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我爹卖了三次。
他见我生下来是个女娃,当机立断一贯铜钱卖给村里郎中做药童。
九岁那年,郎中吃药吃死了,我爹把我拉回家,一两银子又卖给县里的青楼。
由于年岁小,我只能做个低等洗衣丫头。
结果没多久青楼因疫病流行被官府查封,我就被遣返回家。
我爹转溜转溜眼珠子,把我牵上街,请人写了个招牌挂在我胸前。
上面明码标着价:五两纹银。
1.
我爹吆喝得卖力,指望拿我这个黄花大闺女换银子还赌债买酒喝。
但在这个小县城里,没有哪个冤大头会花五两银子买一个十岁不到的黄毛丫头。
以至于到了晌午也没有主顾临幸。
日头毒,我爹躲到屋檐下喝酒,但他不让我动。
“死丫头,自己吆喝,卖不出去我可不会给你饭吃。”
我爹不知道我的名字,只会叫我“死丫头”“贱丫头”“赔钱丫头”。
但我有名字,叫南星,是那个养了我九年的郎中田芯取的。
“丫头可都是喂不熟的。”
一壶酒喝了个精光,我爹醉醺醺地走过来,狠狠抓着我的胳膊叫我给他银子去打酒。
算来我爹的年岁才不过三十又八,却是一副邋遢老汉模样,身子骨也真是不行。
再加上那酒壶里被我下了点能让人产生幻觉的小毒,他就更不禁推了。
我自行解了双手的捆缚,只轻轻一推我爹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胆,你个贱丫头,敢推你田大爷!”
我把那块板子解下来扔到田大爷身上,又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蹲下身来。
“五两,我买我自己。”
生育之恩,我用这五两银子还尽,从今以后,田氏与我再无瓜葛。
田大爷见到银子就像哈巴狗见了骨头,立马换了副谄媚神色,乐乐呵呵把原本牵我的绳子头丢给我。
而我,自然是要离开田家村这鬼地方。
2.
打我记事起,田芯就告诉我:“你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是我,一辈子都只能跟着我,得听我的话。”
我听他的话,乖乖待在笼子里为他试药。
田芯是村里唯一的郎中,能用药救人,但更多的是用毒害人。
他热衷于研究各种各样的毒和药,能让人笑个不停的、让人半身不遂的......什么聋药、哑药、耗子药都有。
没我之前,他专门养了一笼子鸡和兔子来试药。
但畜生到底是畜生,不能和人比,毕竟药效什么的都有差别。
他有时也拿来看病的村民试药,只是有次他的药吃死了人,他被那家人给打成瘸子才收敛了些。
我刚出生时我爹脸上愁云惨淡,女娃养不起啊,是赔钱货,就想把我丢河里溺死。
田芯见了倒喜笑颜开,提出要买下我。
闺女还能换钱,我爹高兴啊,立马就同意了。
田芯舀一捧河水给我清洗眼睛才终于让我见到这个世界。
3.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他的药童,给他采药熬药、喂鸡喂兔子。
鸡和兔子吃了没死的药就再喂给我。
长此以往,我这具身体里不知道被灌了多少药,后来吃什么都是泛着苦的。
九岁那年,我的生辰礼是一颗没见过的黑乎乎的药丸。
我知道那是老田好多年的心血,竟然给了我。
没想太多,我乐乐呵呵地把药丸塞进嘴里整颗咽下。
和以往差不多,我就肚子痛了一宿,清晨起来就好了,还能有力气洗被汗水浸湿的褥单。
老田见我活蹦乱跳的样子高兴得把拐杖都给扔了,跑地比他没瘸之前还快,结果摔了个狗啃泥。
我不明所以,跟上前去想扶他起来,他却把我关在门外,大声说:“小南星,你师父我大计将成,你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们就上京。”
我向来听话,立马去收拾行李。
只是回来时老田就倒在院子里,大口大口往外吐着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异常凸出,眼球也分外饱满,嘴里含糊说着什么“大功”。
这情况我见过,像往日一样,我把他揣在怀里的小药丸塞进他嘴里强迫他服下。
终于安静了,我把他拖到床上后就去喂鸡。
安静了一天,傍晚时分他的身体不再温热,浑身发硬。
来看病的人发现了,他们说他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老田没了,鸡和兔子都被抓走,我则被传说中的爹拉回家。
4.
以前老田院子里那些死掉的鸡都是我吃的,长这么大,我虽然肉不多,但身子骨还行,模样老田说还不差。
在那座气派大楼里,我爹和戴红花的大娘谈了半天。
最后那大娘给了他一两银子,他给了我一个馍馍,我从喂鸡丫头变成了洗衣丫头。
洗衣服好啊,有馒头吃。
楼里的姑娘们乐意给我馒头,因为我煮鸡很好吃。
起因是我从后厨的院子里看到了我喂的鸡,觉着很亲切,就抓了一只煮来吃。
姑娘们闻着味儿也喜欢,让我偷空做鸡给她们吃,她们吃鸡,我吃馒头。
有个姑娘叫小兰,很好看,给我吃鸡腿,但我早吃腻了,没接。
还是馒头好吃,管饱。她们笑我傻,但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没过多久楼里就流行起了疫病,小兰、姑娘们和大娘都被抓走了。我被关了十多天后爹才把我接走。
瞅着他眯着眼睛转溜的模样,我就知道他又想卖我。
之前老田把银子交给我管,我走之前清点了一番,有足银八两、铜钱一贯零五十八文。
老田之前说过,我的身子是爹娘给的,命是他给的。
我用五两银子买回身子,至于命,老田之前也说过,所有人的命都是老天爷给的。
但老天爷懒得管我们,所以,命是我自个儿的。
5.
老田临走之前说要带我上京,那我就带着他的话上京吧。
走之前,我想去买一袋馒头做干粮,但是路上见着有个我爹模样的大汉牵着个丫头,丫头胸前一块牌子写着“纹银三两”。
她看着明明比我大,为何比我便宜?
我上前询问,那大汉笑嘻嘻地搓搓手,把价提到了五两。
可我没那么多钱。
“没钱提什么价啊?得得得,三两,这丫头归你了。”
大汉说完就夺走我手中的三两,幸好我只拿了那些银子出来。
那丫头怯生生的不敢看我,我愣愣地盯着她——我的三两。
问了之后才知道她没名字,十四年来她家里人就叫她丫头,我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三两”。
我问三两一般人家的丫头除了待在家里都该做些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说:“可以进大户人家做丫鬟,我有个闺中好友,前些年被她爹卖给一个老爷。至今没回来,听说那老爷带她上京,想必是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提到上京,我有了主意来了劲儿,做了个决定。
我和三两要上京去大户人家做丫鬟!
6.
我俩爬过山丘淌过河,跟着商队唱着歌,嚼着馒头配苦瓜。
和三两混熟之后她就喜欢讲话了,还问我:“南星,你就这么生吃苦瓜不会觉着苦吗?”
我吃苦瓜原因有二,一个是它便宜,另一个是它好吃!
吃着不只是苦,还有些甜甜的味道,我吃过那么多苦东西,就这苦瓜不是普通的苦,让我觉着有些甜。
我和三两实话实说,她半信半疑探过头咬了一口我手中的苦瓜。
“呸,还是苦的。”
看着三两吐着舌头的样子,我笑了笑,还是不解,继续哼哧哼哧咬着苦瓜棒子。
终于,我们在手中的钱被耗光之前到了京城。
那样气派的城门底下有许多士兵守着。
他们管我们要路引,我不懂,三两也懵了,商队的人则拿了钱翻脸不认人。
没办法,我俩进不去城门,只能被撵鸡一般撵走。
好在路上有处破庙可以让我俩歇脚,包里也还有馒头可以果腹。
我摸了摸包里的瓶瓶罐罐,在想要不要明日给那士兵用点。
但有个穿粉衣的好心大娘来找了我们。
7.
大娘很热情,问我们是不是和大人走散了,说看我们可怜可以带我们进城。
能进城就好,我们赶紧答应,果然进了城。
我们无处可去,那大娘又说认识个亲戚家还缺丫鬟。
给饭吃,给屋住,问我们愿不愿意去试试。
能当丫鬟当然好,我们赶紧答应,果然进了府。
就是那大娘不知道拿了管事嬷嬷什么,脸上都笑出了几条褶子。
京城很热闹,这府里也气派,管事嬷嬷问我俩会什么。
我答:“我会种菜喂鸡、劈柴洗衣。”
三两答:“小女会些刺绣女工、浆染织布、制香调香,还有家务活农活那些我都会。”
三两可真厉害,她会的我都不会。
管事嬷嬷好像还挺满意三两,亲自带她走了,而我被带到后厨,领了个烧火打杂的差事。
待在后厨好啊,想吃什么拿什么,别被主家发现就成。
我不挑,别人爱偷吃肉,我就吃点苦瓜辣椒馒头。
带我做事的是江大娘,脸圆圆的和发面馒头似的,她做的一手好馒头,甚得我心。
江大娘也喜欢我,她说我没心眼,给个馒头就夸,什么事都能干,听话。
挑粪浇菜、烧火砍柴,我样样不挑。
日日惦记着干完活儿上刘大娘那儿吃苦瓜馒头。
这苦瓜馒头是江大娘专门为我做的,她惦记着我爱吃苦瓜,但从来不问我缘由。
8.
过了三个月,我在刘府的后厨里边站稳了脚跟,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果真应了三两那句“做大户人家的丫鬟,吃香的喝辣的”。
尽管那些味道在我口中都是参差不齐的苦味儿。
三两被管事嬷嬷调教一番后去了刘大公子的院儿里。
据厨房的姐妹说刘大公子是个儒生,性情宽仁、仪表堂堂,若不是得了怪病,那是要当官老爷的。
后来三两来找我,还给了我三两银子。
“南星,多谢你当初买下我还带我来京城,这三两你且收下,往后我若有本事再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看着兰香那身新衣裳,头上的新珠花,我笑得合不拢嘴。
她还告诉我,那个带我们入城门的粉衣大娘是把我们卖进了刘府,我们的身契如今掌握在大夫人手里。
三两有了新名字,叫兰香,大公子身边多了个贴身侍女,也叫兰香。
我问江大娘,贴身侍女有什么好处?她知道我和兰香的关系,也知道刘大公子身边新添的那个是个通房丫头。
“贴身侍女就是个贴身的物件儿,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得跟着主子,不得离身,主子要她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不得违令。”
那不是还不如我这个种菜丫头!
兰香都这样了还想着带我吃香的喝辣的,我有些难受,摩挲着手中的三两银子,将它们塞进兰香原来送我的荷包里。
我安安心心种着我的菜、喂着我的鸡,和江大娘安安稳稳过了三年的好日子。
中间兰香来找过我几次,每次都给我带些好吃的好玩的。
但她过得好像并不算好,看着瘦了许多,腰身比我的还细两寸。衣裳旧了、都有些不合身,珠花也掉了颗珠子。
我问他,她也只是支支吾吾地遮着掩着不给我看手臂上和背上的淤青。
9.
那一次后,一向听话的我破天荒的不顾和刘大娘的约定跑去了大公子院里。
大公子刚及弱冠,但在府中存在感不高,常常只存活在丫鬟们的嘴里,哪怕是江大娘也说没见过、不清楚。
今日我终于得见,没承想传说中的儒雅君子竟然是个半身不遂的瘸子!
兰香就推着轮椅上的大公子在院子里闲逛,那大公子看起来面目不善,阴沉个驴脸没半分别人口中的宽仁模样。
苦了兰香,身上那些伤肯定是这位大公子干的。
我赶紧回房配了些毒药,虽不致死,但至少能让大公子再没力气可以欺负兰香。
没多久兰香就又抽空来看我,我把配置好的药塞给兰香,让她放进大公子的饭食里,但她拒绝了。
“南星,大公子待我极好,你这是做甚?”
“可你身上的伤不是大公子害的吗?”
“不是,是我想留在大公子身边。那天是我熬药误了时辰,害大公子昏过去。管家把我关起来揍了一顿,若不是大公子及时醒来救我,你就该给我收尸了。”
我信兰香,赶紧把那瓶药藏起来。
兰香还说,她这辈子就跟着大公子了,就算做一辈子的通房也愿意。
“作为女儿家,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决定自己的去处。我娘说,我长大了会为我寻门好亲事。可我还没长大她就被我爹卖给村里的光棍儿,然后我也被卖了。如今虽然还是被卖进刘府,但我很乐意陪着大公子。”
我想不通,但我支持她。
10.
既然是兰香喜欢的人,我决定帮大公子一把。
我可是从小跟着老田那郎中吃药喝毒长大的,这副身体就是个药罐子,所以什么毒都对我没用。
偷溜出去观察大公子一段时间后,我发觉他应该是中毒而不是生病,而且这毒在他体内起码得有十多年了。
要想解毒得费一阵子。
但我想救他,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还从来没救过人,光害人去了。
我告诉兰香有法子救大公子,她可高兴了,对我又是搂又是亲。
但我有条件,既然要救人,必定需要银子和药。
兰香想都没想,把这些年攒的银子还有首饰一股脑塞给我。
这是老田教我的,救人不收钱是对银子的不尊重,也是对医术的侮辱。
既然收了银子,那这人我铁定会救。
但我常溜去大公子院里的事儿还是被江大娘发现了,她觉着我不安分,想把我赶出去。
这三年多来,刘大娘常夸我听话,待我很好,这次真是生了气。
我才不走,我种的青菜都还没长大,我要是走了,谁给他们施肥浇水、抓虫谈心?
刘大娘拿我没法,索性不管我,连着好几天不给我做馒头吃。
我本想着学刘大娘的样子做些她新研发的南瓜馒头去陪罪。
但我的馒头坑坑洼洼、东倒西歪,还特硬,差点没把我两颗大门牙给咯掉。
看着面前一笼面石头,我正愁苦想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刘大娘却在身后倚着灶门捂嘴偷笑。
反正我的面子早就在刘大娘面前丢光了,我也不害臊,大步走上前请刘大娘赐教。
她也不生气了,边揉面边告诉我:“小南星,你这么大点个娃,没个轻重,外面那些都是贵人,是我们的主子,动一动嘴皮子咱就没命了。”
刘大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我就在一旁疯狂点头,但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
大半夜过去了,我眼中只有那冒着蒸汽的一笼南瓜馒头。
11.
第二日,我用兰香给的钱买了只鸡,趁没人悄悄在后厨里边给炖了,然后让兰香把鸡汤端走喂给大公子。
叮嘱她只能大公子喝。
兰香两只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南星,你说的治病法子难不成就是鸡汤?”
我点点头,让她放心,我炖的鸡汤,是加了药的,七天一次,喝上几个月保管大公子生龙活虎。
在兰香走之前,我还给她包了一只鸡腿让她自己吃,瘦成那样了都。
剩下的肉自然得孝敬江大娘。
可来的不是江大娘,是位俊俏公子,生的倒是挺好看,就是来的不合时宜,吓了我一大跳。
“这位姑娘,你吃的是什么?”
哦~原来是我炖的鸡太香了,我心中窃喜一阵儿。
但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善人,一口价,一两银子半只鸡。
那公子笑着应了声“行”,正要收银子,江大娘来了,扑通一声跪下:“二公子,这丫头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二公子!好像叫刘子衿,南星啊南星,你可真行!
我也赶紧跟着跪下。
二公子让我们起来,倒没责怪,只是拿走了我包好的鸡。
本来还说要喝鸡汤,那鸡汤可不能喝,我赶紧阻止,江大娘瞪了我一眼,幸好二公子最终还是作罢。
我前一秒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就被江大娘揪起了耳朵:“好你个小丫头,都招惹到二公子身上了,我先前是怎么告诉你的?”
我连声求饶,赶紧拿出包好的热乎鸡腿。
“大娘,我是给你炖鸡补身体的,谁知道二公子就进来了,还顺走我的鸡,就剩下一个腿儿了。”
看见鸡腿,江大娘还是送了手,只是罚我晚上不准吃饭。
“好吃吧?”我笑嘻嘻问。
江大娘点点头,我顺手拿起旁边一根苦瓜嚼着吃。
“臭丫头,罚你不准吃饭听不懂?”
江大娘又生气了,想上来揪我的耳朵,但被我轻巧地避开了。
“您说的是晚上不准吃,又不是现在。再说了,您说的是不准吃饭,又没说不能吃苦瓜。”
就大娘这一不小心就被噎住,我赶紧给她端碗水顺顺才好。
12.
这鸡汤大公子喝了三个月,据兰香说,看着气色越来越好,甚至能站起来走上几步了。
我也高兴啊,这说明我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况且,还能赚银子。
刘大娘不让我和二公子再见面,但二公子有的是仆从,一手交银子,一手交炖鸡,双赢的买卖。
这样算来,我攒的银子够我赎身了,虽然在刘府里当丫鬟挺好的,但我还是想出去看看。
当年那个黑心大娘把我和兰香卖进这宅子,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毕竟给了我俩身份。
还让兰香找到了归宿。
这天,我正在菜园子里侍弄那些青菜,兰香冲进来一把抱住我,又哭又笑。
“南星,子年他好了,不咳嗽不吐血,还能自己走路了。”
刘子年就是大公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啊,赶紧从地上站起来,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就两眼一黑晕了。
再次醒来时床边照顾我的是江大娘。
“大娘,兰香呢?”
我应该睡了挺久,毕竟在梦里兰香都和大公子成婚了。
之前兰香和我说过,若是大公子痊愈了,会给她一个名分,纳她做妾。
那时候就把我调到她身边去,吃香的喝辣的。
江大娘嗫嚅着唇不说话,眼里泛着些淡淡的无奈。
兰香没了。
他们说是兰香手脚不干净,偷主子的财物,白日里已经被乱棍打死。
大夫人下的令。
她怎么会偷财物?若是想要,大公子会给的啊。
江大娘不忍心,还是选择告诉我真相。
大公子之前病着,不能行人事就娶不上好亲,也不能走科举之路,前程无望。
他本该是弃子,但眼下病就这么好了,正值该娶妻的大好年纪。
未过门之前,大户人家的贵女都会介意夫君身边人。
兰香就是他的身边人,一个生前就不为人知的通房。最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免得耽误大公子的大好前程。
13.
我想不通,但我知道兰香不该就这么无辜的死去,大公子也不该这么轻描淡写的把这事翻了篇。
大公子从来没见过我,在他看来,应该是兰香救的他。
救命恩人怎么会落得个这般下场呢?
刘大娘知会我,我该明白。
兰香见过他所有不堪,大公子最要面子,怎么会留下兰香呢?
我要去为兰香收尸,她告诉过我,若是有一天她死了,要我一定要给她收尸。
这样她能记得我的味道,下辈子就能找到我。
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江大娘说她陪我一起去。
“大娘,你不是一向不掺和这些事吗?”
不知怎得,我刚刚都没哭,现在倒是哭的稀里哗啦的。
“我知道路,跟我来会方便些。”
江大娘眼里亦含着泪花,拉着我的手去了后院。
那里有几个侍卫丫鬟正清洗着血迹,一旁草席子里裹着的就是兰香。
她头上的珠花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咱们先别过去,等他们把人运出府后再塞点银子买回来。”
我听江大娘的,乖乖呆着没动。
“吃点东西,你脸色太差了,别待会儿又晕过去。”
我听江大娘的,吃着大娘从荷包里掏出的几颗红枣,是补血的。
他们把兰香丢上车,不小心又摔下来,草席散开,触目惊心的血迹映入眼帘。
江大娘赶紧捂住我的眼睛,但是晚了,那场面我终生难忘。
咬牙忍着、等着,终于等到出府。
我赶紧把提前准备好的银子拿着,江大娘又拉住我,从里面拿了三两出来。
“三两就够了,多了吃亏。”
兰香这辈子和三两真是逃不开。
江大娘还说,我不能出面,容易被人盯上,她去。
我听话,乖乖待在原地等她回来。
兰香终于又回到了我身边。
后厨的差事不能落下,江大娘就只能给我指了棺材铺和长生店的位置,自己先回去。
这俩店挨着,都藏在巷子里,若不是江大娘指了位置还真不好找。
我给兰香买了套寿衣,还有各种各样的纸花以及下面用的银子、住的房子。
兰香又瘦又矮,没有合身的棺材,小小一只待在黑漆漆的大屋子里,孤孤单单的。
这么一套下来,我的钱袋空了一大半。
但我觉得值。
二更天的时候我才回府,江大娘在门口等着接我,要不我就得被锁在外边露宿街头了。
“小南星啊,乖乖,过段时间就好了。”
江大娘摸摸我的头,把刚蒸好的苦瓜馒头端到我面前。
大半天没吃东西,但我竟不觉着饿,咬了一口后,原本那点甜甜的味道也没尝出来。
14.
我继续在后厨待着,一园子的菜每天都陪着我。
大公子病一好,名气就越来越大,每日都能听到周围姐妹们谈论着他的英姿。
兰香才去不过两个月,大公子便要成婚了。
未过门的少夫人是那簪缨世家——江氏的嫡女江嫣然。
兰香在地底下忍着寂寞寒冷,大公子在大殿上喜服加身、享受着燕尔新婚。
我躲在人群后面默默看着中间那对夫妻,不想在听江大娘的话。
拜堂后,新娘要被带回大公子的院子。
我给新娘身边的丫鬟下了点闹肚子的药,好寻机会接近江嫣然。
不出意外,江嫣然在路上就晕了过去。
我救了她,她感激我,作为报答,想要我留在院儿里做她的贴身侍女。
又是贴身侍女,我腹诽,面儿上很是感激。
只是回到后厨后就被怒气冲冲的江大娘骂了一顿。
“你个只会种菜烧火的丫头,怎么做得来那些照顾公子小姐的活儿?要是得罪贵人主子,发卖了还好,若是被打死都没人收尸。”
我其实不指望有人收尸,兰香会寻着我的味儿来找我。
看着气红了脸的江大娘,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决然离开。
谁知出门转身间差点撞见二公子。
莫不是这就得罪人了?真是倒霉,我赶紧跪下磕头认错。
但二公子只是把我扶起来,置问:“你要去大哥院儿里?”
上次他来找过我,说可以把我调到他院儿里做个厨娘,月银比在后厨翻上好几倍。
但我拒绝了,我哪能做什么厨娘啊,勉强就能做那几个菜。
我乖巧点点头,又急忙摇头解释:“是去少夫人院里。”
得到确认,他眼里的落寞逐渐放大:“你喜欢我大哥?”
我摇摇头,心想二公子莫不是眼神和脑子都有问题吧。
“那日我第一次见你,撞见你炖鸡,端鸡汤的那位是大哥身边的侍女。”
二公子言下之意是我炖鸡汤给他哥,就不给他。
但我没想到这层,心道这可不妙,若是他告诉刘子年我兰香给他的鸡汤是我炖的,那就没时间报仇了。
“二公子别告诉其他人,这是秘密,我以后若是得了闲就给公子炖鸡。”
“好,还是二两银子,我等你。”
哎,毕竟是送上门来的银子,我岂有不收之理,只好笑着应下再目送他离开。
15.
少夫人对我倒是大方,直接晋我为一等丫鬟,就连身契都帮我从大夫人那里讨了回来。
我和她的贴身婢女轻竹一起侍奉在她身边,但轻竹老嫌我笨手笨脚的脑瓜子不灵光。
她常说:“哎,南星,你要是离了我一个人可怎么伺候好少夫人啊。”
不过时而也会夸我能给她们带的饭食新鲜好吃。
那可不,刘府第一大厨江大娘给我们开小灶,还有那些鸡啊菜啊,都是我亲手养的种的,能不好吃吗?
少夫人是名门贵族养在深闺里的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
待下人们都很好,就算犯错也不忍责罚,顶多罚些月银,过不了多久又会寻个由头赏回来。
而且,不管是刺绣女工还是琴棋书画,少夫人样样精通,念起诗词来像唱曲儿一样好听。
可惜在这深宅大院里,能欣赏的人只有我和轻竹,实在是明珠蒙尘。
更可惜的是少夫人这么一个天仙般的人儿却嫁给了刘子年那么个伪君子。
刚成婚时,大公子还会日日抽空来看少夫人,后来却明里暗里嫌少夫人长相不够动人,腰肢不够纤细。
我始终忘不了他说出那句“美人当有芙蓉面、青柳腰”时少夫人眼中的失落。
尽管如此,少夫人也念着大公子,常派我去给大公子送饭食糕点。
这文章写得不错啊
挺好,没那么多狗血剧情
以为会有狗血感情线,没想到看到底都没有,就是一个自立自强又重情重义的女主,甚好