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蹲在工地水泥墩子上，手机屏幕的光照得他眉头皱成疙瘩。工友老李叼着烟凑过来："咋了老张？脸黑得跟钢筋似的。"

"我妹要借五万。"他把手机往裤兜一塞，钢筋钳砸在铁皮工具箱上哐啷响，"说是给外甥女交择校费。"

老李吐了个烟圈："你妹夫不是开货车的？去年还看他朋友圈晒新卡车。"

"拉倒吧！"张建军抓起安全帽往头上扣，"上个月卡车追尾，修车钱都是借的。现在张口就五万，当我是银行？"安全绳在他腰上晃荡，像条垂死的蛇。

晚上七点，城中村出租屋的节能灯管滋滋响。妻子王秀兰把白菜炖粉条往桌上一摔："你妹电话又来了，我说你加班。"搪瓷碗边沿沾着油渍，倒映出她发红的眼角，"咱家存款就六万，那是留着给儿子做心脏手术的！"

张建军扒拉着粉条，不锈钢勺子在碗底刮出刺耳声响。手机在裤袋震动，妹妹的微信头像闪个不停——是去年春节全家福，外甥女穿着他买的红棉袄。

"哥，医生说婷婷再不做手术就..."视频里妹妹的眼袋肿得发亮，背景是医院走廊刺眼的白炽灯。外甥女蜷缩在塑料椅上，脸色比消毒水还惨白。

王秀兰突然夺过手机："小姑子，不是我们狠心..."话没说完就被丈夫抢回去。张建军盯着屏幕里妹妹抹眼泪的手——指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沾着面粉，和记忆中那个把馒头掰给他吃的少女重叠。

第二天银行柜台，王秀兰攥着存折浑身发抖："真要取？儿子下个月就要..."张建军签字的手顿了顿，墨水在取款单上洇开个黑点。营业员抬头看了眼结婚照贴纸剥落的存折："定期取现损失三千二利息。"

妹妹来拿钱时穿了件起球的旧毛衣。张建军把牛皮纸信封拍在油腻的折叠桌上："写借条。"圆珠笔尖划破纸面，妹妹的眼泪把"2021年4月6日"的日期晕成蓝雾。

三个月后催债电话打来时，王秀兰正在医院缴费处排队。"张建军他妹跑路了！"放贷的吼声震得听筒发颤，"说好的用学区房抵押..."

张建军冲进病房时，儿子刚打完镇定剂。妹妹的未接来电有23个，最后一条短信是凌晨三点："哥，婷婷走了。钱在灶台砖缝里。"

城中村拆迁队的挖掘机正在轰鸣。张建军跪在满地碎砖里，手指被锋利的瓷砖割出血。潮湿的砖缝里塞着褪色的红棉袄，五捆钞票用橡皮筋扎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捆夹着泛黄的借条，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哥，密码是你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