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边境找到周玄凛时,我险些被当做敌国奸细抓起来。
他的近侍认得我,将我带到了周玄凛的军帐里。
彼时他脸色苍白,纱布还隐隐透着血迹。
「荷儿,你怎么来了这里?战场凶险,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快回去。」
说着便唤人护送我回家。
我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周玄凛,我不走。你在这里,我要同你一起。」
周玄凛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同我讲边关局势多么恶劣,军中的条件多么艰苦,我一个女子在这里有多不方便。
可我只有一句话,不走。
他没了办法,只好答应我留下。
走出他的帅帐时,正听见抓叛军奸细的呼喊。
一名大周打扮的士兵跌跌撞撞朝我冲来,我没躲没喊,抽出腰间匕首就朝他刺了过去。
他当场毙命。
但我忘了,柱国将军府的两位小姐自小养在闺阁,哪里敢亲手杀人?
周玄凛的近侍震惊,随即就将我抓住关押起来。
他怀疑我是五皇子派来刺杀周玄凛的奸细。
在囚帐里,我受尽酷刑。
鞭打,针扎,烙铁……但仍然咬牙说自己就是苏荷。
周玄凛得知我被严刑逼供已经是三日后。
自我来此,他忧心我安慰我伤势加重,昏迷三日。
醒来时才得知我被近侍严刑拷打。
周玄凛拖着病躯来下令放人,焦急又担忧自责的眼神,是我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再醒来时,我已经上了药,身在周玄凛的营帐。
他说:「荷儿,你爹爹已经率军赶来。等战事结束,我们就回京成婚。」
我问他难道不怀疑我吗?
周玄凛笑得温和,「我早知你不是苏荷。她胆子小,万不敢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来边关找我。
「可你抱我时,身上的气味确是属于荷儿。若你真是刺客,抱我时便已经有机会下手。所以我能确定,你不会伤我。」
苏荷看人没错,周玄凛确实是有脑子的。
「我不是苏荷,只是她的影子。」
2.
影子成人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
半月前,苏荷被苏家嫡出的大小姐苏菡推落荷花池生了场大病。
苏家怕她过了病气给旁人,连夜将她送到了明幽山的道观里将养。
她在明幽山养病时,幸运的看到了千年难遇的流星雨。
苏荷拖着病体对流星许愿有人能出现救她脱离苦海。
当天夜里,我这个影子成了人。
也幸好时机成熟,救了苏荷一命。
京城日前传出六皇子周玄凛求娶柱国将军府二小姐的消息,惹得同样爱慕周玄凛的苏菡生了嫉妒。
推落荷花池在先,雇杀手明幽山刺杀在后。
不过那些杀手实在胆小,看到两个没影子的苏荷后就吓得跳了悬崖。
我本想赶回苏府砍死苏菡报仇,但苏荷劝住我。
她说那是她的亲人,是她血浓于水的姐姐。
愚蠢。
明明她早在幼时就看到过自己被姐姐做成人彘的命运,却还是要被亲情规训。
苏荷打算在明幽山等周玄凛班师回朝,却只等到了战事吃紧而他又受伤的消息。
为了让她安心,我独自一人来了边关。
帐内烛火明晃,周玄凛听我讲完,细细打量我身下。
确实没有影子。
他笑说我胆子大,居然敢孤身走边关。
可我一个影子,有什么好怕呢?
局势越来越严重,周玄凛每日寝食难安。
终于等到我爹率军赶来边关,与周玄凛商量退敌之策。
我先来边关几日,对局势也算了解。便提议由一小队人马将敌军引到东边的峡谷,提前部署来个瓮中捉鳖。
我爹吹胡子瞪眼:「妇人之见!这是打仗岂容你儿戏胡闹?」
周玄凛凝眉沉思片刻,却采用了我的建议。
那一战,最终大获全胜。
不光击退强敌,还生擒了敌国大将。
我爹满面红光的看我,像是不认识似的,只连说了三个好字。
满月落下光辉,我和周玄凛站在城墙上。
我说:「这下苏荷,应该配得上你了吧?」
他闻言一惊,很快垂下头去,「你都知道了?」
3.
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用脚猜也能猜到,苏荷只是个庶出的二小姐,周玄凛却是未来的皇上。
在五皇子也对皇位虎视眈眈时,当今陛下绝对不会允许周玄凛迎娶苏荷为正妃。
我来边关也是为此。
苏荷,需得堂堂正正嫁给周玄凛,成为他的正妃,将来的皇后。
周玄凛向我保证,他已经将我的功绩上报,等回到京城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
可我心里总有不安。
果然,我们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遭遇了刺杀。
那把刀刺向周玄凛时,我扑了过去。
其实我感觉不到疼,但是周玄凛却哭了。
我知道她是担心苏荷,宽慰他:「放心吧,本体是不会与影子感同身受的。」
周玄凛捂住我喷血的伤口,慌张的要我闭嘴。
我趁机向他要了一个承诺,非苏荷不娶。
我的苏荷,她需要这个承诺。
周玄凛答应我后,我没事人一样起身转了一圈。
「放心吧,我是影子,伤不了,也死不了。」
周玄凛抹了眼泪,气鼓鼓走了不肯再理我。
回到苏家,我还没去找苏菡算账,她却先找到了我。
「没想到你不光没死,还去了六皇子面前摇尾乞怜!」
「苏荷,你可真会装可怜。」
她趾高气扬的将我带到祖母跟前,祖母慈爱却又威严:「荷儿,你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姐姐吧!」
原来是嫁给周玄凛的机会。
我替苏荷难过,从小到大没人考虑过她的感受。大家在意的只有苏菡。
年节、生日的礼物没她的份,如今连丈夫也要拱手让人。
我拒绝得干脆,祖母气得拍桌。
「你去祠堂给我跪着,思过!」
我自然不跪,「我没错,不跪。」
祖母气得上不来气,手指头哆嗦着指我却说不出话。
苏菡命人拿了白瓷罐子来,那是苏荷生母的骨灰。
也是拿捏苏荷最好的工具。
祖母和苏荷脸上都是狂妄和得意:「如果不想你娘的骨灰喂狗,就答应这件事。」
她们大概忘了,我是在边关亲自杀过人的苏荷。
一个年迈的老太太,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凭什么这么狂妄!
我冷笑一声,步步逼向苏荷,声音冷得噬骨。
「你动一下试试?」
苏荷感觉到我周身散发出的森冷,害怕的举高骨灰罐,「你别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摔了它!」
我灵巧的旋身扼住苏菡的喉咙,「现在的苏荷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苏菡浑身颤抖,哭着求我放过她。
我拿回了骨灰罐子扬长而去,苏菡在身后恶毒的喊,「苏荷你这个贱人,给我等着!」
4.
我自然是等着的。
不过等到苏菡报复前,我先等到了苏荷被册封为郡主的圣旨。
「你放心,父皇的意思是封为郡主再赐婚,更加名正言顺。」
周玄凛含笑同我解释,他已经悄悄从明幽山接了苏荷回府,这次也是想借着答谢宴让我与苏荷见面。
毕竟人人都知道,安远郡主巧妙献计大破敌军,救了六皇子和边关一众将士的性命。
苏荷现在不宜露面,我只得与她在后院相见。
她性子脓包胆小,对我气祖母,还手苏菡的事情又惊又怕。
我把骨灰罐子交还给她:「我们的娘亲,回来了。」
苏荷眼眶登时泛红,又透着畅快。
我说:「苏荷,今日不同往日,你的命运会被改写了。」
她咬着嘴唇,怯怯的问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一切都有我这个影子为她铺路。
我不能离席太久,匆匆几句后便离开了后院。
半道上远远瞧着周玄凛的表妹宁安郡主正脚下生风的往这边来,我便躲在了荷花池旁的树丛里。
宁安一心嫁给周玄凛,对我敌意甚大,我不想与她冲突,所以还是避避的好。
「表哥竟带了个狐媚子安置在后院!我今日非的瞧瞧她到底是什么货色!」
我心道不好,不能让她发现苏荷。
情急之下,我只得从荷塘里掏了一手淤泥,准备伺机糊她一身。
她的小丫鬟追在后面劝:「郡主,你今日若闹了事情,便更没有机会嫁给六皇子了。」
我在树丛后瞧得真切,宁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狡黠的笑道。
「谁说我要嫁给表哥了?」
5.
你不想嫁,那正好。
我们苏荷独享。
我正想着,一只手却捂紧了我的嘴巴,迷药的味道呛入鼻腔很快就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时,已经身处一间茅草屋里,被绳子捆得紧紧的。
五皇子周玄应笑得猥琐,「荷儿,我说过你只能是我的。」
「这里是京郊,六弟他找不到你的。」
我丝毫不慌,咱一个影子,没在怕的。
他狞笑着向我靠近,渐渐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不怕了?之前每次看到我可都怕极了。」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少了情趣,但你老实点不至于受苦。」
他要朝我扑过来时,我轻笑着示意他看我的脚下,「五殿下不妨看看,我脚下有什么?」
周玄应猴急,只扫了两眼便说:「自然是一双玉足。」
什么都玉只会害了你。
「殿下的影子可真是雄伟呢。」
周玄应琢磨了半晌,目光迟疑着落到我的脚下,汗水和惊恐出现在他脸上。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殿下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呢?」
他仓惶后退的打开门冲了出去,嘴里大叫着鬼啊!
我想办法打碎了桌上的茶壶,用碎片割开绳子。
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宁安。
她冲过来帮我解开绳子,「五表哥跑那么快,说是撞了鬼,我看你倒是一点也不怕。」
「你不是也不怕吗?」
宁安倏地站起来,「我……我才没有呢。」
「行了,我知道你会武艺,胆子也大。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那日在荷花池旁,我看她健步如飞,便有了几分猜测。刚刚她进门更加坐实了我的猜测。
宁安骄傲的扬着头,「哼,你别以为捏着我的把柄我就怕了你。反正你也被五表哥掳到了这里,谁都别想摘干净。」
我和宁安一路打闹回去,她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却也并非如传言中那般讨厌。
我们刚入城门,周玄凛,苏家,宁家的人乌泱乌泱围了一大片。
七嘴八舌的问我们去了哪里,怎么这般任性招呼都不打?
我和宁安早就对好了词,异口同声的说。
「看不惯她,所以去郊外打了一架。」
6.
从那以后,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对付。
我的姐姐苏菡自然舍不得放过这个可利用的对象。
她悄悄找宁安商量如何将我送给五殿下,好成全宁安与周玄凛。
宁安将此事完完整整告诉了我,最后还说:「若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作证。」
我摇头,苏家可不会管,他们只会保着苏菡,让我原谅。
但能原谅吗?
当然不。
我让宁安假意答应了苏菡。
当天夜里,苏菡假装亲厚的来同我吃酒。
那酒里下了足量的合欢散,五殿下周玄应正等在苏府外面。
你问我他为什么胆子这么大,都觉得我是女鬼了,还色胆包天?
那是因为几日前苏菡也大闹了一场。
她到处跟人说我是鬼,泼我黑狗血,用桃木剑刺我,往我身上贴符,还要找道士来收了我。
周玄凛便请了本朝国师来看。
经国师鉴定,我就是人,只是影子暂时离家出走了。
所以才有了这一赔礼道歉的一餐。
苏菡忍着脾气为我斟酒,嘴里说着抱歉的话。
我假称听见外面有人,趁苏菡去看时将我俩的酒壶对换。
她回来不停的赔礼道歉,又不停的劝我饮酒。
在她合欢散发作的时候,她看着若无其事的我不解的问,「明明我两壶酒里都下了药,你怎么?」
苏菡倒也不是没脑子的草包,料到我不会信她,会换酒壶。
我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姐姐,你的药对我没用,我只是个影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