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雍正做得太绝了,而乾隆已经隐隐感到士绅压抑的不满情绪。
所谓“士绅当差”,乃是雍正二年时,河南封丘县令唐绥祖所向朝廷提出的“士绅一体”政策,最终被雍正同意采纳,自此开始,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群体都需要“当差服役”,这个制度是对过去明清两代“士子、士绅”特权的推翻,对社会造成的波动不是一般的小。
但换个角度来说,士绅当差,本质上又是对过去数百年的“扭曲现象”的一种修正。
何为扭曲现象?
那就是给予士子和士绅太高的特权了。
自明朝开始,科举制度中的每一级士子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特权,在唐宋时期,不是进士都当作“白丁”看待,但在明朝,即便只是一个刚考过童子试的秀才、那都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而通过了乡试当举人,就有资格获得朝廷的优待政策,譬如免去一定面积的田税以及免去一定数量服役的丁口。
明太祖朱元璋为了让基层百姓更加积极融入改革后的八股取士,便给出了这种特权政策,按理说,读书人受到尊重这是可以理解的,但这种制度也为大明带来了大量的特权阶级,随着这些士子、士绅所积累的财富越来越多,谁是第一受害者?
毋庸置疑,首先肯定是朝廷。
但朝廷是最高级别的存在,可以随时转移这种危害,既然这些士子、士绅们都有特权,在他们身上收不到税也征不到人口服役,那么就把这些压力给老百姓们,因此,大明对老百姓的压迫并不轻,而这种恶劣的社会环境,又促使更多的普通百姓“奋发图强“,希望能成为士绅阶级。
所以说,大明的底层逻辑本质就是一种扭曲的逻辑,所以到了万历时期,张居正决心改革,他做两个基本的努力:
一:打击士绅和基层官员的勾结,实行“考成法”。
二:延续嘉靖时期的一条鞭法,把士绅钻的空子全部补上。
需要注意的是,张居正其实已经开始了这种“修正”,而在一开始,张居正的变法是成功的,因为官员们受到考成法的约束,根本就不敢胡乱执行命令,所以士绅们的“保护伞”被纷纷打掉,如此一来,他们都只能乖乖交税。
而一条鞭法,就是收割士绅们的最大镰刀,所谓一条鞭,就是将田税和丁役结合起来,统一变成了“银税”,说白了,那些富人、地主平时怎么伪装自己的财富都没用了,统统都要交钱,田越多、丁口越多,要交的钱就越多。
以前为社会服务是需要“丁役”的,但一条鞭法决定了丁役开始了“招募”模式,如果士绅不想自己去服役,那么就掏钱,而他们掏出来的钱,朝廷可以拿来雇用百姓。
这就等于形成了一种“供需关系”,不再是以前的强制性关系,这让朝廷在百姓心中获得巨大好感。
可惜张居正的变法随着他离世被推翻了,张居正的变法压根都没超过十年,社会还是回到过去的样子,后来的大明大家也知道,亡于内外夹击,甚至有人说,大明就是张居正搞灭亡的,这些理由都太牵强了。
张居正虽然死了,但他的精神却流传下去,到了清代,康熙皇帝对于张居正的变法有很大的认同感,康熙深谙士绅群体很多时候是“社会毒瘤”,所以他要打击这些士绅群体,适当保护百姓的利益,于是他开始了第二次“修正”: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这个政策简单来讲,就是“吸士绅的血”。
康熙规定,自康熙五十年开始,朝廷所征收的赋税就是定额了,也就是取消了人头税的存在,而以后具体该怎么收这些钱,每家每户并不是固定的,比如这个士绅家里的人丁多,那么他就收多点,那些人丁少、极其贫穷的百姓家庭都有可能不收了,这大大地保护了贫穷百姓的利益,本质就是将社会财富进行了转移。
所以永不加赋这个政策,也遭到了一定的反弹,但康熙没有把事情做绝,只在部分地方试点,其次就是康熙执行这个政策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没有太旺盛的精力监督,以至于摊丁入亩暂时被搁置了,而康熙也想好了,这个烂摊子,就交给雍正来收尾。
雍正即位后,开始了终极版的“修正”。
雍正这个人,极其反贪,也高度重视百姓,他深知他爹康熙把整个天下搞得乌烟瘴气,所以为了让社会良好运转,他必须用最极端的手段来修正社会。
第一,就是摊丁入亩,这是永不加赋的延续。
第二,就是一体纳粮一体当差,把士绅的特权被取消掉。
第三,就是火耗归公,彻底扑灭基层官吏的贪腐心火。
摊丁入亩是人头税改革的深化,大清政府终于有勇气发动对士绅群体的“革命”,以前的朝廷不得不依靠士绅群体来稳定社会,因此都在忽视“义务和权利”的问题,所以总是百姓背负的担子多,享受的福利少,而雍正则不惯着这些士绅群体,既然他们人多田多,那就交税更多。
而这个政策在实行的时候遇到的阻力是很大的,雍正为了表明自己反贪、修正社会的决心,连续对两个重要的人动手,一是自己的“大舅子”年羹尧,二是自己的“舅舅”隆科多,这两个雍正的大功臣先后因为贪污问题被先后囚死,可见雍正的意志之强。
另一方面,雍正重用田文镜管理河南,以中原之地为基础实行大改革,具体的方法就是“弱士绅,养百姓”。
所以一体纳粮一体当差就建立在这种背景下。
河南这个地方的士绅群体人数众多、势力强大,与此同时,河南因为历史河患的缘故需要大量的民夫来修筑水利工程,所以河南的地主与百姓的矛盾是很尖锐的。
趁着河南治理河道问题的时候,雍正趁机批示纳粮一体、当差一体,他将平时喜欢“俯瞰”众生的士绅群体拉下水,他们平日不是喜欢看着这些百姓苦哈哈修理河道然后指点江山吗,现在就让他们一起来服役,彻底消灭他们的优越感。
而事实上,这些士绅是根本不可能服役的,他们为了应对这种政策,要不就是自己“捐钱”抵消掉徭役,要不就是自己掏钱“招募”百姓帮自己顶班,所以这个制度在本质上就把士绅群体的钱从他们的口袋里拿了出来,一部分给了朝廷,一部分给了百姓,这就是雍正版本的“打土豪”。
当然,这个制度看起来很给力,但后遗症是很大的,因为士绅永远是稳定社会基层的重要力量,一旦士绅不稳,政权就会有波动,所以啊,什么雍正“得位不正”、“抱养乾隆”等等谣言在民间四起,这些话毋庸置疑都是士绅群体说出来的,为的就是打击雍正的形象。
所以一体当差把这些河南士绅们搞得“生不如死”,这倒是真的,这些士绅每年不仅要缴纳大量的粮、税,平时还要负责老百姓的“工钱”,他们也已经入不敷出了,可主政河南的田文镜又是雍正的死忠,他就算被刺杀都好,仍然要贯彻雍正的意志。
但雍正推行的“一体当差”光是在河南搞就已经是极限了,首先雍正手底下根本没有几个像田文镜一样的死忠,其次,只得罪一个河南士绅,雍正还能通过其他人来镇压河南士绅,可一旦得罪天下的士绅,雍正就得下台,所以雍正的铁腕背后,也有着理性。
至于最后的火耗归公,这也是在明朝就执行过的改革,火耗归公本质上是跟随着“摊丁入亩”配套实施的,因为所有的税务和徭役都变成了“白银”,百姓要缴纳的也都是白银,而白银太散碎,不利于运输,当地的官府就会把这些银子高温融化后再制成银锭,在这个过程中,银子会出现损耗。
那么损耗肯定不能由官府来承担,只能由百姓来承担,这就是“火耗银”,本质是一种补充税,可官府收百姓多少火耗,是没个定数的,也就是说,官府说是多少就多少,这里面贪腐了多少,朝廷也不知道。
因此为了隔绝这种隐患,雍正下令火耗银全部经政府的手来收纳,地方官府不能再自行收取火耗银,而雍正专门设置了一个“养廉银”来弥补他们,可养廉银和火耗的油水怎么可能一样,这个政策本质上也是保护百姓。
雍正的手段并不多,甚至实行新政的范围也不大,但他的每一个举措都那么“遭恨”,百姓大概率是感谢他的,可百姓又掌握不了舆论,再怎么感谢都说不出来,而那么掌握了话语权的士绅反而是议论纷纷,商讨着雍正什么时候被“天谴”。
可不管大家怎么说,雍正时期的国库迅速地充实了起来,康熙末年,国库存银在消费完后还只剩下八百万两,这已经掉到了大清这个国家的“安全线”以下了,再低的话,大清又要沦为“流氓政府”了,而雍正力挽狂澜,让国库在消费完后还能有四千多万两存银,这是“康乾盛世”中国家最富足、百姓最轻松的一个时代。
而雍正打下的这些基础,在他驾崩后,足以让乾隆很潇洒地当这个皇帝。
雍正十三年,雍正驾崩,宝亲王弘历登基,是为乾隆皇帝,而乾隆执政后,他做的事情可以说让人匪夷所思,那就是他一直在“否定”雍正所执行的政策以及做的决定。
首先,乾隆迅速废除了“一体当差”的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士绅的地位,和雍正把士绅往死里得罪不同的是,乾隆对于士绅群体有着明确的拉拢之意,而除此之外,雍正时代重用的李卫、田文镜等人的功劳被乾隆屡次否定,其中田文镜的坟墓还被乾隆“无意”给破坏了。
虽然说是“否定”,看起来似乎叛逆,但乾隆做的这些事情,也是从时代的客观性出发的。
经过雍正的开源节流,大清国库已经很富了,所以乾隆根本没有必要“透支”士绅来恢复国力,雍正在他的时代用极端的办法来充实国库,这种行为在本质上与宋代的王安石变法、明代的张居正变法是一样的,这种变法只会让皇帝被人不停地“指责”。
乾隆重视自己的名声,也自觉不能再透支士绅了,所以便转变对士绅的态度,雍正薄待,他就善待,而乾隆这么做,也确实为他带来了好评,两位君主的反差,令乾隆收获了超越实际的歌颂,其实这些人歌颂他多卖力,就是对他的父亲雍正多“憎恨”。
但值得一提的是,乾隆和雍正就是两个极端,乾隆是占了雍正改革后的“便宜”,铁腕之后的安抚,本来就更容易让人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些士绅们经历了这种极端对待,在观感上对乾隆就亲近,而乾隆也沉溺沉溺其中,变得飘飘然,也开始走上了奢靡的道路。
乾隆在位的中后期,他生活奢靡,既模仿了康熙皇帝下江南,还大把花银子,在财政紧缩之余,乾隆又不得不“纵容”朝廷贪腐的风气,只有让整个环境变得浑浊,他的“昏庸”才会被掩盖大半,所以乾隆完全是在败掉雍正留下的制度红利、家底。
士绅当差取消后,整个社会的环境并没有变得更好,因为社会的环境取决于基层百姓过得好不好,士绅力量强大,却始终是社会人口中的少数,而从史书上看,似乎乾隆的“功绩”要比雍正多,可殊不知史书都是士绅这些群体写的,真正的百姓又有什么渠道为雍正正名呢。
所以大清由盛转衰,整个乾隆一朝,社会风气再次倒退,一如康熙中后期的荒唐,士绅永远高高在上,他们最多受雍正十年的折磨,可此后的时间里,他们还是皇帝最需要“讨好”的人。
得,又来一个嫉妒满清皇帝的人,没有乾隆的命得了乾隆的病。大明宣德帝留给儿子一个盛世,结果它差点就亡国了,没能力就是没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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