董篁”,字叫“竹君”。

从此,“董竹君”这个名字陪伴了我一生。

革命党人大多都是出身好的有志青年,夫人也是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男女都看不起我。

我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用功念书,不给丈夫丢脸,成为他革命路上的贤内助。

丈夫比我年长,像父亲像兄长,除了对我过于严格外,其他都很好。

那时我们住的地方附近,经常有人用箫吹一首爱尔兰民歌,叫《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我很喜欢这首歌。

大女儿出生后,夏爷应要求先回国革命。临走时,他给我一把手枪,让我防贼自卫,但又说,假如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也要用它自杀。

这还不放心,又派弟弟来日本照顾我,其实是监督我的行动。

夏爷回国后,家里常有年轻留学生来串门,男女都有,他们激烈讨论着国家大事,我心里很羡慕那些女学生,心想将来也要为争取女权多做些事。

到1917年,我正准备到法国求学,但突然收到丈夫的电报,说老家父亲去世,要我速回。

我在日本几年,早已不是妓院里的懵懂少女,不仅做了母亲,还懂得了很多国家大事,坐上回国的轮船,想到前途未卜的家、国,心情异常沉重,一点开心不起来。

与幼小的长女合影

女人的预感很准,丈夫的老家在闭塞的四川合江县,是个充满封建气氛的大家庭,婆婆说我是卖唱出身的姑娘,不配做正太太,还让夏之时再娶一个,多亏丈夫维护我,坚决不答应。

我在夏家勤勤恳恳,再加上丈夫的权力,婆家终于接纳了我,让我和丈夫重新拜堂,正式进了夏家族谱。

我开办了两家工厂,希望补贴家用之余,能够促进妇女就业,改变当地的社会风气。

但以我一己之力,要撼动传统太过艰难。而且丈夫被排挤失去兵权后,脾气越来越坏,无论我怀孕还是生病,他只要不愉快就开口骂人。

夫家重男轻女,我连续生了四个女儿,让他想大办宴席庆祝的希望一次次落空,等我生第五胎时,他已失望得毫无准备,没想到这一胎却是个男孩。

丈夫当时正潜心佛法,给儿子取乳名“和尚”,希望他平安无灾,又按字辈给孩子取名叫夏大明。

离婚前最后一张全家福

后来,丈夫仕途不顺,染上鸦片,性格越来越暴戾。他性格中少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增加了许多庸俗的东西,已经不是我们认识时相爱的夏爷了。

四川形式越来越动荡,我们全家来到上海,没想到,他的脾气更差了,又不愿意让女儿接受教育,我们吵得越来越严重。

我想要离婚,他不同意,最后我们商议分开五年,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他不相信我一个女人离开了他,能带着四个女儿在上海滩活下去,放狠话说道:“你如果不弄得走投无路,带着四个孩子跳黄浦江的话,我就在手板心里煎鱼给你吃。”

后来他回四川,又给我写了很长的信,说他爱我的心思从未变过,也语重心长说我是被共产主义骗了,他革命那么多年,比谁都明白其中道理。

我们的分开,除了生活琐事,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无论他怎么劝,我也不想回头了,与其回到四川的火坑,不如追求一线曙光,就算是当苦力也能养活家人,何况我受过教育、有文化。

我15岁逃离上海滩,快30岁时带着四个女儿,独自留在上海滩,一切从头开始。

我们分居五年后,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原本约好了四个女儿的抚养费,没想到夏之时不但分文不汇,还致信给南京国民政府做官的友人,污蔑我卷款潜逃,让他们设法把我拘禁起来,逼我回川。

幸好这几位接到信后,并没有理睬他,反而有人亲自把他的信交给了我。

我和女儿的生活只能靠自己,当时我净身出户,只有随身衣着和首饰,一时又找不到职业,只能靠典当东西和借债维持生活、给女儿交学费。

我可以教书,但很难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最好还是设法经商,决定凑些钱办纱管厂,发展民族工业、支持革命。

没想到生意不好,雪上加霜的是,1932年“一·二八”事变,日本在上海挑衅,厂房炸毁了。

在此期间,我认识了很多爱国华侨,其中有对我影响至深的菲律宾华人领袖陈清泉。

后来我因为支持革命被抓入狱,他一家也受牵连,返回菲律宾,我们再见已是十年后。

出狱之后我还被监视,不方便活动,厂子彻底失败了。

此时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际,父母相继去世。母亲病逝前想吃个香瓜,怕菜钱不够,都没能给她买。

我几度想要自杀,可我一旦死了,四个女儿又会被夏之时带回四川,接受那套三从四德的教育,我怎能抛下她们不管呢?

我和夏之时正式离婚那一年,有位友人回四川,我请求他帮忙去看看儿子。

友人写信给我,说孩子很懂事,就是不爱说话,见到孩子的时候,他在树下玩沙子,问他想不想妈妈和姐姐,他只回答了一句,她们都把我忘了。

我就知道,我离家出走,夏家人不会说我什么好话。

没想到,又过了四年,儿子九岁了,忽然给我写了一封信,说现在知道妈妈是好人,今后若谁还敢说妈妈是坏人,我就用拳头打他。

我一阵感动,鼻子酸得不行,又觉得实在对不起儿子。后来才知道,有一个常年跟随夏之时的卫兵,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位不熟悉的四川人,敬佩我当年离开夏家的勇气,答应资助我两千元钱,重新创业。

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想了很久,我决定开川菜馆。

当时上海的川菜馆麻辣味太重,当地人很少光顾,我想改进川菜的色香味和装修格调,让川菜打进上海市场。

我把饭店取名“锦江”。

锦江是成都名胜,也是唐代女诗人薛涛居住的地方,薛涛也是青楼沦落人,我们同病相怜。店徽是我亲手设计的竹叶图案,和我的名字相映照,含义深远。

锦江最初的店面很小,但一开门就是满堂红。

当时上海帮会头子杜月笙是锦江的常客,几乎没有一天不来,但他也要和别人一起排队。

一次,杜月笙发火了,把招待员叫来说:“生意这么好,人这么拥挤,怎么能不扩充?你告诉老板娘,需要房子我愿意找房东设法。”

在杜月笙的要求下,房主不敢抗拒,只能赔钱让左右几栋房子的租客搬走,腾出地方给锦江。

就这样,别人以为我神通广大,有杜月笙做靠山,生意马上就好做了。

锦江耗尽我全部心血,从装修、摆设、菜品、用人,一切都是我亲力亲为,做了很多新的尝试。

比如中西合璧的装修风格,减轻麻辣,发挥川菜“百菜百味”的优势;比如把厨房放到楼上,不让油烟熏到客人;再比如一次性筷子的试用……

这些都是开中国餐饮之先,后来的锦江茶馆,也是中国高端会所的雏形。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我这样早已名声在外的人,要想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立足,靠谁都不行,只能靠自己。

我处处注意自己和职工的一言一行,锦江的店章不只要求店里的女招待作风正派,还管客人,不管有什么来头,都不能在锦江用局票请妓女唱曲。

自己行得正,不管是帮会大佬手下的流氓,还是国民党军政要人的保镖,我都能把他们镇住。

而且我在四川时就接触共产主义,锦江饭店也成了地下党员、进步人士的联络据点,我给他们安排专用包房,分配可靠的招待员,有时都不收钱,结账只需要签字。

到1937年,日寇侵略上海,情况坏起来了。

8月13日,不知是被炸坏还是误投,国民党飞机在闹市投下两枚炸弹,伤亡一千多人,锦江的房屋在附近,也震动受损,所幸没被炸坏。

我们当时看到一架飞机从龙华飞来,越来越近,两个黑球从头顶落下,知道是炸弹,就大声叫大家快下楼。

我的女儿和其他人从窗口跳进厨房,听到轰轰两声,像雷一样,我双手抱头卧倒在天台上,像失去知觉似的。

等我清醒过来,看厨房一片烟雾,碗碟碎了一地,墙壁也垮下不少,吓呆了的职工慢慢爬起来,如果炸弹落稍微偏西南一点点,我们连人带店全部完了。

我立刻集合职工,清点人数,少了三个人,自己跑出去看,十字路中心的交通警察岗亭炸得影子都没了。

路上遭难的行人被炸得有的只剩一条腿、一只手或半边身子,许多人在那里把四分五裂的断肢和肉块堆起来,像一座小山。

救护车川流不息,从血泊里抬着奄奄一息的伤者去医院。

死者家属在那里认尸,哭声震天,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三名职工当时正好路过那里,当场被炸死,有两个连尸体都没找到。

很快,上海沦陷了,敌伪汉奸来拉拢我,被我拒绝。他们知道锦江在保护一些抗日人士,给他们提供场所接头聚会,就准备来暗算。

当时上海变成了恐怖世界,经常发现路边麻袋里装着尸体,树枝上挂着手指等等,我也接到过两封恐吓信。

有一次,我生病在家,一个黑衣人借口送钢笔,突然闯进了我的家门,准备对我行刺,好在女儿和保姆反应快,把他赶走了。

女儿说已经有进步人士被刺杀了,我应该赶快离开上海,不然总有一天会倒霉的。

当时大女儿在菲律宾,我准备去避避风头,顺带看看她。

我把锦江饭店托付给手下,家务交给保姆,自己启程赴马尼拉。后来次女也到菲律宾,我们母女三人住在一起。

这次重返菲律宾,我还见到了故交陈清泉。当时他已经有了菲律宾的太太,他说自己要结束婚姻。

因为自己曾经的出身,我很在乎清誉,每次见陈清泉都带着女儿同往,从未单独相处。

后来陈太太找到我和女儿的住处,说想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她说她和丈夫都信仰天主教,在天主面前结合,绝不会同意离婚。

看到陈太太愤怒痛苦的样子,我决定终生不见故交。

我刚开始还准备在马尼拉开锦江分店,后来考虑到时局不稳,想回到上海,没想到,在出发之前,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了。

菲律宾作为美国的殖民地,很快就会成为战场,轮船也都停运了。我顿时一阵眼花,不知道怎么办。

这场战争可能要几年才能结束,我们母女被困在异国他乡,手里又没钱,肯定比在上海更艰难。

果然,马尼拉很快被日军空袭,我们租住的房屋被炸毁,我眼睁睁看着房东姐妹惨死在屋子里,只能搬到郊外。

我和女儿仓皇逃命中,又得知陈清泉因为支持抗日被抓走了。我辗转找到他家时,六神无主的陈太太只剩下哭,说日军抓他时,他还发着高烧,都不让他带药。

我拿着陈太太准备好的药和衣服,去了监狱,我一说日语,看守立马放我进去了。

满身是伤的陈清泉迷糊靠在牢房墙上,一靠近就是浓浓的血腥味,见到我时,他瞬间清醒了,说今生能再见一次,死而无憾。

我曾经想要设法救他出来,但无能为力,这次会面后,他因为不和日本人合作,很快被枪决了。

很多爱国华侨,都被日军关押。混乱的秩序渐渐稳定下来,有工作的男人不愿做日本走狗,躲到山上或闭门不出,因此做生意的反而是女人占多数了。

我估计战争还有几年,不能只靠借贷维持开销,我们也开始做掮客(买卖的中间人),每天早晨搭拥挤的马车进城,晚上再挤车子回家。

战争期间,穷人更是受苦,每天往返的路上,都有赤身裸体、腹部裹着一块破布的菲律宾孩子,手里提着半篮子不新鲜的香蕉、点心向行人兜售,我总是尽量买下来。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多,我们又搬回城内的一处贫民房屋,到这里之后,除了做生意,我每天都要去海滨,呆呆地望着码头,归心似箭。

我担心上海锦江的生意,不知道世界大战何时能结束,异常焦灼。

直到1945年元旦,二战进入了最后阶段,我终于找到回国机会。有条日本红十字会难民船要开到台湾,随后转上海。

我归心似箭,决定跟难民船先走。

分手时,女儿失声痛哭,既为我能回国而高兴,又怕途中遭遇不测。

果然,差点死在半路。

卖票的人骗了我们,说是一张铺位,事实上,男女老幼都挤在底层货舱里,像沙丁鱼一样,进出和大小便都得在别人身上踩来踩去。

船越开越觉得热,按理说是往北开,为什么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呢?可谁也不敢过问这件事,被日本人知道了,只能挨顿臭骂。

有一天,船忽然停了,大家才知道到了苏门答腊海,仍然不敢多问。

因为船不开动,空气不流通,传染病蔓延了起来,每次跑出跑进,都听见病人一边呻吟一边叹气。

我住的船舱好多人病倒了,有两个人还没断气就被抛到了海里。后来,得传染病的人越来越多,我也开始上吐下泻。

本来我怕被日本人拖去工作,假装不懂日语,但现在为了不被鲨鱼吞没,只能用日语求救。

我知道日本人的脾气,只要你会说日本话,他们就另眼看待。

于是,我从通道上一步一步爬到了医务室门口,正好一个日本人出来,见到我就踢,我只好用多年不说的日语请求医治。

他一听我说日本话,马上态度转好,扶我进了门,另一个日本医生问了几句病情,给我打了针,让人送我到传染病室。

次日,日本人来盘问我,知道我去日本念过书,表示很高兴,嘱咐我好好养病。从此,我就利用日语作为我和另几位难民的护身符。

船停了一星期就开动了,开往何处,谁也不敢问,只能听天由命。

到一月底,我身体转好,日本人忽然告诉我们,明天到达日本九州,然后再换船去上海。

第二天中午上岸后,我们在日本巡警的监视下出去逛街,日本满街萧瑟,街上的男女路人愁容满面,他们在绝望和失败的边缘上挣扎着。

我们在旅馆等了四天还毫无音信,旅馆主持人是个好心老太太,告诉我们时局紧张,船都被征去军用了。

我和其他难民商议,准备从九州坐渡轮,渡过朝鲜海鲜到釜山,再坐火车进入中国东北。老太太说,东北很冷,我们穿这么少,不被打死也会被冻死。

但我们只能冒这个险,在老妇人帮助下,我穿着那套肮脏不堪的白衣服,裹着一条羊毛毯,跟警察踩着厚雪,哆哆嗦嗦地到了日本警察厅。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无论如何不能放过。我抢着说,留在贵国徒增麻烦,不如放我们回去,沿路也可以宣传“大东亚共荣”,做些有益于你们的事情。

我乱说一阵,这人听完了,脸上才带了点笑,说让我明天上午去武官府签证。

我吃了一惊,心想,怎么还有一道鬼门关?

次日,我又跟着巡警在冰天雪地里跑,冻得浑身发抖,终于拿到出口证,又让巡警和我去银行领出钱,然后替我们买了到天津的火车票。

轮船渡过危险的朝鲜海峡,终于到了东北三省,火车上拥挤混乱,一路上又冷又饿,我的白衣服变得越来越黑,人像是从煤炭里钻出来的一样。

但一想到路程还很远,不振奋起来怎么行?

我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南方人可以求助。

只见附近有两位中年男士和一位日本老人在说上海话,顾不得面子,马上走去开口求借。

我做了自我介绍,他们一听,不约而同地说:“啊,你就是锦江的董先生?大家谣传锦江的女老板已经在马尼拉被炸死了。”

他们借了我们足够买车票的钱,又和我们同行,一直走到天津,才在夜市小摊上买了一碗热乎乎的阳春面,这碗面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适口好吃!

一共四十天,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上海。

抗战胜利,在菲律宾的两个女儿才回来,她们含着泪讲,我离开第二天,美军就开始反攻,马尼拉城几乎被炸平,认识的老师、朋友很多都死了。

一次二女儿躺在屋里睡觉,轰炸机又来了,如果不是长女把她拖到防空洞里,弹片就会打在她的肚子上。

我们和所有战争下,手无寸铁的妇女一样,战火中无数次命在旦夕。好在我和女儿都活着回来了。

过了段时间,一位美国空军来见我,把女儿留在菲律宾的两只看门狗带回来,我招待他吃点心,聊起我坐的难民船。

他告诉我,那艘难民船运载了军火和日本重要人物,卖票只是掩饰,美军一直在追踪那条船,想把它炸掉。

事后回想起来,毛骨悚然,我能保住命实在太侥幸了!

回到上海,我又生了病,店里的职工来探望,告诉我说,锦江生意仍然兴隆。只是委托的代理人以为我死在马尼拉,开始胡作非为起来,账务不清。

解放战争期间,国民党的法币信用破产,我预料到金圆券一定要贬值崩溃,冒险违反当局的规定,囤积了一年的存货。

当时许多店铺都倒闭了,好在锦江总算没有遭受灭顶之灾。

我一边整顿店务、维持锦江的经营,一边做地下工作,送了一批青年去革命区,又参与营救一些被捕的革命进步人士。

抗战胜利那年的年底,我终于等来儿子大明的信,说他高二的时候正赶上抗日战争危急期间,投笔从戎,被分配到中国远征军新一军,打了一年仗,现在准备前往东北。

我晓得是要打内战,马上找到了熟识的国民党高官,托他写信帮儿子请探亲假。

我当时身体不好,让二女儿亲自乘飞机去香港接大明回家。知道他们回程的航班后,我早早等在门口,女儿劝我回去休息,她们会把大明带回来。

我不肯,终于让我等到了,母子在机场相拥而泣,自从离婚之后,我和儿子已经16年没见了。

我老了,大明也变了,他长大了,长高了,身子骨也结实了,有些当年他父亲的风骨。我哭着问他:“孩子,这些年你怪不怪妈妈?”

大明诚恳地说,他知道了妈妈有自己的苦衷,当初没带他走,他不怪妈妈。

大明如此懂事体贴,我更是喜极而泣。我对他讲了内战的性质,儿子决定不再参与内战,回去读书,后来还加入地下党组织。

内战的时候,孩子的父亲夏之时又给我写信,说上海情况凶险,希望我带着儿女回四川,他把房间都给我们准备好了,我没有理睬他。

当时他已经对政治完全失望,隐居在合江乡间,靠研究佛教和古玩打发时间。

他有他的追求,我有我的主义。我们终归是两路人了。

1951年初春,我把当时价值黄金三千两的锦江两店全部奉献给党和国家,锦江川菜馆和茶室合并为新的“锦江饭店”。

也在这一年,有位好友灰头土脸来找我,吞吞吐吐的,像是心里藏着什么话又不敢说。

我只觉得有事要发生,主动开口问:“怎么了?”

好友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我也会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他抿了抿嘴唇,说:“夏之时死了,是在四川合江老家被处决了。”

一刹那,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世界仿佛都静止了,我觉得嘴巴干得要命,张了张嘴,竟发现喉咙有些干涩,半晌发不出声音,眼泪先掉落了。

我13岁遇到他,15岁嫁给他,26岁给他生了5个儿女。

有些时候,他真的做得不对,但他也曾是个热血爱国青年,况且他爱我,带我去日本留学,才让我增长了见识,走上后来的路。

我擦干眼泪问:“他怎么死的?”

好友低着头,看着地板回答说:“一年前,镇反运动的时候,以组织策划土匪暴乱的罪名枪决的。”

我几近失声问:“为什么现在才得到消息?”

或许,早一点知道,自己还能设法救他一命,可如今……一切都晚了。就像当年在马尼拉,想救陈清泉一样。

好友走后,我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拿出那尘封已久的照片,那是我们俩的结婚照。

当时他正在被袁世凯悬赏缉拿,四处躲藏,经济情况也不好,给我买了一套半新又不合身的法国式连衣裙,在领口处还有裂缝。

那时候文明结婚仪式还是新东西,大家都没有照相经验。我们两个隔得有些远,笔直站立,面无表情。

现在看起来,觉得好笑,但更多是感想无穷。

我仔细擦去照片的浮尘,把它放在床头,这一放,就是46年。

1997年,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给女儿留下两句遗言。

第一件事,是在墓碑上刻下我的人生总结:我从不因被曲解而改变初衷,不因冷落而怀疑信念,亦不因年迈而放慢脚步。

第二件事,是在我的葬礼上,希望女儿为我播放爱尔兰民歌《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夏日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地开放,所有她可爱的伴侣都已凋谢死亡……”

董竹君的自传里,对生命中两位重要的男性,写得都不多,对夏之时也颇多抱怨。

我们查阅了很多书籍资料,交叉印证,把缺失的一部分补了出来,才发现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乱世中,一个女人要不是遇到良人,活下来都很难,谈何事业。

从这一点说,夏之时并非她自传中的那么不堪。

他们的分开,有性格原因,但我想更多是革命理念的背道而驰。

她守着夏之时的照片度过漫长的余生,想必心里也有深深的歉疚吧。

而这歉疚,终归不足为外人道。

编辑:霞姐

资料来源:

《我的一个世纪》董竹君

《董竹君:一个世纪的百味人生》李礼安

《辛亥革命志士夏之时陵墓迁回成都磨盘山公墓》(中国新闻网 2020-04-21)

《南通之旅:夏大明最美好的时光》(江海晚报 2020-08-30)

《董明珠:能成大事的女人,都懂得这一点 》(源自搜狐,2020-02-16)

《当代合江县人物专题·夏之时》(博雅人物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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