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午饭后，大发刚到办公室，赵一鸣拿着几张报纸进来。 赵一鸣：梁书记，这几天来市报上天天有我们的消息。 大发笑着说：好，辛苦你了。 赵一鸣一笑，难为情地说：梁书记，你别再说我辛苦了，我也就是发个豆腐块。看起来人的水平是不能掺假的，你看青枝发的这篇散文，用一千多字，把我们乡今年夏粮征购工作写的多么生动、鲜活。我看了三遍，换做让我写，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马一鸣说着伸手翻开最上面的一张报纸，打开第四版，推放在大发面前。 这篇题为《农民笑容在这里绽放》的文章，刊发在这版头题。 大发认真看去，文章以青枝自己到粮所交售爱国粮为主题，写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升华了乡里怎样搞好的为民服务。 大发说：写的不错。今后你多学习一下，争取早日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 桌上的电话响了。 赵一鸣和大发打了招呼，急忙退了出去。 电话是素花打来的。 素花：想着你现在吃过饭回到了办公室。 大发：这几天都在粮所忙征收，就这一会儿还能歇一下。 素花问：听说你把刘加里开了？ 大发：嗯，昨天晚上他就跑回家了。 素花：今天上午在店里，有人说这事儿，我还有点不信呢，是真的啊？ 大发：为什么不信？ 素花：听说这家伙老爹很有本事，经常和县领导喝酒，跟县领导出差什么的。 大发：对于开除这个孩子，你听到大家都有什么反应？ 素花：都说乡里的书记乡长真厉害，敢把这样的人给开了。但大家又担心，害怕他找你们麻烦。 大发：找什么麻烦？他有那个胆么？借给他俩胆他也不敢。 素花：对于开除刘加里，我是很高兴的，这家伙经常来店里骚扰我。 大发：是么？你怎么没告诉我？原来你早就认识他啊？ 素花：嗯，就是被我骂了几次，才不敢来店里了，谁知道验质时正好赶到他手下。 大发：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真是因为粮食质量吵起来的呢，这下开了他更不冤。 素花：现在，我心里也挺担心你。小心些，防止他报复你。 大发：你放心，绝对没事儿，他没那个胆子。 素花悄声问：你，你晚上能不能来店里吃饭呀？ 大发思索一下说：这几天，晚上都是在伙上和大家一块儿吃的。这样吧，10点后估计就没事儿了，看我能过去不。 素花：嗯，如果不方便，就打电话。 大发：好。 躺在床上，大发有些想不通，开除刘加里，自己心边儿都没有，为啥人们都担心他会报复自己呢？昨晚王娅是这样，今天素花又是这样。翠红走了，如果她在乡里，也会这样提心吊胆吧？ 大发想：像刘加里这样的人，多是些群胆混混。狐朋狗友聚在一起，有什么事大家一起上，看起来很是英勇。但是你让他自己出来，屁大点事他也不敢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群胆好汉，孤胆笨蛋。 大发又想：同样的话，让不同的人说出来，怎么感觉不一样呢？昨晚回到家，王娅也说了和素花同样担心自己的话。王娅的话他只听出了她对自己的关心，素花的话让他听出她对自己的关心之外，还听出了关爱。 大发想：妻子和情人之间的话，都含有浓浓的关心和关爱，是自己硬生生地把它们割裂开来，从而才忽略了妻子那份殷殷关爱。时间长了，就会产生裂痕。自己要当心，绝不能做一个喜新厌旧的人！而喜新绝不厌旧，就当从提醒自己别忽视妻子的关爱做起！ （下） 下午是尚小寨村交公粮时间。 大发来到收麦现场，支书、村长和会计走了过来。 大发问：你们村子小，一晌能完成任务么？ 支书挠挠头说：大部分能完成，还有几户难办？ 大发：什么原因？ 支书：这不是一句半句话能说了的事儿，等把这些来的人过完，晚上坐下来再单独给你说吧。 收麦现场又出现了问题。 验质员笑着对身边的一个老太太说：大娘，你家的麦湿得很，我们确实不能收。 大娘眼里含着泪说：你看看能不能迁就俺点儿？俺家没人干活，就这还是找人给俺搬地到这儿来了啊。 验质员说：你拉回去，找人把麦子再晒晒吧，明天再来。 大发走了过去，看到是尚二毛的母亲。 大发回头望了一下：一辆人拉架子车上，放着几袋麦，车子旁站着尚二毛的妻子和母亲，没见尚二毛的影子。 看见这辆人拉架子车，大发眼前浮现出自己和父亲拉架子车交公粮的情形。 大发想：这车麦子，一定是二毛媳妇和老太太拉过来的。之所以没让尚二毛跟来，是害怕他坐车上，会增加百十斤分量吧。 大发问：怎么回事儿？ 验质员急忙上前，拿叉包仪的手有些抖动，笑着说：梁书记，她家的这份麦，湿度太大了，没法收。 大发伸手解开袋口，手在袋子里搅了一下，感觉出麦子确实有些潮湿。转过头问道：大娘，你家的麦今天没晒么？ 大娘说：书记，咋又见着你了？这麦还是那天你帮俺打下来扬出来晒的。家里没人，和媳妇俺俩也搬不动，就没晒，装到车上拉来了。 站在大发身边的村支书说：小伙子，你就迁就她点儿吧，她家儿子从小患小儿麻痹，路都走不成。老太太岁数又这么大了，和媳妇两个把麦拉到这儿，就费了老劲。 村会计也说：她家的麦，还是梁书记带着乡干部给她家割下来，又打场扬出来的。 验质员听到村干部的话，心里更加害怕。这老太太家和书记啥关系？是亲戚么？昨天书记一句话，就把牛皮哄哄的刘加里给开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能持住书记半句话么？可是...... 大发望了一眼正在沿着长条板子往上扛麦的农民，回头对验质员说：你看啊，收了两天公粮，这仓也到顶了。老人家这车麦子，也就千把斤，如果把麦子倒开撒在最上面，说不定一晌就晾干。 验质员笑着说：梁书记，你说的也是。但是，我，我是真的不敢这样做。到时候万一发仓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大发说：我来担这个责任好不好？ 验质员身子有些颤抖，怯生生向外望了一眼，下意识弯下腰来，笑着问：梁书记，你，你能不能跟我们宋所长说一声啊？ 大发说：好，你别怕，出了问题没你的事儿。 大发看到宋青得和马晓丽站在遮阳棚下正说什么，便转过身来，对尚小寨村支书说：你去把宋所长喊来。 马晓丽和宋青得匆匆来到这里。 大发把情况说了一下。 大发问宋青得：你说，如果把这一千多斤麦子撒在最上面，会不会导致发仓？ 宋青得挠挠头说：按说不会吧，可是这谁也不敢保证啊，万一...... 大发打断他的话，问：按你们规定，该怎么办？ 宋青得：梁书记，这事可不是小事儿啊，谁这样做，谁签字。到时候出来问题，是要追责到底的，再一个...... 大发抬起手来，又阻止了他的话：你别说了，这个字我来签。如果发仓，到时候我自己承担这份责任。 马晓丽说：挂上我的名字，多大点事儿呢。 所长一咬牙，对验质员说：你还瞪着眼看笑话么？开票，这字我来签！ 过完磅，大发从车上拉起一袋麦放在地上，解开口绳，然后抓紧袋口，托起麦袋猛地用劲扛在肩上，沿着木板向上走去。 大发突然有一种久违的熟悉陌生感。 也许老太太家里没人干活，麦袋子装的麦不过百斤，没自己家里的袋子沉。 毕业参加工作后，再也没有这样扛着麦袋沿着窄窄木板交过公粮。 他沿着木板，颤巍巍地缓缓走着。这时，他眼前浮现出了在地里干活爹娘，又回想起和李霞一起帮她家交公粮的情形。他想：今年李霞爹会怎样来交公粮？是让李霞和思中来么？ 大发这个举动，完全惊呆了现场所有人。 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呆呆看着年轻书记往上扛麦袋子。 马晓丽用手指着现场的乡班子成员，大声说：你们睁着俩眼等看梁书记的笑话么？车上剩下的麦还等梁书记扛第二袋？ 大家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上前把老太太车上的麦，扛在自己肩上，沿着板子向上背去...... 宋青得也走了过去，但没轮到他，车上的袋子已被扛完。 宋青得感激地说：马乡长，我是心腹口服梁书记啊，摊上这样一位敢做敢为又敢于担当的书记，是沙窝老百姓的福啊！ 马晓丽眼圈有些泛红，无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