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年间,淮州府境内的柳河村里住着一位名叫徐清的小娘子,此女只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但老天却也赐予了她倾国倾城的非凡相貌,在未出嫁前那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尽管慕名前来求亲的富家公子比比皆是,可她最后并没有选择嫁入豪门而是嫁给了青梅竹马的丈夫,可惜厄运专挑苦命人,二人成婚才短短两年时间她的相公就被应征入伍,结果在孩子刚出生不久他便战死沙场,徐清也就成为了遗孀。
当时不少人劝她趁着还年轻赶紧找个下家,可她为了儿子小虎不受委屈就一直没有再嫁,而是选择独自一人扛起所有的重担,尽管公婆对她还算不错可日子却并不好过,正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她的美貌不仅没有为她带来好运,反而带来了不少烦恼,村长里那些地皮无赖见色起意没少出言调戏,而那些妇人们非但没有同情她,反而说她是胡媚娘。
徐清就是在那些心怀不轨的眼色和人们的风言风语中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底线,为了儿子她默默地承受着一切,为了生活她所付出的努力和心酸不知道要比寻常人多出多少倍,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为母则刚吧!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当初的佳人已老,曾经的美貌也不复存在,留下来的只有岁月痕迹。当初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看着成年的儿子徐清心想: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这天正逢农历十五是镇子上每个月大集的日子,徐清天还没亮就早早地起床了,可刚起来就觉得头晕脑胀,脑壳疼得厉害,用手一摸额头竟然有些发烧,应该是昨天晚上为了尽快将猪圈盖好忙到了深夜冻着了,她将儿子张虎叫到跟前,然后从衣柜里面翻出一个包裹得十分严实的手帕递给了儿子,说道:“虎子,娘今天头晕的厉害实在是走不动道,这里面有五两银子你可要装好了千万别弄丢了。你代娘跑一趟,去镇上的集会卖几个小猪仔回来,等来年将猪仔养大卖了钱给你娶媳妇!”张虎接过银子说道:“没问题,娘,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去了。”
谁承想张虎这一去竟然直到日落西沉都不曾回来,徐清在家始终不见儿子回来心里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张虎到底是怎么了?按理来说从镇上来回一趟最多也就大半天的功夫,可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呀!徐清有心要出去寻找,无奈刚一下炕双腿就像踩在了棉花上似得一点劲都使不上来,根本就走不动道?眼瞅着天色一点一点黑了下来,随后就是漫漫长夜,张虎居然一夜未归,对于一位母亲而言这样的等待每一分钟都是无尽的煎熬。
一夜都未合眼得徐清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忽然有人急冲冲地闯入家中,来人竟然是住在同一条街上的邻居李四大哥。只见李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虎子他娘,出大事了!你知道虎子他昨天一天一宿为什么没有回来吗?”听到儿子的消息后徐清连忙坐起身子,着急地问道:“李大哥,虎子他到底怎么了?”
李大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那小子昨天竟然跟着赵彪赌钱去了,那个赵彪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赌徒,少不更事的小虎肯定是着了他的道将买猪仔的钱全给输了不说,最后在赵彪的鼓动下为了翻本他居然还跟赵彪借了不少银子,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没有翻本还欠下了一屁股赌债,现在人就是被赵彪给扣下了。”
徐清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只感觉一声声的闷雷在脑海中炸响,眼睛发黑差点就一个没有站稳晕死过去。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上前抓住李四的衣袖,声音哽咽地问道:“李大哥,你可知道那个赵彪是什么人?为什么扣着虎子不让走,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四摇头叹息道:“小虎这孩子真是糊涂!方圆百里谁不知道那张彪是出名了流氓恶霸?每逢大集,他知道十里八乡的村民就会带着钱财来到集会采买东西,这个时候大家腰包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银子,于是他便在这个时候开设赌场专门哄骗人前去赌博,那些前去赌博的人往往都是十赌九输,就算这回侥幸赢钱了那么下次肯定会输。小虎这孩子没有什么社会经验,肯定是被张彪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要不然也不会去赌博。至于他扣下小虎这件事....哎!!事到如今我也不敢隐瞒,张彪已经放出话了,说是今天天黑之前如果不拿出二十两银子去赎人,到时候他们就剁掉小虎的两个手指来抵债!小虎他娘,你赶快想想办法凑钱去吧!这个赵彪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我听说不少人因为借了他的钱最后无法还上被他砍手砍脚的不在少数。”
当徐清听到砍手砍脚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随后又听到需要二十两银子后更是直接一下就瘫软在地。二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样普通老百姓而言那就是个天文数字,小虎之前拿走买猪仔的银子就是家里的全部积蓄,那五两银子还是她这些年起早贪黑,省吃俭用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现在家里别说二十两银子了,就是拿出二十文钱恐怕都难。
徐清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竭尽全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只见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将杂乱的头发重新拢了拢后便站起身子,然后对李四说道:“感谢李大哥前来相告,我现在就去找赵彪?”说完便大步朝着镇上的方向赶去,心里挂念儿子的安危,这一刻她的病似乎全都好了似的。
徐清赶到镇上只是随便一打听就得知了赵彪的住所,可想而知赵彪在镇上真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徐清根据路人的指点十分顺利就来到赵彪的府邸,只见那是一间十分气派的青砖灰瓦二进院的大四合院,光是看那厚重且高大的院门就足矣彰显出主人的权势和威严,只是刚刚靠近院门就能时不时听见院子里面传来各种洗牌九,摇骰子和各种各样的呐喊声,赢钱的兴奋大喊,输钱的则是骂爹骂娘好不热闹。这时一位貌似管事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询问徐清要找谁,徐清毫不含糊地说道:“我是张虎的娘,我是来找赵彪的。”
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一位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托着紫砂小壶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那人顶着一颗锃光瓦亮的大光头,满脸横肉,脸上更是有一条如蜈蚣在趴的刀疤,豹头环眼让人望去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赵彪看了一眼许清后沉声问道:“我就是赵彪,银子带来了吗?”
徐清神情平淡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家已经没有钱了,所有钱都已经被小虎输给了你。”
赵彪闻言眼神中冒出一缕寒光,没好气地说道:“既然没钱那就请回吧!不过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等到天黑要是再见不到银子你儿子的手指我可就砍定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开口求我,因为就算你说破大天也没有用,要不然我赵彪说出去的话岂不成了放屁一样,到时候谁还会还我钱呀!”
徐清再次摇头说道:“今天老婆子来这里不是想要求你放过虎子的。正所谓“子不教母之过”,我儿欠下的赌债当娘的替他还也算是天经地义,我只恳求你不要伤害虎子,要剁就剁我的手指,如果你觉得不够解气那就剁了老婆子的一只手,一只手换两根手指怎么算你都不亏,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时几名长得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正好将张虎连拖带拽拉了出来。徐清刚才所说的话一字不落都被张虎听见,只见他流泪满面地大喊道:“娘,千万不要这样,儿子闯下的祸就让儿子去受,赵老爷,求求你千万不要砍我娘的手,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娘。”
徐清看也不看儿子一眼,死死地盯着赵彪说道:“一只手换两根手指,你答不答应?要是不答应,今天老婆子也就不讲理了,来个强买强卖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用我一条老命来换我儿一个安然无恙!”
赵彪将那双精明的小眼睛迷成了一条细缝,只见他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我赵彪虽然爱财但也是有原则的,在下从来只要活债不要死债!既然您老已经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欺负老人,明天正午时分你再来,到时候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要了你的一只手,正好借此机会给那些借钱不还的家伙们提个醒,看看以后谁还敢欠债不还!”
“没问题,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明天正午我一定会来!”说完徐清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身后的张虎哭的撕心裂肺,几次想要冲过去不让母亲过来代他受刑,可却被几名赵彪的手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撕心裂肺地喊叫道:“不要啊!娘……赵爷,我求求你,你剁我的手指吧!”
第二天正午时分,徐清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也换上了家里最好的一身衣裳昂首挺胸地走进赵家赌场,只见院子里面早已挤满了提前得知消息而前来看热闹的赌徒,院子的当中架着一口大锅,锅里装满了油,下面也已经堆起了很多干柴。
赵彪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见到徐清来后,他抬手指着院中的那口油锅冷笑道:“既然你要代替儿子剁手,那我就成全你!反正都是一只手,可是今天我不想剁手了,想换个花样玩玩来个热油锅里捞银子。”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随手丢进了油锅中。
赵彪继续说道:“我一会儿会将柴火点燃,等到油锅开了你就伸手进去捞银子,如果老天爷保佑你的话,你就可以完好无损地将银子捞出来,到时候不仅咱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销,而且那锭银子也归你所有。可若是老天爷都不帮你,那你的手就会被滚油炸的外焦里嫩血肉模糊,也算是还债了。你可要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就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剁掉你儿子的两个手指。至于怎么选就看你的了。”
围观的众人一听顿时就炸了锅,这赵彪可真是够狠毒的!这油锅要是烧开了,别说将手伸进去了,就是被热油烫一下那也受不了呀!如果将手伸进去那还不要了人命?
就在前不久他才让一个欠了他很多赌债的老赌鬼摸过油锅,结果那人的手才刚伸进去就好似杀猪似的狂叫不止,只是一下那只手就已经被热油烧的皮开肉烂不忍直视,现在居然还要在热油里捞银子,简直就是活阎王呀!
张虎依旧被几名打手按在地上,他只能发疯似得喊叫:“娘....娘.....千万不要去摸....赵彪你个王八蛋,你就不是人,你快点来剁我的手指呀!不要伤害我娘....快点来剁我的手指。”
徐清转过来脸色煞白地看着儿子,怒喝道:“虎子,你给我闭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在那里喊什么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赵彪,快点点火烧锅吧!”
此话一出张虎当即就瘫软在地,悔恨的眼泪不停地落下!院子里面尽管已经人山人海但此刻却安静的落针可闻。这时,只见赵彪大手一挥面无表情说道:“点火!”油锅旁边早已有人拿着火把等候,随着赵彪一声令下就见那人直接将火把丢进干柴堆里,火苗瞬间就蹿起了一人多高,随着一阵风吹过干柴被烧的啪啪作响,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那口油锅里面的油开始沸腾起来。
六月的风吹乱了徐清额头上的几缕白发,她缓缓走到不停翻滚的油锅前面,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平静地撸起右手的衣袖,那是一只干枯而有力量的手臂,上面的皮肤就像那开裂的老树皮般褶皱。很多人连忙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更有一些胆小的人连耳朵的捂住了,毕竟光是想想那凄凉的惨叫声就让人毛骨悚然,张虎早已哭哑了嗓子他想将头扭到一边,可却被一名打手强行拎着头发逼着他亲眼看看母亲的惨状。这时赵彪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反悔了你就回去,这里没有人会笑话......”
话音未落,就见徐清义无反顾地将手伸进了油锅里,整个右手完完全全都伸了进去,人群中有不少人发出了尖叫,张虎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整个人都傻了。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徐清已经将手抽了回来,她缓缓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赫然躺着一锭明晃晃的银子,再看她的右手除了有些红外,并没有任何烫伤的痕迹。院子里面一片死寂,不时还能听见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才回过神来,顿时大声欢呼起来,张虎更是喜极而泣。刚才还意气风发的赵彪此刻就像似被抽了筋似得,整个人瘫软在太师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次是我输了,你们可以走了!”
徐清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瘫软在椅子上面的赵彪,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相信刚才发生过的一切。张虎挣脱开打手的束缚直奔过来,小心翼翼地捧起母亲的右手查看,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老天磕头三个响头,说道:“多谢老爷天的保佑......”
赵彪不耐烦地怒喝道:“小子,谢什么老爷天?要谢就好好感谢你的老娘吧!是她救了你,她才是真正的菩萨,真正的老天!我说徐大娘,按照赌约那锭银子已经属于你了,你为何不拿走?”
原来就在刚才徐清拉着儿子往外走,而那锭被她从油锅里面捞起的银子则被她扔到了地上。听到赵彪的话后,徐清停下脚步回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娘儿有手有脚干吗要拿别人的银子?”随后转头对张虎说道:“虎子,以后不管任何情况千万不要想着靠歪门邪道挣钱,咱们有手有脚,只有靠双手劳作挣到的钱才能问心无愧,用的心里踏实。”
经历过这件事后张虎已经知道错了,他羞愧地连连点头,道:“娘,我已经知道错了,您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赌了,不光我不会赌了,将来我的孩子也不会赌!”
随着徐清和张虎离去那些前来看热闹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去,这时赵彪的管家上前忍不住地问道:“老爷,你什么时候变成大善人了呀?为何要放过那对母子?这可不像您以往的作风!”赵彪缓缓走到那口油锅面前,柴火依旧燃烧着,锅里的油依旧不停地翻滚着,忽然就见赵彪直接将手伸进油锅里面搅了搅,然后拔出手后竟然也毫发无损,而是和刚才徐清一样只是有些泛红而已。
原来赵彪在那口锅里装了满满一锅的醋,最后在上面倒了薄薄一层菜油,由于醋的沸点很低只要四十度就可以沸腾,而油的沸点却要两百多度,因此当人们看到油锅沸腾不止时,其实沸腾的只是醋而已,所以徐清伸手捞银子才不会受伤,只是被烫的有些泛红而已。
赵彪看着那名手下,幽幽开口道:“我曾经也有过这么一位母亲,可惜她走的太早了,如果她能够多陪我几年,想必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在这个世上我赵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为了儿女甘愿舍弃生命的母亲,这些母亲每一位都是活菩萨,如果我连菩萨都伤害的话,那我就真的是猪狗不如了!虽说我们在别人眼中是无恶不作的恶霸,但是你要记住,但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要不然早晚会遭到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