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再婚后,我心灰意冷,决意离开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那年,我二十八岁,刚刚在公司熬到了一个部门经理的位置,本以为生活的节奏终于慢慢变得稳当了。然而,父亲却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带回了一个陌生女人。她看起来比父亲年轻不少,眼尾细长,总带着笑,但那笑意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这是阿娟,咱们以后是一家人了。”父亲笑得很温和,眼里全是光。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挤出一句:“一家人?”阿娟带来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叫小军。第一次见面,他就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对我瞥了一眼,冷冷地喊了声“哥”,语气敷衍得很。那之后的日子,我感觉自己仿佛成了这个家的局外人。阿娟总是笑着对我说话,声音柔得像羽毛,但话里话外却透着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仿佛她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人。而父亲,对她的顺从让我越来越心寒。他几乎放弃了对我的关心,满脑子都是阿娟和她的儿子。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那件事。父亲有一套市中心的房子,是我母亲去世前他们一起买的。我一直以为,这套房子理所当然会留给我。然而,就在阿娟搬进来不到一年后,我发现父亲偷偷把房子过户到了小军名下。我知道后跑去找父亲,当时的场景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爸,这房子为什么过给小军?”我忍着怒气问。父亲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低头搓着手,嘴里嘟囔着:“阿娟说,小军以后结婚需要个安稳的家。”“那我呢?我是你亲儿子!妈当年攒了多少年才买下这房子,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我吼出来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父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阿娟拉着小军站在旁边,低声叹了口气:“小志,这房子是你爸的,他怎么安排都是他的权利。”我愣了几秒,随即冷笑一声:“好,既然这样,那以后你们过你们的吧。”我摔门而出,眼泪一路掉到楼下。那天晚上,我订了去南方的机票。离开的几年里,我不再主动联系父亲。他偶尔打来电话,我也只是敷衍两句。父亲的影子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我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放下。然而,一个电话改变了一切。那天傍晚,我刚下班,手机忽然响起,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喂,您是小志吗?我是您父亲的朋友,您父亲病重,想见您一面。”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重而急促。我脑袋“嗡”地一声,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病重?怎么回事?”我慌忙问。“他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前几天检查发现是晚期胃癌,医生说可能熬不过这个月了。”我挂了电话,连夜订了回家的机票。一路上,我心里百感交集,既愧疚又恼怒。愧疚的是,这些年我把他完全抛在了脑后;恼怒的是,他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他的情况。回到老家时已经是深夜,我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冷清的屋子。阿娟见到我,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你回来了,快去看看你爸吧。”父亲躺在床上,脸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整个人像是一张被压皱的纸。他看到我时,费力地抬起手,嘴唇颤抖着:“小志……你回来了……”我一时哽住,半晌才挤出一句:“爸,您怎么不早告诉我?”父亲笑了笑,眼里湿漉漉的:“你忙,我不想打扰你。”那晚,我守在他床边,听他说了很多。他声音低沉断续,但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割在我心上。他说他对不起我,说他这些年其实很想我,说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他也有他的难处。“阿娟……她是个好女人,小军其实也挺懂事的,只是你们一直没机会好好聊聊。”父亲艰难地说。我没有接话,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父亲去世后,我才知道,他早在几个月前就立下了遗嘱,把老家的这套房子留给了我。我不敢相信,这个父亲最后的决定让我心里五味杂陈。而让我意外的是,小军主动找到我。“哥,这房子你拿着吧。”他说,语气少了几分当初的冷淡。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复杂:“你不怪我?”他摇摇头:“爸生前和我聊过很多,他说他亏欠你,这房子本来就是你应得的。”那一刻,我心里积压的那些怨气,忽然好像消散了不少。我想,也许父亲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冷漠,他只是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在平衡大家的关系。多年后的今天,我站在老家院子里,看着那扇斑驳的木门,心里五味杂陈。也许,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有的只是人心的复杂和命运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