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疫情“共舞”——西安女孩在加拿大这一年

今西安 2020-12-16 14:48:53

酒吧、电影院、夜店……一切娱乐场所统统关门,餐馆全部勒令停业,普通商家悉数歇菜,只有药店和超市继续开着以保障居民的日常所需。就在本地中国人还在依仗古老祖先的智慧屯米面的时候,大家万万没想到,最先脱销的居然是厕纸。

文 | Jade

多伦多进入封锁期已经有8个月了。封锁在英文里叫做“Lock Down”,和中文中“封锁”的字意几乎如出一辙。这两个词里都有一把“锁”,似乎是只有这种形象的隐喻,才能让人体会到这个词汇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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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2018年在加拿大硕士研究生毕业,2019年夏季开始在大学的一个研究所里做行政助理,朝九晚五,按部就班。2019年底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国,那个时候新闻已有“尚不清楚的病毒正在武汉传播”的报道。也许是出于曾经学习社会科学的一点敏感性,我自觉不可掉以轻心。但由于事发地在武汉,而我本人在西安,因此我也没有多想,匆匆度完假期就返回了多伦多。

旅行结束没过多少天,关于“新冠肺炎”的新闻便铺天盖地传播开来。

2020年2月中旬,多伦多街上开始陆续有人戴口罩。奇怪的是,北美的官方机构和主流媒体依然口径一致地声称“戴口罩没用”。街上那些戴口罩的人也多是早已领教了新冠威力的中国人或华裔群体。本地其他居民见到戴口罩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去打量他们。谁能想到几个月之后剧情完全反转了过来。如今上街不戴口罩的人已经被看成是异数,而“坚持戴口罩”则成了“守法公民”的准则。

那时候多数人都没怎么把疫情当回事。我听远在美国的朋友提到:疫情在美国已经开始蔓延,特朗普政府却坐视不管,隐瞒数据。翌日,我和研究所的教授们提到这个事情。我说,美国没有全民医疗,一旦疫情大范围传播开来,那大多数中下阶层的群众必遭其殃。其中一个德高望重的白人老教授却说,美国是不可能沦陷的。我也不好再重复表态。

那一段时间疫情在全球范围愈演愈烈。关于国内几千上万人的感染和武汉的全线封锁让人感到心惊胆战。家里人都感叹情势艰难,说幸亏我在封锁前去了多伦多。我心里也暗自庆幸走得及时,要不然也肯定得和父母一样被关在家里寸步难行。那时候对华人的歧视开始猖獗。打开新闻几乎全是关于中国如何糟糕的报道,社交媒体上到处都是辱骂中国政府和人民的评论,其中不乏各种涉及种族歧视的言辞。北美有几个城市甚至发生了多起华人公民的无端被袭击的案件。一时间旅加华人个个人心惶惶。我甚至感觉要跟身为白人的室友一起出门才能有完全保障的安全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不是病毒的携带者,而是多伦多的常住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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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医用和日用口罩开始售罄。本地的居民似乎仍然将新冠视若等闲。就在我犹豫的同时,身边的很多中国朋友已经早已行动了起来:囤口罩、买消毒液、买免水洗手液、买大米……疫情传播起来疾如旋踵,时不待人,我终于在现实面前害怕了起来。很快,我通过朋友加入了一个私人的微信群。有几个华人通过关系买进了一批南美的医用口罩,拿到多伦多卖。平时只要20多加元一包的一次性医用口罩卖到55元一包。我眼看着亚马逊和沃尔玛网站上的口罩早已彻底脱销,赶紧和群主预定了两包。交易在一个黑漆漆的车库里进行,大有犯罪分子走私赃物的既视感。我顾不得多想,匆匆付了钱将口罩领走。

口罩刚到手,便传来美国疫情情势告急的消息,很多地方口罩已经买不到了。我赶紧给居住在华盛顿的好友寄了一包过去。在邮局,加拿大邮政的业务员满脸写着焦虑,说现在可以寄,但是他们无法保证什么时候能寄到。他也没戴口罩,一副仿佛随时要情绪崩溃的样子,艰难地应付源源不断的顾客。

我回家把口罩交给舍友,叮嘱她出门一定要戴。她开始不大情愿,平日我们相处融洽且客客气气。加拿大人很注重人与人相处的边界,类似于“戴口罩”的这类事情更是在媒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宣传下变成了个人选择。我一改平日的礼貌和温和,严正要求她必须得戴上。毕竟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室友最终还是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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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本地居民意识到事情严峻的,是多伦多全面的“Lock Down”。

酒吧、电影院、夜店……一切娱乐场所统统关门,餐馆全部勒令停业,普通商家悉数歇菜,只有药店和超市继续开着以保障居民的日常所需。就在本地中国人还在依仗古老祖先的智慧屯米面的时候,大家万万没想到,最先脱销的居然是厕纸。

所有商店的厕纸都没了。谁也没想到,首先告急的竟然是这种最不起眼的生活用品。大家开玩笑说,反正在家里,用水洗难道不行吗?囤那么多纸做什么。后来在和朋友的一次交谈中,有一位高人指出:“囤纸”这个行为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平日里,生产厕纸的厂家的重点消费终端是公共卫生间。如今疫情来得迅猛,政府下达了封锁隔离禁令的时候,大多数库存和生产的机器都还是指向公共卫生间的厕纸型号,所以导致了短时间的供不应求。

这个观点大概能解释为什么会产生争夺厕纸的闹剧。在日常生活中和网络上,人们只是对此一笑而过,大概觉得这“第一世界的问题“(a first world’s problem)太过夸张,但其实这也反映出无论是公共机构还是市场,对疫情的发生都是几乎毫无防备的,更遑论每个在家里呆着等待“大自然召唤”(nature call)的个体了。

这样的控制在短时间内的确发生了奇效,疫情的发展在一段时间内趋于平缓。夏日到来的时候,更多的人选择外出休闲而不是呆在家里,政府再多的呼吁也变成了摆设。但秋冬季节的到来意味着更多的人还是会选择在家。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如今封锁隔离已半年有余。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大多数人都在家工作,大量的写字楼被闲置,市中心的公寓租金开始大幅下滑。与此同时,中小型商家受到重创,很多本地的小餐馆和咖啡店一蹶不振,纷纷倒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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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自疫情以来,很多中国餐馆纷纷在微信上组团建群,提供私人的外卖服务。本地的外卖包括Ubereats,skipdishes,包括中文的订餐APP饭团和FOD的业绩都在疫情这段时间内迅猛增长。但订餐服务的价格说到底还是偏贵的,一般人很难承受得了天天订餐。于是这些私人商家开始提供外送服务,往往是订餐超过一定价格就免外送费。这的确方便了一批在本地居住的中国食客,也给一些小本餐馆增加了营业额。虽然在我们中国人看来,这样的“奇招“无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在加拿大这种商业活动高度分工化、市场化的国家,将两项业务通过非正式(而是类似于微商的渠道)的方式结合起来,在平时是不太常见的。况且多伦多地区人口稠密,送餐的成本本身就高,想要吃北边正宗中餐馆的美食,没有车载着人去店里的话是非常不方便的。有了这样的送餐服务,平日住在市中心的学生党也能轻松吃到来自其他区域的美食。不得不说是疫情期间餐馆和个人的双赢。

11月以来陆续有了不少关于疫苗的消息。但很多本地人谈及此事却依旧悲观。疫苗的成功离上市是有一定距离的,按照加拿大的政策惯例,大多数疫苗首先还是会给最需要的人。等到全民普遍接种,估计得是半年以后的事情。这半年将是白日短暂,长夜漫漫的冬季,不知道到时还会有多少老弱群体会受到疫情的影响。就算疫苗到位了,凭借“事事有人反对“的惯例,肯定还会出现一批人上街游行反对注射疫苗。真要等到这场疫情完全过去,还不知要到何时。

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整个社会极差的记忆力。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大意是:中国人是极健忘的。其实不只是中国人健忘,全人类恐怕都有这毛病。年初大多数人对口罩还避之唯恐不及,如今都老老实实戴上了口罩。那些反对戴口罩的人戴上了口罩,反对疫苗的人靠着其他群体接种疫苗避免了自身患病,反对外国人的人享受着外国劳工出卖劳动力为这个社会产生的便利。所有人在身体健康的时候都向往自由的身体和意志,但当灾难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我们除了抱怨和口头的反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而当灾难离开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又会再一次把发生在这场灾难中的闹剧和愚昧,统统遗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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