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龙虾炒牛奶,罗发祥让顺德烹饪与澳洲食材碰撞出好评。
新西兰奥克兰东区的潮福楼内,外国客人Denial品尝广东美食。
日本莲香楼的广式脆皮烧鸭。
日本餐馆里现包的烧卖。
一道煎焗鲍鱼、澳洲龙虾炒牛奶,让顺德烹饪与澳洲食材碰撞出好评;一杯日本清酒,配广式早茶点心,也别有一番滋味;一道潮汕生腌远渡重洋,用新西兰贵妃蚌留住本地人的胃……广东美食香飘世界,不仅是味觉上的享受,更是因地制宜的中西融汇。每一口海外的家乡味道,都能尝到广东文化开放、包容、大胆创新的底蕴。
12月26日,南方都市报、N视频推出《探宝觅踪·寻找文化出海的广东样本》第二期,探宝团走访澳洲、新西兰、日本等国,看不同国籍的朋友们拼桌吃广式早茶,听粤菜师傅用美食链接世界,品中外文化交流融合的“烟火气”。
◎异国复刻乡土记忆
澳洲本土食材+粤菜烹饪手法,顺德人三年开火三间顺德餐馆
当地午餐时分,探宝团走进位于澳大利亚悉尼Hurstville顺德味道旗舰店,一间三层的酒楼800多个座位几近满员。酒楼内,南澳的葡萄酒与倒挂的红酒杯,红木桌椅与红灯笼,中西合璧的装修风格,吸人眼球。多位餐桌上,一道煎焗鲍鱼,更是引人注目。
“这道菜,就是用了顺德菜的煎焗手法,食材用了澳洲鲍鱼,加了生菜等当地食材做了点缀摆盘。”澳洲顺德味道饮食集团公司董事长罗发祥,正是一位地道的顺德“粤菜师傅”。他向探宝团介绍,不仅煎焗鲍鱼,通常用吊水鲩鱼做的顺德鱼生,到了澳洲也是用澳洲特产野生东星斑来做鱼生。
扎根异国悉尼,做出一间红火的顺德菜馆,背后是罗发祥一段质朴的家乡故事。他1966年出生于广东省顺德区均安镇,那里是李小龙的故乡,也是中国美食文化的发源地之一。
1988年,21岁的罗发祥带着简单的行囊,从顺德华侨中学毕业后远赴澳洲求学。那时的澳大利亚,华人尚属少数,求学与生活都充满了不可预知的艰难。他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半工半读,用微薄的收入维系日常开销。白天奔波于各类工厂,晚上埋头在教室的灯光下苦学英语课程。在澳洲三年,他逐渐意识到,澳洲社会对技术型职业有着天然的认可,而这或许是自己扎根立足的机会。
他毅然转向建筑装修行业,白天在工地做学徒,每周两个晚上还要到技术学院学习,四年的磨砺换来了本地建筑施工牌照,也正式开启了他在澳洲的创业之路。从私人住宅到商店装修,他的建筑公司逐步壮大,而这些扎实的积累不仅为他赢得了稳定的事业,也让他对未来的想象更加宽广。
多年后,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罗发祥,仍旧放不下对家乡顺德的眷恋。在澳洲的几十年生活中,罗发祥也始终无法忘记家乡的味道——双皮奶的清甜、均安蒸猪的醇香,以及一份简简单单的烧鹅饭背后的技艺与故事。然而,尽管澳洲的中餐厅层出不穷,顺德菜却难觅踪迹。这种空缺像是一种遗憾,也像是一种召唤。“是时候做一些自己特别想做的事情了。”
2018年,罗发祥终于决定倾尽所能,打造一家真正属于顺德的餐厅,“希望可以将家乡的美食在海外推广,占一席位”。在顺德区政府和乡亲们的支持和鼓励下,他组织部分乡亲成立股份有限公司,于2018年成功开办了第一间“顺德味道”主题餐厅。罗发祥不希望简单地迎合市场,而是希望每一道菜无论原料还是技艺,都能有贯穿独特的乡土记忆,甚至让一代移民找到异国的归属感。餐厅开业后,迅速成为当地的美食地标。
然而,命运的挑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2020年,澳洲陷入疫情危机,餐饮行业首当其冲。“顺德味道”在经历了最初的红火之后,顿时跌入低谷。面对危机,罗发祥选择主动求变。他带领团队迅速调整经营策略,通过八条外卖配送线将顺德菜送到顾客的家门口。灵活应对让餐厅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也成为许多华人当时的精神慰藉。
“中国有句俗话:‘有危就有机’。”在这样的餐饮逆境中,罗发祥决定继续扩张。2020年,他开设了第二家分店;2021年,澳洲最大的粤菜洒楼宣布结业时,他果断接手,重新打造具有岭南风情的餐厅空间。经过八个月的精心装修,餐厅让前来一品顺德味道的顾客为之动容。
挺过疫情的重压,三年开火三间酒楼,这样的成就让“顺德味道”成为澳洲华人社会的佳话。在罗发祥看来,这不仅是商业上的成功,更是一种文化使命的延续。在他看来,顺德菜的意义,不止于味道,而在于背后的记忆。“做厨师做饮食,重点是用心,不是说你水平有多高,是用心。不停研究,总会有结果!每个菜式都有它的典故和故事,将中国的饮食文化慢慢扩展,让它在各国国籍人士心中都有一席之位。”
◎粤菜师傅出海扎根
顺德菜首个海外研发基地落脚悉尼,录视频跨国交流
悉尼和顺德,两地分处南北半球,相距7000多公里。站在餐厅门口,他偶尔会想起自己30多年前刚到澳洲时的情景。那个年轻人或许未曾预料到,几十年后,他会用一道道菜将故乡的故事讲述给远方的食客听。味道是时间的馈赠,也是文化的桥梁,而罗发祥始终是那个愿意架桥的人。
如今的罗发祥,更希望通过“顺德味道”这一品牌,让家乡粤菜“走出来”、粤菜师傅“走出来”,让本土饮食文化结合海外食材特色,从而走向更远、更大的美食舞台。
“澳洲是多元文化国家,顺德菜要立足发展,必须在传统顺德菜的基础上加以变化、加以融合,结合本地饮食风俗习惯而改进,这样才可以使顺德菜在澳洲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为了更好理解食材、妙用食材,他日常一大爱好就是逛市场。他带着探宝团来到附近的海鲜市场,对市场渔船打捞回来的时间与位置了如指掌,驾轻就熟介绍起来,“这些都是当地的鲈斑,青色的是海鲈斑,带有白色的是淡水鲈斑,能做顺德菜‘一鱼三味’。这是海盲曹(金目鲈),够大条,做顺德鱼羹”。
中西融汇,因地制宜,当粤菜师傅们出海用“美食”链接世界,当顺德烹饪技法撞上澳洲优质食材,便能碰撞出一道道融合创意的广东美食。“顺德厨师将顺德菜的烹饪手法,融入海外当地优质食材,发挥无限创意,就是我们酒楼的特色和秘诀。”
食在广州,厨出凤城,顺德美食出海,粤菜厨师更要出海扎根。
“粤菜师傅,如果只是单纯地出海交流,那么粤菜味道和烹饪技术是没办法真正留在海外当地的。”为了更好地向外推广顺德饮食文化、传承顺德烹饪技艺,2023年中秋节前夕,顺德厨师协会、顺德名厨学堂联合顺德味道主题餐厅,成立顺德菜首个海外研发基地,而澳大利亚顺德华侨粤菜文化促进会也相应在当地成立。
顺德菜首个海外研发基地与澳大利亚顺德华侨粤菜文化促进会,为何最终决定落脚悉尼?顺德厨师协会常务副会长吴南驹看来,一方面,依托澳大利亚华人华侨的力量,他们在推广粤菜、顺德菜方面做出了持续努力,打开了市场,为顺德菜在海外的研发和推广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另一方面,美食在交流互鉴中不断进步,顺德菜在标准化方面已取得一定成效,“两地的时差仅两个小时,借助发达的互联网技术,我们制作菜肴视频,让当地厨师可以及时了解顺德厨艺发展最新动向,在交流中促发展,这对顺德菜在海外的研发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据悉,目前顺德厨师协会已联合顺德职业技术学院制作顺德菜教学视频,并进行翻译,免费用于公益交流,这使得顺德菜在跨国、跨地区交流时如虎添翼。
粤菜出海,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时代的发展对厨师技能的要求不断提升,我们鼓励顺德厨师尤其是青年厨师多到海外进行交流学习,在政府、商协会、院校等多方支持下,顺德菜首个海外研发基地与首个与侨有关的顺德粤菜协会在悉尼成立,迈出了顺德菜在新时代走向世界的重要一步。”顺德厨师协会会长连庚明表示。
◎不同文化元素碰撞
烧卖、虾饺作日本清酒下酒菜,潮汕生腌用新西兰贵妃蚌
几近午餐时间,距离广州2000多公里外的日本,一间广东“老字号”很是热闹——坐落于日本银座的莲香楼,几乎每张桌上都摆了一笼烧卖。该店总料理长华金兵,一边包烧卖一边向探宝团介绍,“这里有牛肝菌烧卖和石斑鱼烧卖,都是融合了日本当地特色食材”。
莲香楼,广州百年老字号,创建于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早期是广州西关专营糕点美食的连香糕酥馆。几经百年发展,以“广式月饼”出名的莲香楼走出国门,研制出融合了海外特色的广式点心。
“因为好吃所以喜欢来,已经爱上了这家店的氛围。”日本客人宫野与好友高松趁着下班期间聚餐小憩,点了干炒牛河、萝卜干、咸水角、脆皮烧鹅、烧卖等广式点心。这间莲香楼也在尽力结合当地生活习惯,设置了开放的调理台。客人能落座板台,点一杯清酒,等待厨师现场包烧卖。
日本清酒配上广式点心,这样的“混搭组合”令探宝团感到新奇。“这里的人喜欢小酌一杯清酒,用烧卖、排骨、凤爪、虾饺作下酒菜。”华金兵向探宝团介绍道,包括烧卖在内的多种点心,都采用了当地的海鲜和食材,现场手工制作。
当广式早茶撞上板前料理,不同文化元素碰撞出一场奇妙的邂逅。广式早茶中标志性的“一盅两件”,“一盅茶”化作“一杯清酒”,融合,成为粤菜出海的关键词。
当地时间10月26日早上十点,离广州8000多公里外的南半球尚有凉意,探宝团走进新西兰奥克兰东区,一幢两层的潮福楼内,上百桌座无虚席。
“I‘m hungry(我饿坏了)!”新西兰人Denial走进潮福楼。“Come(快进来)!”潮福楼主理人Ray忙着招呼客人。
餐厅服务员推着点心手推车来回穿行。传统的点心手推车摞叠着一笼笼豉油皇凤爪、豆豉蒸排骨、潮州粉果、黑椒牛仔骨、沙嗲金钱肚(牛肚)等广式点心,冒着腾腾热气。
“发现当地食客多了,我们就在选材上做了改良,尽可能迎合当地人的口味。”潮福楼主理人Ray是一个出生于1997年的广东小伙,自2017年留学新西兰后,就决定留下来推广广东潮汕美食。在他看来,新西兰是个多元文化的国家。在跟当地人聊天交往中,他偶然发现这里的人十分愿意尝试新鲜美食。“我想跟他们做生意、做朋友,首先就要有一个菜让他们记住。”
探宝团探店当天,在Denial一家人喝早茶吃了几笼点心后,Ray从后厨端出一盘潮汕生腌。“这道潮汕生腌,平时在潮汕的做法,是用小蛤蜊。而在新西兰,我们就地取材,用了贵妃蚌,配的是潮汕特制生腌秘制酱料。”同桌的Rebecca就着汁水一连吃了好几个。
因地改良版的潮州名菜,成了潮福楼的招牌菜。接近午餐时分,后厨几人一边讲着粤语,一边忙着炒粿条,蚝仔烙、青瓜烙、普宁豆腐……从清晨到夜间九点,从早茶、午餐到晚餐,潮福楼里弥漫着中外文化融合的“烟火气”。
Denial娴熟地拿着筷子,夹起一块黑椒牛仔骨。他用白瓷杯喝了一口铁观音后,与华人妻子Peggy相视一笑,并对探宝团直言,在日常生活里,他习惯吃当地一人餐,如今喜欢吃广式早茶,最首要的原因是能享受家庭时光。“It’s about sharing food together.(因为能一起分享品尝美食)”
一盅,两件,粤菜出海。在经年累月漂洋过海间,在与不同文化的碰撞交错中,奇妙的化学反应仍在继续。
回国后的探宝团,还意外收到了来自罗发祥的消息——“顺德味道”获得了澳洲饮食权威机构“Good Food Guide”颁发1顶帽的荣誉。罗发祥告诉探宝团,这相当于获得米其林级别的荣誉,全悉尼仅有两间中餐馆获得此殊荣。
“作为粤菜,顺德菜在海外得到了主流社会的认可。这是中国人的骄傲!”
《探宝觅踪——寻找文化出海的广东样本》
采写:南都记者 李芷琪
编导:危艺 李冠祺 阮姗姗
摄影:陈灿荣 黄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