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作者:田园泡
简介:
新帝继位,提拔寒门,打压世族。
苏甄儿看着身边一个个娇滴滴的姐妹被嫁给那些寒门出身的粗鄙之徒,吓得连烧三天三夜的香,只盼着能嫁个好郎君。
没想到一朝落水,将她救起来的居然是那个风头最盛的寒门新贵陆麟城。
陆麟城功勋卓著,被赐封异姓王,尚公主都可,断然看不上苏甄儿此等落魄贵女,最多发个善心纳进府当侧妃。
苏甄儿连哭三天三夜,绞尽脑汁搬出自己送过陆麟城三块红豆糕的事情,到处传播她与陆麟城早已私定终身,硬生生将落水事件扭转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成婚后,苏甄儿在陆麟城的宝贝箱子里看到了那三块发霉的红豆糕。
苏甄儿:……
落魄世族贵女VS寒门暗恋杀神
精彩节选:
残阳如血,暮霭凝碧。
三艘小舟于水面之上缓慢前行。
不远处就是金陵地界的码头。
四月的天,温度尚低,船舱前后都挂上了厚毡帘子,以此来遮蔽水面上侵袭而来的寒风。
船舱内正一坐一靠有两人。
靠着的少女身穿月白小袄,身上还披了件雪白围脖的靛青色斗篷。青丝用一根银簪松松挽起,露出巴掌大的精致面孔,眉眼柔媚,肌肤雪白,我见犹怜。
少女旁边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容貌漂亮的男童,穿了件荼白色的袄子,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阿姐,就剩下一块红豆糕了。”男童说话时舔了舔嘴唇。
两人中间隔了一张书案,那书案上面置着一个碟子,里面只剩下一块红豆糕。
少女身上虽穿了袄子,但手中却拿着一柄檀香小扇。
雪白玉兔儿的扇坠子轻轻晃了晃,那柄小扇就抵住了男童欲去拿红豆糕的手背。
“奇哥儿,你年纪还小,长大了以后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我不一样,我已经长大了。”
话罢,苏甄儿用扇子一勾,那碟子就往她这边靠拢。
苏奇尔:……
少女伸出纤纤玉手,捏起红豆糕正欲放入口中之时,小舟突得一晃。
苏甄儿一个歪斜,手中的红豆糕掉到了地上。
两人一齐低头,看向掉在地上的那块红豆糕。
苏甄儿叹息一声,“罢了,你吃吧,我减肥。”
苏奇尔:……
小舟停稳,前面的厚毡被人撩开,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鹅蛋脸的年轻丫鬟,“姑娘,小公子,到码头了。”
丫鬟名叫绿眉,是苏甄儿的贴身丫鬟,此次随姐弟二人一同从姑苏到金陵来。
从绿眉撩开的厚毡一角,能看到前方热闹的码头景象。
“表妹,小表弟,金陵到了。”
一身穿宝蓝色长袍的男子拨开绿眉,弯腰进入船舱,毫不避嫌。
他低头看向靠坐在案边,以檀香小扇半掩容貌的少女,眼神不自禁暗了暗。
少女因在孝期,所以周身并无饰品,就连身上的衣物也素净极了。可她天生容貌出色,姑苏水乡之境养出来的女子,如水雾般透着一股精致的烟笼仙尘,文墨书香。
苏甄儿起身,不着痕迹的跟梁石拉开距离,盈盈一福身,软声细语道:“这一路多谢舅舅与二表哥照拂。”
“应该的。”梁石上前,欲去扶苏甄儿,少女已然直起身,拉住苏奇尔的手,然后朝梁石温柔一笑,“二表哥,我们走吧。”
少女神色柔弱,看似菟丝花一般毫无攻击力。
梁石收回自己的手,脸上一闪而过势在必得之意。
码头上已有车队等候,还有两顶青绸小轿,很明显是给苏甄儿和苏奇尔准备的。
梁家在金陵虽说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但因为攀上了英国公府苏家做亲家,所以门楣比旁的同阶级官员更高些。
“甄姐儿,你与奇哥儿随你二表哥先回去。”
舅舅梁成光为了替苏甄儿处置父兄丧事,告假月余,因此船刚一停靠,便急着回户部去了,这里暂且都交给了梁石和管事。
“劳烦舅舅了。”
苏甄儿话落,梁成光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在管事的安排下,跟奇哥儿一起上了青绸小轿,梁石则骑马随在她身边。
“表妹,公府冷清,你不如与小表弟先到我们梁府暂住吧?”
半年前,新帝上位,终于是看似暂时结束了大周长达三年多的乱局。作为大周将领的,也就是苏甄儿的父亲英国公,在这场乱局之中,为了护佑先帝遗诏,被叛军肃王追杀,在去年冬日最冷的时候,与她的亲哥哥命丧长江口。
而苏甄儿的母亲梁氏,也在前年她十六岁的时候病亡。
先丧母,后又丧父兄,时间不过短短两年。
如今,苏甄儿空有公府嫡女之名,撑起整个英国公府的却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奇哥儿。
苏甄儿两指捏着轿帘,看一眼骑在马上的梁石,敛眉,一副任凭安排的乖巧模样,轻声答道:“好。”
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所以苏甄儿自八岁后就被带着在姑苏生活,陪伴母亲养病,对金陵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岁前。
她的视线随着晃动的轿帘往外瞥去。
十年时间,金陵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相较于姑苏建筑的精致细腻,金陵城的建筑更偏向于北方的恢弘大气。三年乱局之后,新帝上位,致力于恢复民生,虽然才短短半年时间,但百姓生活已然逐渐恢复正常。
别的地方先不说,就这金陵城入目所及,远处是高墙深院,雕梁画栋,近处是勾栏瓦舍,酒楼油铺,风雅世俗交融,生活气息浓厚。
苏甄儿正看着,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嘈杂之声。
“军事急报,闲杂人等避让!”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后面过来的小队骑得极快。
他们以鬼面具覆脸,黑甲加身,浑身都透着一股阴郁血煞之气。尤其那领头之人,骏马黑衣,狰狞鬼面,身上悍匪一般的气质令人生畏。
天际处日头要落不落,人声鼎沸的主街慌张的让出一条路。
梁家的这支队伍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还没完全避让,那支小队转瞬就到了他们身后。
抬着苏甄儿的小轿堪堪往侧边避开,领头的黑衣鬼面男子就身骑一匹通体雪白,唯独额间一点红的高头战马,从轿侧飞掠而过。因为贴得太近,所以苏甄儿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人的身上总有一种气场,比如她的母亲,出生书香世家,日日抚琴作画,是个极柔美的女子。
再比如她的父亲,出生将门,喜好骑马打仗,身上总带着一股洗不尽的血气。
小队中有一面黑色旗帜,沾着早已干涸的凝血,上书一个“北”字,于四月寒风之中猎猎而响,飞舞的细微沙尘,随着那支队伍一起消失在街角。
而即使隔了这么远,只瞧见一个墨黑的挺拔背影,也能让人感受到领头男子身上那股肃杀之意。
“表妹,你没事吧?”
梁石和他的马被挤到了一边,等那男人远去了,才赶紧过来看她。他面色苍白,与他身下那匹马一般,都被吓得没了魂的样子。
苏甄儿挑起轿帘一角,轻轻摇头,“那是何人?”
梁石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面露惧色,“看旗帜和鬼面,应当是北府军。领头之人垮下战马额间一点红,北府军中只有一匹,也只驯服于一人……”说到这里,梁石忍不住呢喃,“异姓王陆麟城,他居然回来了。”
苏甄儿虽身在姑苏,但也听说过这位异性王的风采。
于两年前异军突起,替尚是藩王的新帝平定内乱,外攘鞑靼。听闻他是流民帅出生,家中虽是寒门,但战功赫赫,一支北府兵骁勇善战,百战百胜。
一代新帝换旧臣。
就算是曾经的英国公也比不上如今异姓王的风采荣耀。像苏甄儿这样的落魄贵女,确实也只配给人让路。
“不过庶族寒门,乡野粗鄙之辈。”梁石心态平稳下来,他看着男人消失在街角,脸上惧色化为鄙夷。
苏甄儿挑着帘子的手顿了顿,缓慢收了回去。
新帝登基,根深蒂固的士族门阀与兴起的庶族寒门之间摩擦不断。
高贵的旧臣看不惯粗蛮的新臣,风头正盛的新臣也看不惯装腔作势的旧臣。
当两颗包裹着的人头被扔到皇帝面前时,皇帝是头疼的。再看到男人那张狰狞的鬼面,就更头疼了。
年轻的新帝坐在御案后面,面前摆着成堆的奏折,沾着朱砂的毛笔停顿在半空中。
“陆麟城,你知道参你的奏折堆得都要比朕的脑袋高了吗?”
对面,男人一袭黑衣,风尘仆仆。
四月天寒,尤其纵马之时,寒风冷冽。男人戴着半旧的鬼面具,宽大的黑色帽檐遮挡到额前,只露出一双眼。
气质挺拔,周身冷肃。
这样的装扮入宫,如果不是看到了旗帜和令牌,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异姓王,看守宫门的禁军早就拿他当刺客处置了。
“肃王和他儿子的人头。”男人开口,嗓音隔着面具,带着一股长久没有沾水的嘶哑感,却又偏偏沉寂好听。
“你带着兵在外面奔波了小半年,就为了追杀一个肃王?我屡次招你回来,你都当没听到,你知道这些奏折都是怎么说的吗?说你在京口拥兵自重,心存谋反之意。”
偌大的御书房内,新帝周玄祈一番话,若是别人听了当时就会被吓得跪地磕头,可站在周玄祈对面的陆麟城却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
他的瞳仁是浓墨般的黑色,像白纸上的泼墨,清冷透白。单看这双漂亮的眼,你万想不到他居然会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场大魔头。
陆麟城,“哦。”
周玄祈:……
周玄祈无奈扶额,“闻严,你平日里是最冷静的,穷寇莫追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次却硬是追了那肃王近半年之久,听说你跟他在山上熬了一个多月,非要将人斩尽杀绝,到底是什么道理?”
闻严是陆麟城的字。
陆麟城踢了踢脚边的人头,“看不惯。”
周玄祈:……
“罢了,回来就好。”周玄祈无奈过后,朝陆麟城招手,“今年殿试刚刚结束,这是新科进士的名单,你看看我挑的前三甲怎么样。”
陆麟城上前几步,随手接过周玄祈手中的名单,目光在新晋探花郎“梁玉”这个名字上顿了顿,然后缓慢开口道:“不怎么样。”
日头落山之前,苏甄儿一行人终于到达梁府。
梁府正门未开,只开了旁边的角门。
苏甄儿的轿子从角门进去,走了一阵,到达内院正门口。她下了轿子,就看到了等在内院门口的梁家主母,也就是她的舅母王氏。
“甄姐儿!”
“舅母!”
王氏朝她快走几步,一把握住她的手,“我可怜的孩子,怎么清瘦成这样?可是你舅舅没照顾好你?”
苏甄儿似被舅母的关切感动落泪,一边拭泪,一边摇头,“舅舅辛辛苦苦过来帮我一起处理父亲和兄长的丧事,来金陵的路上也一直十分照拂,只是我一想到父兄的死,就忍不住伤心……”
“我命苦的孩子啊……”王氏也忍不住跟着落泪,“奇哥儿也是,瞧着……”王氏话说到一半,硬是没有将那客套话说出来。原因是,跟在苏甄儿身后的苏奇尔看起来太健康了些。
小脸白嫩红润有光泽,眼神瞧着也是炯炯的。
苏甄儿拉住奇哥儿的手,声音哽咽,“苦了我也不能苦了奇哥儿啊,只要手上有一块糕点,我定然要紧着给奇哥儿吃。”
王氏连连点头,“好孩子,好孩子啊。”话罢,她再次与苏甄儿抱在一处痛哭。
苏奇尔:……
苏甄儿此人,从小养成的习惯,挑嘴的很,可为了在外人,譬如梁成光和梁石面前完美演绎出自己的弱美人人设,便经常泪眼朦胧的接受他们送来的一些吃食。
可她挑食啊!
粗糙之物苏甄儿是吃不惯的,她的吃穿用度,不仅手艺要好,用料也得要顶顶尖的那种。
可偏偏梁成光和梁石这两个大男人在吃食上十分不挑剔,这一路下来,除了那一碟老字号的红豆糕勉强能入口之外,其余的苏甄儿都看不上眼。
幸好,苏奇尔不挑食。
因此,那些东西都进了苏奇尔的肚子。
王氏替苏甄儿和苏奇尔在内院收拾出来一个小院,奇哥儿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跟着苏甄儿住,也说得过去。
王氏还摆了宴席给苏甄儿接风,因为还在孝期,所以菜品上并不见荤腥之物,只是梁府的厨子手艺实在一般,苏甄儿用了不过几筷子便不动了。
“舅母,怎么没见大表哥?”
梁府人口不多,除了梁成光和王氏这对夫妻之外,还有一个梁成光的姨娘。
正妻王氏育有一子,是苏甄儿的大表哥梁玉,跟着梁成光来姑苏接苏甄儿的是姨娘所出庶子梁石,而与苏甄儿有婚约的正是嫡子梁玉。
“你大表哥啊,你也知道,比不得你二表哥悠闲。新帝恩科,他中了进士,今日殿试刚毕,还在宫里候着呢。”王氏一番话,先是贬低了一下梁石的不学无术,然后又衬托了一下梁玉的才高八斗,前途无量。
坐在苏甄儿对面的梁石捏着筷子,暗暗咬紧了牙。
苏甄儿笑道:“原来如此,大表哥才华斐然,说不定好消息已经在路上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锣鼓喧鸣之声。
王氏猛地一下站起来。
外面传来管事兴奋的呼喊声,“大娘子,大娘子!大公子中了!中了!探花!是探花!”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意义重大,作为被挑选上的人才,这些进士们,必将前途无量。
梁府上下阖家欢喜,鞭炮的声音响了整整三日,各处都喜气洋洋的。
苏甄儿一向畏冷,就算是过了倒春寒的天,也离不开手炉。
她歪着身子靠在软榻上,窗户上是刚封上去的厚毡,屋内烧着炭盆,熏得满屋暖烘烘的带着炭木香。
少女面颊坨红,伸出青葱般纤细的手指,轻轻将窗子推开一条窄缝。
凉风袭入,院中春色连绵,少女略略歪了歪头,避开风口,又将身上的毯子裹紧些。
怀中的手炉已经不怎么暖和了,外头传来闹哄哄的声音,苏甄儿蹙眉,将视线收回来。
“姑娘,梁家大公子是您未来夫婿,高中探花郎是天大的喜事,您怎么瞧着……不太高兴的样子?”绿眉一边替苏甄儿更换手炉,一边疑惑询问。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今日王氏看似与她亲厚,实际上却并未与她过多提及梁玉的事。就连她父兄的葬礼,也是梁成光带了梁石前来,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想她与梁玉划清界限,退亲。
一个落魄贵女,实在匹配不上她前途无量的好儿子。
可偏偏她这个落魄之人的父兄在死前为新帝做了一件事:传送遗诏。
也就是说,没有她父兄,就没有今日新帝的名正言顺。
她身上担着新帝的情,这份恩情,让梁家没有办法开口退亲。可你若说这份情有多重,倒也没有。跟新帝出生入死的旧部多了去了,新帝十根手指头加上脚指头都伸出来盘算一遍,也轮不到他们英国公府。
因此,在一众新旧臣之中,英国公府的地位就跟苏甄儿在梁府的身份一样尴尬。
可她闺阁之女,父兄虽亡,但公府家财尚在,丧母又丧父,孤女弱弟,身后带着公府的万贯家财,砧板上的肉,谁都想啃一口。纵然再有本事,也没有办法全部抵挡住外头那些天生吃人的豺狼虎豹。
因此,如果没有更合适的夫婿人选,她自然不会主动开口退亲。
王氏虽有攀附高门之意,但对她的疼惜也不假。再者梁家世代书香,家风还算不错。
她记得生前兄长曾多次夸赞,梁玉此人是个君子人物,素来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现在又有功名在身,日后进入朝廷,少不了得个一官半职,吃穿不愁。
目前确是她最好的选择。
因此,就算王氏不愿,她也全当看不到。
只是她与这位大表哥不熟,自她八岁去往姑苏之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住在梁府的这三日,因为王氏的故意阻挠,所以两人也没有见上面。
听闻梁玉在金陵城内颇有名声,君子如玉,如琢如磨。如今成了探花郎,不知道又要被多少朝中权贵觊觎,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
他们二人之间虽有婚约,但舅母若执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退亲,这位君子大概还是无法违逆母命的。
因此,她需得先下手为强,抓住这位大表哥的心。
想明白了,苏甄儿懒懒起身,终于开口,“没什么,只是想到衣柜里又没新衣裳穿了。”
正走到门口,想让自家姐姐把堆在自己屋子里,让他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的衣物首饰移开的奇哥儿:……
为了给殿试高中后的新科进士庆祝,新帝按照旧礼,在皇家园林琼林苑准备了一场琼林宴。
新帝登基半年多,一直走勤俭节约之道,这是自他登基以来举办的第一场大宴。
礼部将整理出来的名单送到周玄祈的面前时,被周玄祈扣下来跟他一起在寝殿内下棋的陆麟城正半靠在罗汉塌上,神色慵懒。
一路骑马顶着严寒奔波回金陵,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吃不消,可这男人居然说自己要连夜赶回京口去。
怕陆麟城猝死在半路上的周玄祈当即就把人给扣下了。
罗汉榻上,两人身型差不多,只是比起周玄祈的温润气质,陆麟城身上的煞气完全掩盖不住,可偏偏他的脸……
周玄祈看着取下了面具的陆麟城,入目是一张白皙俊美到令人嫉妒的面容。就是因为太漂亮,没有杀伤力,所以这位才戴上了让人多看一眼都胆寒的鬼面具。
而陆麟城的亲兵们也觉得这样很帅,纷纷效仿。
如此,就衍生出了一支传说中的北辰鬼军。
周玄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谁能想到呢?这样的一张漂亮脸蛋居然生在陆麟城这个悍匪身上。
周玄祈忍不住想起前几日殿试见到的那位探花郎,相貌已属上乘,可若是对上陆麟城这张脸,也要逊色几分。
“过几日琼林宴会,你也来一起热闹热闹,别整日里再一个人打打杀杀的,这样下去,那些小娘子哪个敢靠近你?”
陆麟城慢条斯理摩挲着手里的棋子,淡淡撇下两个字,“不去。”
周玄祈:……
周玄祈深吸一口气,“你还想着要回京口?这金陵城到底哪里让你不如意了?”
陆麟城半垂着眼眸,不搭话。
周玄祈被气得不行,抓起那份名单随手看起来。
“都是一些老臣。”周玄祈越看越皱眉,“这些老臣不仅在朝廷上抱团,连参加个琼林宴都得抱着!”说到这里,周玄祈一顿,“倒也有好的。”他转头看向陆麟城,“你还记得那位给我送遗诏过来的英国公吗?”
陆麟城半垂着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比起这些贪墨之辈,是个真为国为民的好将,可惜了。”周玄祈摇了摇头,“听说他家中只剩下一个女儿和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儿子,不过好在那位新晋探花郎与其嫡女早早定下亲事,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对了,还有更巧的事呢,那位探花郎的字与你的字同音……”
“啪嗒”一声,陆麟城落子,直接截断他的话,“你输了。”
周玄祈:……能不能给皇帝一点面子?
“你输了,我走了。”
很显然,不能。
按照约定,陆麟城赢了棋,就能回京口去。
周玄祈:……
周玄祈看着站起来的陆麟城,一脸无奈的将琼林宴的名单扔在棋盘上,最后一页露出来的一角上面是仅仅只剩下一对孤女弱弟的英国公府。
“都走,都走吧,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孤独寂寞冷……”
正准备起身离开的陆麟城突然动作一顿。
“我去。”
正在发牢骚的周玄祈:???
他抬头,对上陆麟城那双眼,“你去?琼林宴?你不是不去吗?”
男人敛眸,语气平静,出尔反尔,毫无羞赧,“现在想去了。”
周玄祈沉思片刻,终于明白这大概就是坚定的兄弟情。
苏甄儿收到了来自琼林宴的邀请函。
琼林宴是她来金陵城后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下,按照如今梁玉的风头来看,她这个未婚妻到时一定会成为贵女圈内被众人关注的对象。
当然,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是她及笄之后第一次与她的未婚夫见面。
自然要留下最好的印象。
算算日子,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买新衣服了。
“姑娘,马车备好了。”
绿眉打了毡子进来。
苏甄儿洗净双手,路过书房的时候叮嘱奇哥儿好好温书,便带着绿眉出门去了。
金陵城内最大的成衣铺是绣花楼,也是城内贵女买衣服最常聚集之地。
绣花楼是一栋五层木楼,一、二楼的铺子卖比较常见的成衣款式,三、四楼是定制款,五楼的衣物才是难得一见且独一无二的孤品。
三日前,苏甄儿就已经让绿眉来绣花楼取了图样,挑中了其中一件孤品裙子,然后又送了自己的尺寸过去改码,今日亲自过来取货,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能当即整改。
苏甄儿上了五楼,一眼看到挂在中间的那件白底绿萼梅褙子,用的是苏绣。绿色花瓣半透,露珠清澈,栩栩如生。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要的就是这件。
此刻,这件裙子前面站了一位贵女,是位身形纤细,容貌出挑的女子,身上穿了件刺绣桃红袖袍,披了件猩红色的斗篷,一派端庄贵女气势,正点评着这条裙子。
“太素净了些,不适合琼林宴。”
站在一旁的掌柜松了一口气。
已经被人预定好的衣物被手下的人误挂了起来,幸好并未被面前这位贵人看中,不然恐生事端。
趁着贵人去看另外几件的时候,掌柜的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苏甄儿,立刻迎接上来。
“您是苏姑娘吧?”
苏甄儿淡淡点头。
掌柜的便赶紧给站在苏甄儿身边的小厮使眼色。
小厮立刻上前来取了衣物,送到苏甄儿面前,“苏姑娘,您要的就是这件,您瞧瞧若是没有问题的话,我安排人给您送到梁府去。”
已经走出几步的贵女听到“梁府”和“苏姑娘”这几个字时,脚步一顿。
她转身,朝苏甄儿看过来,目光直直落到她身上,上下扫视,抬着下颚开口,“梁家?你是英国公的女儿?”
苏甄儿看着女子眼中缓慢堆积起来的敌意,她缓慢眨了眨眼,然后轻轻摇头,声音柔细,“不是。”
不是?
孙曼蹙眉。
英国公是个武将,面前的女子一举一动皆如弱柳扶风,确实不像是武将之女。再者,金陵内的梁府多了去了,姓苏的也不少。
最后,对方自己否认了。
想罢,孙曼也就没有过多纠缠。
苏甄儿神色自若地取了衣物从绣花楼里出来,临走前问了一嘴,“方才那位是谁家的?”
送苏甄儿出来的小厮道:“那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孙曼姑娘。”
户部,舅舅梁成光顶头上司的女儿。
确实不好起冲突。
只是她与这位姑娘素味平生,她对她哪里来的这么大敌意?
“唉。”
马车上,绿眉听自家姑娘突然叹息一声,赶紧询问,“姑娘,怎么了?”
“怪我生得太美,连一个不认识的人都知道我的美名,偏要嫉妒于我。”
绿眉:……
完美化解了一场由自己的美貌而引起的危机,苏甄儿坐在马车上,接过绿眉手里的靶镜照了照自己的脸。
这位我见犹怜的美人是谁啊?
原来是姑苏第一美人,甄美人。
这可不是苏甄儿自封的,要知道,在姑苏时,追她的公子哥能绕着姑苏城走上三圈。
若非她已经定亲,又正逢丧期,家中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她未婚夫可真有福气,能娶得她这样的美人。
琼林宴当日。
马车内,苏甄儿揽镜自照,小心翼翼将发钗拨正。
因为还在孝期,所以她并没有戴那些华贵的首饰,只准备了一支白玉小钗。
很快就到了琼林苑。
苏甄儿拿着手上的檀香小扇,在宫娥的引导下入了琼林苑。
作为皇家园林,琼林苑占地极广,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到处可见聚在一处的人。它建造的娱乐场所也不少,包括有射殿,马球场等。
沿着人工铺设的锦石道路往里去,侧边有人工开凿出来的池塘,一路过来还能看到由岭南和江南进贡过来的名花。
苏甄儿循着花道,随意闲逛,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等她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了极长的一段路,而且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四周都没什么人影。
算了,先歇歇脚,欣赏一下风景吧。
实在是走累了。
苏甄儿抬头,看到假山上的亭子。
她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踩着假山石阶往上去。
假山上连绵建造了几个亭子,用连廊连接,不仅能遮蔽日头,还能送上一些凉风。
今日温度不低,苏甄儿这身子不仅惧冷,还怕热,她倚着亭子边的美人靠,摇着手里的檀香小扇,视野往下落,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路过。
少女雪白的贝齿抵着柔软的唇瓣,单手撑着下颚靠在那里,细眉下意识蹙起。
突然,不远处传来人声,“闻严!”
温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温言”正是大表哥的字。
苏甄儿眼前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瞧见假山下方的小路上行来两人。
一人身穿墨色长袍走在前面,身型颀长,容貌俊美,只是气质看着有些过分冷清。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红衣,身形纤细的少年,生了一张娃娃脸,一副笑模样。
苏甄儿盯着前面那个男人的脸,忍不住耳廓微微泛红,她打开檀香小扇半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起去打马球啊。”谢楚安笑眯眯地伸手搭上陆麟城的肩膀。
谢楚安,锦衣卫指挥使,新帝周玄祈的左膀。虽天生一张娃娃脸,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但其实已经有二十五岁。
别看这位指挥使瞧着亲和可爱,整个金陵城都知道他的恐怖之处,听说由他控制的昭狱,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男人拨开他的手,“不去。”
如此洁身自好,不愧是她苏甄儿的未婚夫。
两人说着话,绕着假山开始走远。
苏甄儿赶紧起身,沿着上面的连廊追在两人身后。
“我说,你今天怎么没戴你的傻面具?”
陆麟城唇角一压,从怀里掏出那个四分五裂的面具。
谢楚安:???
“周玄祈干的?”
陆麟城单手一抓,鬼面彻底报废。
“他也是为了你好嘛,谁让你一天到晚总藏着这张脸,怕你一个人孤独终老。”谢楚安说到一半,看到陆麟城越来越阴沉的面色,立时识相的噤声,然后打手势道:“我去打马球了。”
谢楚安自行去了。
正巧此时,苏甄儿的连廊也到了最后一个亭子。
她站在亭子里,看到马上就要沿着假山走远的男人,情急之下,直接将手中檀香小扇朝男人抛了过去。
正是晌午,日头浓烈。
假山周围栽种着青翠矮小的灌木花草,侧边则是高大的树木。
那柄檀香小扇穿过枝叶,稳稳的朝着男人的方向落下。
男人似有所觉,朝她的方向微微偏过了头,只是因为树枝的遮挡,所以两人并不能完全看到彼此的容貌。
苏甄儿踮脚,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她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价值昂贵的檀香小扇被男人从腰间抽出的软剑直接劈成两半,连带着还削下了侧旁遮挡住了视线的横向树枝。
白兔形状的玉坠子落到地上,摔坏了一只耳朵。
男人手持软剑抬头,犀利阴沉的眼神在看到少女那张脸时,神色一顿。
凉亭挡住了大半日头,少女双手撑在美人靠上,上半身微微倾斜,半张脸浸润在阳光下,白皙的肌肤浸润着羊脂玉一般的柔软惊艳。
苏甄儿虽不会武,但出生武将世家,她还是能看懂些剑术刀法的。
她知道梁玉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却不想他还会剑术,甚至剑术如此了得。
男人身上冷肃的气质即使隔了那么远,也足够让人在温暖的午后浸过一身寒意。
苏甄儿的视线从他的软剑上挪开,搭在美人靠上的手缓慢收起。
方才那一下,还真将她吓了一跳。
不过嘛,文武双全,堪堪配她。
苏甄儿抬手拨了拨颊边不小心落下的一缕碎发,然后抬脚。
陆麟城站在那里,看着少女提裙,动作优雅的绕着连廊走下假山。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直到少女走下最后一个石阶,然后绕过假山石洞,最后走到他面前。
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少女的发丝丝丝缕缕贴在面颊边,被风微微吹乱,带着浅淡的芙蓉香气,隐没于花海之中。
苏甄儿走到男人面前,保持着自己最优美的姿态和最完美的角度,矜持的行了一个万福礼。
男人眸光闪动,眼神盯在她脸上,一寸不离。
苏甄儿矜持的柔声唤道:“大表哥。”
男人缓慢眨了眨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