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安,无论是党的高级干部还是普通战士,乃至马伕或公务员,如果他们当中有谁生了病,毛泽东知道后非常关心,经常询问病情,嘱咐医务人员认真治疗,有时还特意通知厨房做些病号饭送去。
他对工作人员的体贴关怀如亲人一般。
这里,我仅讲述两件耳闻目睹的小事。
一次,我的伙伴李德山感冒了。
毛泽东知道后立即把我叫去, 说:
“泽民,让周师傅做碗姜汤来,多放点儿姜。”
姜汤做好了,毛泽东陪周师傅端着送进我们的窑洞。
躺在床上的李德山见毛泽东进来,急忙坐起,并要下床,嘴里喃喃着:“主席!”
毛泽东赶紧急走两步,上前把李德山按住了,着急地说:
“你有病,就不要动嘛,先把姜汤喝了,发发汗就好了。”
李德山看着热气腾腾的姜汤,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待他喝完姜汤躺下后,我发现他的面颊有两条小溪,上面流淌的有汗水,更有泪水。
毛泽东给李德山轻轻地掖好被角后,嘱咐我:“泽民呀,你要照顾好德山,想着按时吃药,你自己也要注意,别感冒着。”
说完,他轻轻地离去了。
如果党的高级干部患病住院,毛泽东更是牵肠挂肚,必定亲自去探望。
1940年春,八路军一二O师的政治委员关向应从前线回到延安开会。
会议期间,他感到阵阵胸疼,疼得难以忍受,到了夜间又发烧盗汗,而且阵阵咳嗽。
他这是积劳成疾。
在前线,在与敌人殊死搏斗的战场上,艰苦的生活恶劣的环境使他那本来就虚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病菌早已侵入了肌体,但是繁重的指挥工作使他无暇顾及,仍夜以继日地工作着。
这次回到延安,那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病痛则冲了上去,他只好到中央医院去检查。
当时中央医院的医疗条件很差,没有先进医疗设备,也没有无影灯下设备齐全的手术室,与今日的医院无法相比。
但是,我们的白衣战士们以高度负责的革命精神,用土办法治愈了一批又一批伤病员。
巧得很,前两天医院刚从香港买回一台小型X光机,正好给关向应用上。
经医生认真检查,他患的是肺病,而且吐的痰中有血丝、血块。
医院院长傅连暲劝他住院。
他不同意,固执地说:“抗战已进入相持阶段,这是关系到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候,作为一个指挥员怎么能离开战场呢?"
见他固执己见,傅连暲和有关医务人员只好把拍的片子给他看, 用医生的权力命令他住院。
关向应无可奈何只好服从,住进了医院, 但是他“人在曹营心在汉”,心里却想着战场,不安心治疗,而且再三嘱咐医务人员不要让毛泽东知道。
尽管关向应嘱咐医务人员保密,但是他住院的消息还是被毛泽东知道了。
毛泽东很着急,让我挂电话把傅连暲找来,详细询问关向应的病情。
当傅连暲说关向应的病情很重,痰里有血时,毛泽东的眉头重重地皱了一下,面露焦急之情。
待傅连暲离去后,毛泽东通知我:下午去医院看望关政委。
下午3时,我跟随毛泽东坐车来到了中央医院,傅连暲和负责给关向应治疗的医生已在院门口迎接。
傅连暲把我们带进他的办公室, 向毛泽东详细地汇报了关向应的治疗情况。
他着急地说:“关政委的病情现在得到了控制,但是他归心似箭,总想出院回前线,这不利于养病。主席,您来得正好,帮助我们劝劝吧,让他安心治疗。”
毛泽东赞许地点点头,说:“好吧,我做做他的工作。”
我跟着毛泽东来到了关向应的病房。
关向应正在病房中来回地踱着,仍如平时那样,衣着整洁,举止潇洒,只是面容憔悴,两颊明显地消瘦下去,眼睛显得更大了。
他抬起头时,一眼望见了轻轻走入屋中的毛泽东,激动而又吃惊地问:“主席,您怎么来啦?”
“当然要来了,我来看看你嘛。”
毛泽东说着紧走两步握住了关向应的手,用亲切的目光在他脸上仔细地打量着,看他瘦了没有,气色如何。
然后,毛泽东把关向应轻轻地扶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认真地询问病情。
毛泽东柔声地说:
“向应呀,你要听话,安心养病,服从医院的治疗。你患的是慢性病,必须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治疗,才能恢复健康,莫要性急呀。前方来的电报都送给你看过了,情况也知道了,就别惦着。目前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心养病。我知道你是做政治工作的,什么时候也离不开精神食粮,但是为了你养病,中央的一些重要材料和电报派人送给你看,关系不大的就先不送给你,你可要多休息呦。前方来人可以把战场上的情况向你汇报一下;后方的情况可以让有关人员看完材料后,扼要地向你讲一遍;报纸不要看得太多,也可以让医务人员阅后给你讲讲中心意思。你要少活动,不要累着,更不要急着出院。”
顿了顿,毛泽东的声音变得更动感情了,像老大哥关心小弟弟似的,问:
“向应呀,你还缺啥不?缺啥我派人给你送来。”
毛泽东一面说着一面深情地注视着关向应,目光是那样柔和亲切,似春风拂面,关向应顿时感到浑身轻松多了,深深的感激之情从心底涌起。
他喃喃地说:“主席,我什么也不缺,听你的话,安心养病……”
关向应说不下去了,说到末尾一句时,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咽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在他眼睛里闪动着,要不是他咬着下嘴唇抑制着自己的感情,这泪珠非一串串地滚落下来不可。
从此后,关向应安心治疗了。
5月份,重庆市的爱国工人们关心中央首长的健康,想方设法买来一些食品,有火腿、香肠、辣肉等,通过重庆办事处用汽车运到延安,给中央首长补养身体。中央秘书处把这些东西平均分给几位首长,毛泽东也得了一份,大约有三四十斤。
我把东西送给毛泽东后,他首先问:“其他首长都分到了吗?"
“都分到了,这是分给您的一份。”
毛泽东点点头,坐到桌前,拿起笔和纸,给关向应写了一封信, 信写好后交给我。
他郑重地说:“泽民,把这些吃的东西各样拿出一半,给关政委送去,让他补养身体。你再问问大夫,关政委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我按着毛泽东的指示,从他分得的那些食品中各拿出一半,有二块火腿、一块辣肉和一些香肠,用纸包好,骑着马给关向应送去。
我来到了关向应的病房,他正坐在床上看报纸,见我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报纸,热情地招呼我说:“泽民来了,快坐下!”
我把信交给他,将东西放下,认真地说:
“关政委,这些东西是毛主席让我给您送来的,让您补养身体。”
关向应接过信后仔细地看着,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滚。
他用颤抖的双手握住了我的手,声音哽咽地说:
“泽民呀,回去后告诉主席不要惦着我,不要给我送东西了,让主席留着吃吧。你们,你们可要好好地照顾主席呀!”
我握着关政委那发抖的双手,心弦不住地颤抖,想安慰他几句,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鼻子发酸,泪水也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我回去后向毛泽东作了汇报,他认真听完后默默无语,似乎在沉思。
我转身轻轻地离去,可是,还没有走出房门就被毛泽东叫住了。
“泽民,医生说关政委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医生说他的病情很重。”
毛泽东难过地长叹了一声。
这一声长叹是从他肺腑中发出来的,我听起来非常沉重,急忙抬头望去,他左手托腮,眼帘微微下垂,眼睛里仿佛有一汪泪水。
这一声长叹寄托了一个人民的领袖对一位干部的多少情怀啊!
夏季,锄最后一遍地的时候。
这一天,机关的同志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有我和两名公务员值班。
上午毛泽东写了一会儿材料, 就放下笔到门前小空场上转一圈,似乎有心事。
他进屋对我说:“泽民,关政委这几天身体怎么样?咱们去医院看看。”
我说:“主席,没有车呀,司机老梁下田去了。”
“没有车,咱们骑马去!”
按照毛泽东的吩咐,我立即去警卫排要两名战士,从马厩里牵出四匹马。
毛泽东带着我们三人骑上马出发了。
走到沟口,我灵机一动,勒住了马缰绳,说:“主席,先停一会儿,我到李管理员那儿,看看老梁的车钥匙放在家里没有?如果在, 我开车去。”
我跳下马,奔到李管理员那儿,老梁的汽车钥匙果真放在桌子上。
我拿到后,把汽车门打开,开着汽车送毛泽东去医院。
我把车开进医院院内放好,跟随毛泽东去看望关政委。
有的伤病员看见院内停放着一台救护车,认识这是毛泽东的车, 知道毛泽东来了,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各个病房。
大家闻讯后,非常高兴,相互搀扶着来到了院内,守候在汽车旁,有的坐着,有的站着,等候着见毛泽东。
一个多小时后,我跟随毛泽东从关向应的病房中走出来,见院内坐了许多伤病员。
我们还没有走下台阶,伤病员们就热烈地鼓起掌来。
我急忙走上前去对大家说:
“同志们,主席本来想到各个病房看望大家,但是知道有些同志病情很重,怕影响他们的休息和治疗,没有前往。在这里看见了大家,请同志们转告没有来的同志,让他们安心治疗,早日恢复健康。”
我的话音刚落,身边一位可爱的小战士就跑到毛泽东面前。
他的右胳膊负伤,打着夹板,不能行军礼,恭恭敬敬地给毛泽东鞠个躬, 说:
“毛主席,大家想请您讲几句话,行吗?"
毛泽东笑了,亲切地说:“小鬼,是什么地方人呀?”
“主席,我是河北人。”
“这是你个人的愿望呢?还是大家的意见呢?"
毛泽东刚问完,伤员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大家的意见。”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毛泽东和两个小八路
毛泽东笑了,向前迈了一步,说:
“你们这是有组织地关心国家大事嘛。好,首先告诉大家,咱们八路军和新四军在敌后建设了若干块革命根据地,不断地打击敌人,打了不少胜仗,日本帝国主义是注定要失败的!”
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打断了毛泽东的讲话。
毛泽东又接着说:“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政策没有变,把我国沿海城市都占领了,建立了伪政权。国民党反动派仍然坚持反共立场。因此,我们要巩固扩大根据地,发展壮大八路军和新四军,还要做好统战工作。在我们周围,有国民党的非嫡系部队,我们要争取他们,对顽固分子,要坚决给予打击。目前,在敌人的经济封锁下,我们很困难。为了粉碎敌人的封锁,前后方都在大搞生产,我们只有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要安心治疗,争取早日恢复健康。有些人病愈后要回到前方去,有的要留在后方。后方工作一样重要,你们要听院长和医生的话,服从治疗,在治疗中加强政治学习。今天看见大家,向大家问好!”
在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中,毛泽东结束了简短有力的讲话。
他走上前去和伤员们一个一个地握手,亲切地询问那几个重伤员的伤情,问他们饮食怎样?睡眠如何?有什么困难没有?
伤员们握着毛泽东的手,眼睛湿润了,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毛主席好!谢谢毛主席的关怀!”
他们多么想跟毛泽东多呆一会儿呀,多么想和他多说上几句贴心话呀!
但是,他们深知毛泽东工作繁忙,不能过多地占用他的宝贵时间,只好恋恋不舍地将毛泽东送上车。
我把汽车开出大门一段距离后,回头望去,有的伤病员还站在院中,向毛泽东频频招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