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孙恒，今年32岁。我父亲有六个兄弟姊妹，我爷爷有三个弟弟三个妹妹，家里的亲戚比较多，我又有些脸盲，一直到初中才能确切地喊出每一个亲戚的称呼，知道他们的孩子都是谁，我应该喊什么。
妻子和我结婚的时候，我给她介绍家里的亲戚时她都懵了，她分不清该喊哪个亲戚姑奶奶，喊哪个亲戚姐姐或者姑姑。不过我们只有过年时才聚在一起，我嘱咐妻子，不知道喊什么，只要笑着打招呼就行了，没人在意她应该喊对方什么。
妻子学会了这一招，每次遇到亲戚，只要不知道喊什么，就笑着说：哎呀，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好吗？
我们家亲戚多，亲戚的子女工作的行业不同，工作的地方也不同，他们大多都在外地发展，所以我们平时联系的比较少。我大伯、三叔还有两个姑姑和我们在一个城市，平时家里亲戚办喜事我们都会去，见面的次数多了，会比其他亲戚熟悉些，也亲切些。
我爸爸的兄弟姐妹中，只有大伯比较有出息。大伯从小体格好，成绩也好，高中读完就去当兵了，曾立过一个三等功，退伍后在家歇了一年多。大伯有几个战友家里条件不错，后来他搬到城里做生意，和几个战友一起创业，我读初中那年，大伯就在市里买了房子和车。
当时我们家很穷，还住着瓦房，大伯已经带着大娘和堂哥搬到城里住，平时回家还开着小轿车了。
虽然大伯很有本事，但大伯并不傲气。大伯每次回来，都会带许多吃的喝的，都是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舍不得买或者没见过的零食。大伯还和会我们这些小辈聊天。我爸说我从小就笨，长大了也没啥出息，注定不如我堂哥优秀。
大伯听到这句话，不仅没有自夸，反而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觉得小恒这孩子挺好的，厚道，心眼好，比我儿子做事踏实，将来肯定比我儿子优秀多了。
其实我知道，堂哥不仅长得帅，学习成绩好，性格也好，我比他差了一大截呢。但是不管谁在大伯面前夸堂哥，损自己家的孩子，大伯都会看出这个孩子的优点，趁机夸奖一番。
也许大伯做事比较圆滑吧，家里的亲戚对他印象很好，也都乐意和他聊天。
虽然大伯家里条件好，也平易近人，但他的苦恼的确没处诉说。爷爷奶奶生病了，我爸和三叔首先给大伯打电话，让大伯回家一趟。
爷爷奶奶不想麻烦大伯，我爸就说：大哥有轿车，来回开车方便着呢，我们骑着带你去看病，什么时候才能到医院？大哥是你们的儿子，喊他回来不是应该的吗？
有一次我回家看望爷爷，三叔说爷爷心脏不舒服，最好去医院看一下。三叔给大伯打了电话，我跟着三叔一起去了医院。到医院后，三叔只对大伯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应该干嘛，你一直住在城里，懂得多，你赶紧去帮咱爹把手续办了。
于是，那些排队挂号，交住院费手术费等事都落在了大伯头上，大伯忙得半天喝不上一口水，没有人心疼他，大家都觉得他这么做应该的。
爷爷病危那年，我和几个姑姑都在医院，大伯为了爷爷的事情忙的团团转，只要事情办得慢一些，还会被家里人数落办事不上心，三叔还说大伯在市里住了那么多年，医院里连个能帮衬的熟人都没有。
大伯听着这些话，脸色不好看，却又不能说什么。谁让他是老大呢？
爷爷去世时，伤心的人很少，亲戚们关心的是爷爷的葬礼办得大不大？收了多少礼钱？大伯这么有钱，办葬礼时花的钱是不是出的最多？
有时候看着大伯回老家总是皱着眉头，我挺心疼的。大伯过得好，是凭他自己的能力，为什么他过得好，家里人就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呢？
大伯是聪明人，这些事他亲自经历过，比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更透彻。奶奶在世的时候，大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老家看看，奶奶去世后，大伯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大伯不回老家，过年时，家里的亲戚想去他家吃饭，大伯不想请客，就带着家里人出去旅游，几次下来，亲戚们去他家的次数就少了。
大伯家里条件好，堂哥也很争气，不仅从小表现优异，后来还进入交警队，从普通的警员一步步升到了交警队中队长。
大伯提起堂哥时，也是满脸自豪。不过堂哥自从当了交警队中队长，烦恼就来了。村里人骑摩托车去城里，只要被查，就开始报堂哥的名字，说他是堂哥的亲戚。他们给堂哥打电话，堂哥要是不接电话，他们就给大伯打。
三叔最让大伯头疼，大伯让他考个摩托车驾照，他嫌麻烦不考，每次遇到事就给大伯打电话。堂哥帮了他好几次，他觉得这事很简单，还把堂哥的电话给他的朋友，让人朋友遇到事给堂哥打电话。
后来堂哥忍无可忍，发了一次火，把三叔的朋友怼了回去，三叔觉得没面子，和堂哥闹僵了，好几年见面都不说话。
有一年大伯来我家里吃饭，提起这事时说道：哎，我现在只要一看到老家的人给我打电话，就头皮发紧。我不帮，他们骂我没良心，不顾念村里人的情谊，我若是让我儿子帮忙，儿子又为难，真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尤其是你三叔，最让我为难。
大伯为了躲着村里人的电话，换了手机号。后来亲戚们直接找到大伯家，让大伯当着面给堂哥打电话。好在堂哥很聪明，准备了两个手机，大伯只要打另一个手机，堂哥就不接，或者接了电话也假装语气不好，不是再忙就是在开会，过几天才能回家。
时间长了，村里人发现找堂哥帮忙不靠谱，也就不找他了。但是大伯再回到村里时，村里人对他的态度明显没有以前热情了。
大伯一直想着，等到他年纪再大一些，就回老家养老，看到村里人的态度后，慢慢打消了回农村老家养老的念头，大伯不是想让村民们巴结他，而是村里人找他帮忙被拒，经常在他面前说一些难听的话。
大伯听到这些话心里不舒服，但他不好和别人撕破脸，只能生闷气。大伯不想自己的老年生活一直在生气中度过，干脆在郊区买了一楼的房子用来养老。他和堂哥分开住，亲戚们去他家见不到堂哥，也就不去打扰他了。
今年清明节，我爸的几个兄弟姐妹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大家决定清明节一起回老家聚一聚，大伯是老大，自然要负责这次聚会的事。
老家的房子漏雨了，爸妈想趁着这次清明节把老家的房子修葺一下，所以我们回老家的时间要比大伯他们早几天。
大姑知道我们回去，大姑的婆家离我们家不远，没事就骑着电动车来我们家串门。那天下午，大姑的儿子开着邻居家的小轿车来我家，大姑的儿子比我大一岁，我喊他表哥。我知道表哥没有驾驶证，急忙劝他下次别开车了，他这么做是无证驾驶。
表哥说：没事，咱们这是在农村，交警难不成还来农村查车。大姑也说道：就是，没事的。再说了，你堂哥不是在交警队上班吗？就算被查了，给他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大姑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结果清明节那天，表哥开车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被交警查了，我们一大家族基本到齐了，大姑也来了，只剩表哥没到。大姑接到表哥的电话后，急忙对堂哥说：你赶紧打个电话把这事解决了，我儿子开车没有驾驶证，被交警查了，他第一次经历这事，都吓哭了。
堂哥得知表哥被查的原因是无证驾驶后，面露难色。堂哥说，不是他不帮，是这事帮不了。
大姑说：你都没帮呢，怎么就知道帮不了呢？你可是中队长啊，这么点事，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堂哥很为难，大姑气愤地说：当年你三叔骑摩托车被查，不都是你帮忙解决的吗？怎么你三叔的事你能帮忙，我们家遇到事了你就不帮忙了？你这分明是不拿我们当一家人啊。
堂哥硬着头皮给对方打了电话，不过现在都是摄像执法，表弟无证驾驶的事情已经拍照并上传，堂哥打电话也没用了。
三叔赶紧向大姑解释，他骑摩托车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这事不是堂哥不帮，是实在无能为力。
但大姑不懂，也听不进去解释，她气得哭了起来，边哭边打自己的脸，说自己没能耐，被人家看不起，当年大伯做生意缺钱，她还借给大伯钱呢，可惜现在遇到事，什么亲情和情义都没了。
堂哥和大伯脸色很难看，中午大姑也没留下吃饭就走了，临走时说：我们家穷，不敢和有能耐的人做亲戚，你们愿意吃饭，就留下来吃饭吧，我们家吃不起。
大姑走后，堂哥中午没怎么吃，我出门买水的时候，碰见堂哥在饭店门口抽烟，地上已经有了好几颗烟头。我知道堂哥心里委屈，将手里的水递给堂哥后说道：堂哥，别有负担，你当上交警队中队长不是为了走后门的，大姑没上过学，不懂这些道理，以后她会懂的。
堂哥眼睛有些红，他点点头说：没事，都被亲戚骂习惯了。
堂哥接到电话，饭没吃完就和大伯开车回去了，堂哥走后，亲戚们在饭桌上讨论起这件事。和堂哥同龄的人都理解堂哥的做法，但是长辈们都不理解，他们认为堂哥不管做了多大的官，都应该帮家里的亲戚，不帮就是没有人情味。
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当了官后变得冷漠，不是他们无情，而是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能帮，也帮不了。
如今，家里和堂哥联系的亲戚越来越少，也许这对堂哥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