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波华
1951年6月,毛泽东在北京会见金日成,就战争指导方针和停战谈判等问题进行商谈
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指出,“战略问题是研究战争全局的规律的东西”。“懂得了全局性的东西,就更会使用局部性的东西。”深入研究毛泽东在抗美援朝不同阶段的战略设想和战略目标,对全面了解这场战争的复杂进程,认识这场战争最终胜利的原因,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战略防御:在朝鲜北部打出一块根据地1950 年6 月25 日,朝鲜内战爆发。27 日,美国决定出兵干涉朝鲜内战;命令美第七舰队向台湾海峡出动,阻挠中国统一大业;操纵联合国安理会通过谴责朝鲜为“侵略方”的决议。7月7日,美国再次推动安理会通过决议,成立由美国人担任总司令的“联合国军”。
毛泽东、党中央对朝鲜战争高度重视。6 月28 日,周恩来以外长名义发表声明,坚决反对美国侵略我国领土台湾和武装干涉朝鲜,号召全世界人民一致奋起,制止美帝国主义在东方的新侵略。
9 月15 日,美军在仁川登陆,28日攻占汉城(今首尔)。两天后,南朝鲜军队进抵三八线,“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叫嚣要占领全朝鲜。
10 月1 日,毛泽东收到斯大林出兵要求电和金日成发来的紧急求援电,希望中国派军队支援朝鲜。面对朝鲜战争的严峻局面,毛泽东于10月2日和4日,先后召开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和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深入分析出兵朝鲜的利弊得失,最终统一认识,于5 日作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会议还决定由彭德怀担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周恩来赴莫斯科谈军援之事。
10 月5 日,毛泽东作出出兵决策,7 日便召集彭德怀、聂荣臻开会,研究志愿军入朝作战问题。此后,毛泽东又于13日、18日两次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针对苏联空军暂时不能出动的新情况,研究并确定志愿军入朝后的战略设想和战役部署。
毛泽东从当时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朝鲜北部的地形特点出发,认为我军战略设想应当是战略防御。他在10月13日发给周恩来并转斯大林的电报中说:“与高岗、彭德怀二同志及其他政治局同志商量结果,一致认为我军还是出动到朝鲜为有利。在第一时期可以专打伪军……可以在元山、平壤线以北大块山区打开朝鲜的根据地,可以振奋朝鲜人民重组人民军。”
10月14日,毛泽东在给周恩来的另一份电报中,更为详细地阐述了上述设想和据此拟定的战役部署。电报中说:“我已告彭,在他到德川研究情况后,在平壤、元山铁路线以北,德川、宁远公路线以南地区,构筑两道至三道防御阵线,如敌来攻,则在阵地前面分割歼灭之;如平壤美军、元山伪军两路来攻则打孤立较薄之一路。……在六个月内,如敌人固守平壤、元山不出,则我军亦不去打平壤、元山。在我军装备训练完毕,空中和地上均对敌军具有压倒的优势条件之后,再去攻击平壤、元山等处,即在六个月以后再谈攻击问题。”毛泽东还表示:“在工事已经修好,敌人又固守平壤、元山不敢来攻的情况下,再将军队的一半左右开回中国境内练兵就粮,打大仗时再去。”
毛泽东这一战略设想的核心,就是内线作战,诱敌深入,击退“联合国军”向中朝边境的大举进攻,在朝鲜北部建立巩固的根据地,把战线稳定在平壤、元山一线。
据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回忆,毛泽东的这一战略设想在志愿军入朝前已有传达。10 月9 日,彭德怀在沈阳召开的志愿军高级干部会议上说:“当前我们的任务是积极援助朝鲜人民反击侵略者,保持一块根据地,作为相机消灭敌人的基地。”
根据毛泽东上述战略设想,志愿军在彭德怀指挥下,从10 月25 日至12月24日,分别在西线清川江、东线长津湖两个作战方向,连续进行了第一次和第二次战役。30万志愿军将士在极其恶劣的战场环境下,不畏严寒、不怕牺牲、诱敌深入、连续作战,共歼敌5.1 万余人,迫使西线“联合国军”弃守平壤败退三八线,东线美军乘船从海上逃出。麦克阿瑟“饮马鸭绿江,圣诞节回家”的美梦被彻底粉碎。
战略进攻:以军事手段,迫使美军退出朝鲜1950 年11 月9 日,毛泽东曾就第二次战役的目标致电彭德怀,指出我军如能“歼敌七八个团,将战线推进至平壤、元山间铁路线区域,我军就在根本上胜利了”。然而此役结果大大超出原定目标,“联合国军”被打回到了三八线,“恢复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全部领土”,这促使毛泽东思考新的战略设想。
12 月3 日,金日成秘密抵京。毛泽东在与其会谈中着重谈了以下几点看法。
第一,随着美军的迅速溃退,战争有可能较快结束,但也应做好至少再打一年的准备。
第二,美国为应对战场颓势,有可能利用印度、埃及等国在联合国的斡旋,同意停战谈判。而我方的谈判的立场应当是,美国必须承认撤出朝鲜,首先是撤至三八线以南。
第三,目前情况下还不能谈判,最好是突破三八线,拿下汉城,全歼伪军,这对促进美国撤兵会更有利。
第四,停战谈判应在美国同意撤军前提下,由联合国主持,并在有苏联和新中国参加的情况下进行。
上述谈话表明,毛泽东对志愿军下一步的作战已有了新想法,即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12 月4 日,周恩来将会谈内容整理后呈毛泽东审定,以中共中央名义通报给彭德怀。
针对当时印度、埃及等国在联合国的停火呼声,毛泽东、周恩来多次致电正在纽约出席安理会会议的伍修权、乔冠华,指出美英在联合国表态支持停火,目的是为“联合国军”的全线溃退争取时间,因此你们对各方提出的谈判建议或试探,只作原则表态,不作具体回答。
12 月8 日,彭德怀回电毛泽东,对打过三八线的战略意图表示赞成。同时认为,志愿军虽取得两次战役的胜利,但部队连续作战非常疲劳,减员严重,建议如在12月下旬向三八线以北的攻击作战中,未能给予敌人以歼灭性打击,则我军不过三八线,让部队休整一阶段,等到明年春季再进行新的战役。
12 月9 日深夜,周恩来在看到彭德怀电报后,经过慎重考虑,就进攻汉城问题给毛泽东写了一封请示信。信中说:“主席,请考虑战略意图与战役计划的结合,是否在第二种情况下须推迟至三月初再进攻汉城。”周恩来在信中列举了推迟进攻和不推迟进攻的利弊得失,强调如推迟进攻,可为前方提供更充足的新兵补充,空军的力量可显著加强,炮兵及坦克一部可赶上使用,铁路可修通至三八线等。
上述情况表明,至12 月9 日,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已就中朝军队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基本达成共识,有不同意见,主要是在实行这一战略的具体时间上。
正在此时,毛泽东收到一份美军准备撤出朝鲜的重要情报,内容为:“美国陆军总参谋长柯林斯奉命到日本和朝鲜前线,和麦克阿瑟、沃克及其他美军高级将领会商之后,认为联合国及美国的军队在朝鲜的态势已无希望。柯林斯认为,在目前朝鲜人民军及中国志愿军进攻的速度和范围的条件之下,由于美军在人力及装备上遭受了极大的损失以及士气的极端恶化,美军不能组织长期的防御。柯林斯已将上述情况及其意见向美国联合参谋部作了报告。从柯林斯上述报告中证明,他已给予麦克阿瑟以适当的指示,命他准备船只,并集结军队于一定的港口,以便进行撤退等情。从外国通讯社的报道看来,汉城正在准备撤退。”
鉴于此情报高度敏感,毛泽东在12月11日只向彭德怀、高岗和正在指挥长津湖作战的第9 兵团司令员宋时轮3人作了通报,同时指出:“上述情报是否正确,大概不要很久就可证明,至迟在我十三兵团到达开城等处迫近汉城时,可以证明。为了不使部队松气,上述情报不要下达。”可以说,这份情报坚定了毛泽东必须尽快打过三八线,转入战略进攻的决心。
12 月13 日,毛泽东复电彭德怀:“目前美英各国正要求我军停止于三八线以北,以利其整军再战。因此,我军必须越过三八线。如到三八线以北即停止,将给政治上以很大的不利。”针对彭德怀提出的部队休整问题,毛泽东给出两种方案:第一,如敌以很大力量固守汉城,则我军主力可退至开城一线及其以北地区休整。第二,如敌放弃汉城,则我军在平壤、汉城间休整一个时期。
在收到毛泽东12 月11 日和13 日电报后,彭德怀与中朝联军领导进行了认真研究,决定放弃过冬休整计划,克服困难,打过三八线去。12月15日,彭德怀向志愿军各军下达正式命令:“为粉碎敌企图以三八线为界,重整残部准备再战之阴谋,奉毛主席命令,决心继续向三八线以南前进,求得在汉城、原州、平昌线以北地区歼灭敌军一部。”
12月14日,联合国大会以表决方式通过成立“朝鲜停战三人委员会”决议,授权该委员会研究并向联大提出停火方案。对此,周恩来于12月22日以外长名义发表声明,就停战问题提出四点主张:第一,一切外国军队撤出朝鲜;第二,朝鲜内政由朝鲜人民自己解决;第三,美国侵略军退出台湾;第四,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必须取得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此时发表这一声明,显然与毛泽东正在考虑的战略进攻密切相关。
1950 年12 月31 日黄昏,第三次战役正式打响。1 月5 日解放汉城,8 日推进至三七线附近。同日,彭德怀下令停止追击,第三次战役胜利结束。此役歼敌1.9 万余人,中朝联军在平泽、安城、三陟一线与“联合国军”形成新的对峙。
以第三次战役为开端的战略进攻,是毛泽东在朝鲜战局发生重大变化情况下作出的战略转变,其核心思想是,在歼灭南朝鲜军全部或大部,歼灭美英军4万~5万人的基础上,迫使美军退出朝鲜。
汉城解放后,国际舆论一片哗然。1951 年1 月13 日,联大第一政治委员会以表决方式,通过“三人委员会”提交的《朝鲜及远东诸问题各项原则》议案(美国投了赞成票),内容为:(一)立即停火;(二)撤出所有外国军队;(三)一旦达成停火协议,联大应成立一包括美、英、法、苏和新中国代表在内的机构,讨论解决远东问题,包括台湾问题和中国代表权问题。此案一通过,便立即遭到美国会和媒体的强烈抨击,认为是对中共的“绥靖政策”。
美国投赞成票,主要出于两点考虑:一是麦克阿瑟此时正在调动兵力,准备1 月下旬发动全线反攻,为掩饰军事企图,只好作出违心之举。二是美国正在策划联大通过谴责中国为“侵略方”的决议案,为争取多数成员支持,只能搞外交欺骗。
1 月17 日,周恩来以外长名义发表声明:“我们很理解联合国中不少国家同意联大一委在1951年1月13日所通过的各项原则是出于和平愿望。但必须指出,‘先停火后谈判’的原则只利于美国维持侵略扩张,决不能导致真正的和平,因之中国政府不能同意。”声明针对一委和谈倡议,提出中方五点反建议:(一)在撤军和朝鲜内政自己解决的基础上进行谈判,以结束战争。(二)谈判内容必须包括美军撤出台湾。(三)参加谈判的国家为中、苏、英、美、法、印度和埃及7国。(四)会议地点应在中国。(五)新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应自七国会议举行之日起予以确认。
中方这一新建议,不仅在谈判参加国和地点问题上有了新主张,而且在台湾当局和中国代表权问题上也更为强硬。这表明,在我军已经转入战略进攻的形势下,举行停战谈判的时机并不成熟。
1 月25 日至4 月21 日,志愿军展开第四次战役,参战部队主要为首批入朝的第13 兵团6 个军和朝鲜人民军3 个军团,约28 万人。这次战役虽然带有防御作战的特点,但指导思想仍是毛泽东所确定的战略进攻。
有人也许会问,第四次战役明明是中朝联军从三七线退到了三八线,怎么能与战略进攻有关呢?
对此,我们可以从毛泽东两份重要电报中看出。一份是1951 年1 月28日,毛泽东就第四次战役的部署和目标给彭德怀的电报。电报说:“我军必须立即发起第四次战役,以歼灭两万至三万美李军,占领大田、安东之线以北区域为目标。……第四次战役后,敌人可能和我们进行解决朝鲜问题的和平谈判,那时谈判将于中朝两国有利。”电报还指出,“中朝两军在占领大田、安东之线以北区域以后,再进行两个月至三个月的准备工作,然后进行带最后性质的第五个战役”。
此电中多次提到的“大田、安东之线”实际是在三六线附近,这表明毛泽东的初衷是把第四次战役作为进攻战役看待,强调志愿军要在南进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电报还将下一阶段的战役称为“带最后性质”的战役,这不仅表明第四次战役是为更大规模的作战做准备,而且还强调志愿军战略进攻阶段的总目标,是通过军事手段解决朝鲜问题。
第二份是1951 年3 月1 日毛泽东发给斯大林的电报。电报结合正在进行的第四次战役,进一步阐述了中方的战略设想和战役部署:(一)“从目前朝鲜战场最近进行的战役中可以看出,敌人不被大部消灭,是不会退出朝鲜的,而要大部消灭这些敌人,则需要时间。因此,朝鲜战争有长期化可能,至少我应作两年的准备。”(二)“为粉碎敌人意图、坚持长期作战,达到逐步歼灭敌人之目的,我中国志愿军拟采取轮番作战的方针。”(三)“我们计划在我第二番部队到达后,在四月十五日至六月底两个半月内,在三八线南北地区消灭美军及李承晚军建制部队数万人,然后向南汉江以南推进。”(四)“在美国坚持继续作战,美军继续获得大量补充并准备和我军作长期消耗战的形势下,我军必须准备长期作战,以几年时间,消耗美国几十万人,使其知难而退,才能解决朝鲜问题。”
“以几年时间,消耗美国几十万人,使其知难而退”,正是毛泽东战略进攻的核心。为实现这一战略目标,毛泽东、中央军委在这一时期采取了一系列重大措施。
第一,命令第19 兵团、第3 兵团和47 军组成第二番部队,于1951 年2、3月入朝参战。另调第23兵团紧急入朝专责修建军用机场。
第二,命令全军各部队(入藏部队除外),再抽调5万老战士补充前线部队。
第三,在听取彭德怀2 月21 日回国汇报后,对我军作战给出了“能速胜则速胜,不能速胜则缓胜”的重要方针。
第四,在国内广泛深入开展抗美援朝运动,动员全国人民参军参战,支援前线。
第五,请斯大林向我提供36个步兵师的武器装备,加快对中国空军的培训速度,增加苏联空军在东北的兵力部署,提高对鸭绿江和朝鲜北部防空作战能力。
第六,批准组建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要求东北军区和铁道兵调动更多力量入朝,加紧后方交通运输线的抢修,尽最大可能保障前方作战需要。
1951 年4 月上旬,换装苏式装备的第19兵团、第3兵团、47军、炮兵第2师、反坦克炮31师、高炮61师等陆续到达朝鲜,加上志愿军已在朝的第13 兵团、第9 兵团等部队,中朝联军近70万大军云集前线。
4月6日,彭德怀根据毛泽东的战略设想,在金化召开志愿军党委扩大会议,研究部署第五次战役,决定我军首先利用朝鲜中部的大山,从金化至加平线劈开一个缺口,将敌东西割裂,然后以3兵团正面攻击,9兵团和19兵团从东西两翼实施战役迂回,争取成建制地消灭敌人几个师,得手后再向纵深发展。4 月13 日,毛泽东复电彭德怀:“完全同意你的预定部署,希望依情况坚决执行之。”
4 月19 日,志愿军政治部下达第五次战役政治动员令,强调这次战役是朝鲜战争时间缩短拖长的关键,是我军取得主动权与否的关键,我军必须成建制地消灭敌人,争取每战必胜。
4 月22 日第五次战役打响,6 月10日结束。这是抗美援朝战争中最大规模的战役,中朝联军共投入11个军(人民军3 个军团)68 万人,在近250公里宽大正面向敌展开全线进攻,歼敌8.2 万余人。此役粉碎了“联合国军”企图在志愿军侧后登陆、在朝鲜蜂腰部建立新战线的企图,迫使美国不得不对我军实力和战争前景作出重新估计。
战略相持:充分准备持久作战,争取通过谈判结束战争正当第四次战役激烈进行之际,美国总统杜鲁门于1951年4月11日突然解除了“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所有职务,引发美国内对朝鲜战争的激烈辩论。争论焦点是,美国的战略重点究竟是在欧洲还是远东?是否赞同麦克阿瑟的主张,为打赢朝鲜战争而把战火引到中国?如何结束这场战争?
尽管在美国会和媒体的喧嚣下,回到美国的麦克阿瑟受到“英雄般”的欢迎,但美国当权者已经意识到,美国的战略重点在欧洲,主要对手是苏联。在强大的中国军队面前,美军已不可能通过武力攻占全朝鲜。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在参议院听证会上表示,麦克阿瑟将战争扩大到中国的论调完全不符合美国的利益,如果那样做,将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卷入与被错认的敌人的战争”。
经过近一个月激烈辩论,主张将朝鲜战争“停下来”的看法终于占了上风。5 月16 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通过关于朝鲜问题的政策备忘录,确定美在朝鲜的近期目标是,在三八线地区建立一条有利的防线,寻求谈判结束敌对行动。终极目标是,通过政治途径,建立一个统一、独立、民主、非共产党化的朝鲜。
5 月31 日,美国务院顾问、苏联问题专家乔治·凯南受美国政府指派,以私人名义拜访苏联常驻联合国代表马立克,表示美国准备在联合国或在任何一个委员会,或是以其他任何方式与中国共产党会面,讨论结束朝鲜战争问题。
随着第五次战役的形势演变,毛泽东此时也在考虑战略调整问题。
第一,同意结束第五次战役。5月21日,彭德怀致电毛泽东,反映为时一个月的第五次战役遇到较大困难,建议结束战役,部队后撤,主力休整。次日,毛泽东复电:“根据目前情况收兵休整,准备再战,这个处置是正确的。”
第二,提出大幅改变志愿军歼敌战法。5 月26 日,毛泽东就志愿军作战问题致电彭德怀,表示:“历次战役证明我军实行战略或战役性的大迂回,一次包围美军几个师,或一个整师,甚至一个整团,都难达到歼灭任务。这是因为美军在现时还有颇强的战斗意志和自信心。为了打落敌人的这种自信心以达最后大围歼的目的,似宜每次作战野心不要太大,只要求我军每一个军在一次作战中,歼灭美、英、土军一个整营,至多两个整营,也就够了。”次日,毛泽东约见志愿军第3 兵团司令员陈赓和刚从前线回国的志愿军参谋长解方,将上述新战法形象地比喻为“零敲牛皮糖”,指出志愿军今后总的任务是,轮番作战,削弱敌人。如在夏秋冬三季内将敌人削弱,明春则可进行大规模的攻势。消灭美英军9 个师,则可解决朝鲜问题。
第三,在三八线一带构筑坚固防线。5 月31 日,毛泽东两次复电彭德怀,高度关注美军在志愿军后撤期间的快速反击,对60 军180 师遭受严重损失“甚以为念”;要求志愿军在三八线附近构筑防御纵深阵地,坚决阻敌北进。
从上述电报可以看出,毛泽东此时虽仍有通过军事手段解决朝鲜问题的意图,但对这场战争的艰苦性、复杂性和长期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因此,当客观上出现谈判解决朝鲜问题的可能时,毛泽东敏锐地抓住机遇,从战略高度思考停战谈判问题。
6月3日,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与秘密来京的金日成举行会谈,双方讨论了美国谈判意向,初步同意停战谈判,决定金日成、高岗赴莫斯科,当面听取斯大林意见。7 日,斯大林复电同意金日成、高岗赴苏,并派专机来接。
6 月12 日,斯大林在与金日成、高岗会谈后致电毛泽东,明确表示:“我们认为,现在停战是件好事。”
金日成、高岗则在6 月13 日另一电报中,就如何应对美方谈判意向征询毛泽东意见。毛泽东当日复电如下:第一,在中朝军队处于守势的情况下,不宜由中朝方主动提出谈判建议。目前可有两种方式,一是等待敌人提出,二是由苏联向美方有所表示。如敌人提出时,中朝可以表示自己的态度。第二,谈判条件是,应以三八线为停战线,并在该线南北两侧同时划出缓冲带。
6 月23 日,马立克奉命在联合国总部发表广播讲话,指出要解决朝鲜武装冲突,各方需有和平解决之愿望。“苏联人民认为,第一个步骤是交战双方应该谈判停火与休战,而双方把军队撤离三八线。”
6 月25 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表示中国人民完全赞同马立克的广播讲话。同日,朝鲜《劳动新闻》也作了相同表态。
6月30日,“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奉命发表声明,建议与中朝军队举行停战谈判。7月1日,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复电李奇微,同意举行停战谈判,会议地点在开城。
同意举行停战谈判,以三八线为停火线,这是由战略进攻转入战略相持的重要标志。
从1951 年6 月初到7 月10 日谈判正式启动,毛泽东在短短几十天的时间里,解决了与停战谈判有关的一系列重大问题,为争取谈判主动权奠定了坚实基础。
第一,确定了战略相持阶段总方针。毛泽东指出,目前战争双方已转入战略对峙阶段,美国已经意识到光靠军事斗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开始有了一点谈判意向,说明我们的仗打得不错。因此,我们在全局上要有正确的指导思想,总的方针是“充分准备持久作战和争取和谈,达到结束战争”;军事方针是“持久作战,积极防御”。
在整个战略相持阶段,中朝联军没有发动一场像第五次战役那样全线的大规模进攻,而是在建设坚固防御体系和后勤保障体系的基础上,在一线不同方向、不同区域实施由小到大、浅近纵深的反击作战,有针对性地歼灭和消耗敌人;在东、西海岸集结重兵,做好反登陆作战准备;通过空地配合、跨海作战,肃清三八线以北敌占各岛屿。这种以打促谈,积极防御的作战部署和行动,充分体现了军事斗争服从政治斗争的重要原则。
第二,军事斗争准备一刻也不能放松。毛泽东强调,尽管战争转入新阶段,但我军仍需加紧后备兵力轮番入朝,争取苏联向我提供更多新式武器装备。6 月21 日,毛泽东专门致电斯大林,希望苏方向我提供60个师的武器装备,“以利战局”。7月9日,毛泽东对中央军委总政治部庆祝建军24周年的一份文件作出如下重要修改:“……不要作此次可以和下来的打算,而应作此次和不下来,还须继续打,还须给敌人以大量的消耗和歼灭,然后才能和下来的打算。只有我们作了此种打算,才于争取最后胜利有益处,否则是没有益处的。”
第三,明确由中方领导停战谈判。6 月下旬,毛泽东多次与斯大林、金日成讨论停战谈判的领导问题,并曾建议由斯大林“密切地指导此次会议”。6月30日,斯大林复电毛泽东,“您建议从莫斯科派人去领导谈判,当然这是不需要的,也是毫无意义的。您,毛泽东同志可以领导谈判。最多我们可以在某些问题上提一些建议”。7 月2 日,毛泽东就谈判期间军事上应采取的对策向金日成、彭德怀发出指示,由此开启了中方领导停战谈判的工作机制,并一直延续到1954年12月。
第四,组建中朝方谈判代表团。毛泽东与金日成商定,鉴于谈判的军事性质,由中朝军队共同组建“朝鲜人民军与中国人民志愿军代表团”,对应“联合国军代表团”。人民军大将南日为首席代表,志愿军第一副司令员邓华、参谋长解方为中方代表。同时,中方派出外交部副部长李克农秘密赴朝,“从幕后主持这次谈判”。为使中朝方在谈判步骤和态度上取得一致,毛泽东还提议,由中朝两军谈判代表和李克农、乔冠华组成一个小组会议,由李克农主持,从而明确了中朝代表团的领导体制。
第五,确定了停战谈判的主要议程。7月4日,毛泽东向金日成、彭德怀、李克农发去《关于朝鲜停战谈判我方应提出的条款》,内容为:(一)在朝鲜全境实现停火及一切敌对活动;(二)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并在南北各10 英里设立非军事区;(三)恢复朝鲜战争前南北政权各自管辖之民政事务;(四)遣返南北难民;(五)交换双方全部战俘;(六)撤出一切外国军队。这一文件成为中朝代表团在谈判中提出并坚持的重要原则,其中绝大多数内容被写入停战协定。
在长达2 年零17 天的战略相持阶段,志愿军和停战谈判代表团坚决贯彻毛泽东重要指示,在战场和会场与美方展开坚决斗争。
在军事上,中朝联军先后粉碎敌人夏季攻势、秋季攻势,建起了一条“打不垮、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取得上甘岭战役和金城反击战重大胜利,最终将不可一世的美军打回到谈判桌前。
在外交上,谈判代表团坚定执行毛泽东一系列指示,在停战线的划定、停战协定的执行与监督、战俘遣返、撤出一切外国军队等问题上敢于斗争、善于斗争,最终完成“通过谈判结束战争”的重任。
《朝鲜停战协定》是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的重要标志,是维护朝鲜半岛和平稳定的重要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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